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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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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夜月下偶遇雅柏菲卡后米诺斯再也没见过他,只知他大抵是活着回来了。米诺斯自他回来以后也没有去水瓶宫观星的必要,因为随着他无所事事的时间愈发漫长,魔星也都已经觉醒,在天空发着紫光。如是说来圣战竟然就快开始了,而他还没有在追寻真相一途上取得丝毫进展。
真叫人毫无干劲,米诺斯懒散坐在石板上看一群候补抓紧练习,听说前不久又有一个小孩被送进圣域,多大他不知道,但这个小孩是被天秤座带进来的。米诺斯以臂为枕看无论过了多少年战斗时都十分笨拙的卡洛斯挥舞拳头,而时间依然漫长,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忘了一身武艺。
但他却没忘记自己是冥斗士,或说死前他是。话说回来让他稍微有些惊异的是那般想家的卡洛斯居然还没逃跑,难道是还未见识圣战的残忍吗?米诺斯觉得他大抵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临阵脱逃,但也好;逃跑是保全自己的最后方式,太弱的对手无论敌我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曾经让他稍微还有些兴趣的圣衣争夺战愈发频繁举办,久而久之米诺斯也懒得去竞技场,只在圣域看不到的地方神游。该说令人庆幸他没被哪些严厉的“前辈”抓到过,否则便是呵斥他不好好训练也不愿意成为圣斗士,成天在这鬼混做什么。可笑!米诺斯却忽然发现自己许久没有笑了,连嘲讽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只希望圣战赶快开始,他分明感应到冥王殿下已经降临。
——不,他知道那个降临的真相,不该说冥王降临,而是那个欺神的亚伦惹出的好事。他曾经亲眼目睹亚伦挥动画笔血洗罗马境内的一座小城,冥王的家乡;装也要装的那么尽心尽力。然后亚伦假惺惺来到他的裁决之馆向他询问羁绊之人天马座的去处,就在那时亚伦甚至可以为被米诺斯随意杀死的冥斗士掉几滴眼泪。
事到如今他觉得那一幕是如此虚无如此可笑,人类亚伦发动曾是人类的冥斗士将人类杀灭送上星宫,美名其约为最真实的黑色。
……又是多么无趣。
他余光瞥见几个行色诡异,步履匆匆走过正在训练的候补们身边的白银。
卡洛斯认出那几位,依次叫出他们的名字与星座:“……天箭座几位大人,去哈迪斯城侦查的路上平安回来了吗?怎么样?”
那几个白银假笑着敷衍回应几声,带着不善向教皇宫走去。米诺斯看了一会,从树下坐起,走到卡洛斯身边。“你说刚才那几位是什么座?”
“哦……米诺斯你终于有反应了啊。刚才那几位是随童虎和史昂还有天马座前去意大利的哈迪斯城侦查的地狱犬座、天箭座和御夫座几位白银圣斗士,只是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卡洛斯摸摸脑袋,看米诺斯的神色变得不对劲。“呃,好像有些不对劲?”
“是活人当然不对劲。”米诺斯冷然说道。
“什么意思?”卡洛斯没听明白。
“意思是他们已经死了。”
米诺斯丢下愣在原地的卡洛斯快步离开,他记起来了这三个人是什么:是在哈迪斯城被潘多拉带领的冥斗士围剿消灭之人,而他们的灵魂被操纵要去刺杀雅典娜。米诺斯恍然大悟圣战此刻即展开,他依稀还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在冥界接受刚屠城的亚伦的召集来到地面的哈迪斯城,看来那段星座图的记忆模糊了他对时间的判断。没错,也就是那时自己被派出,然后即日死去。
他捏紧拳头,原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可兰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大声质问他行色匆匆是要去做什么。
米诺斯看不惯他,此时却也不想和他起冲突,只得站在原地与他冷眼对冷眼。
“米诺斯,你明明有着超越我们的实力,却不愿成为圣斗士,你到底在这做什么!”
看来兰斯对他积怨已久,再不爆发就成了心病。米诺斯受他往肩上重重一击,只是闷哼一声向后退一步,并不发言。他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用目光震慑鲁莽的武仙座,逼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去保护你的主子吧,刚才那几个白银是假冒的。你不去拦住他们在这与我纠斗做什么。”米诺斯冷然道,将他撇在原地迅速离去。
而兰斯不禁愣在原地,好似听不懂米诺斯都说了什么。
他还不至于要冲进教皇厅去查看那三个亡灵的刺杀情况,当然由后续他依然出战得知它们最后还是回归雅典娜身边;只是他仍然还要攀登圣山。离命运的那一天太近了,米诺斯有些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说起来这几天他去到过双鱼宫,雅柏菲卡并不在其中。米诺斯想起来那片杀死他下属的白玫瑰阵,据雅柏菲卡本人言是他早就布置好的。难道他在圣域外提前待命?米诺斯逐渐停住脚步,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他原以为双鱼座是主动从十二宫中站出来迎战的。
居然不是吗?
他靠在双鱼宫门前的石柱上。
他闭上眼睛想了好久。
他隐隐听见有脚步声,有什么人向双鱼宫靠近,他睁开眼,却发现是卡洛斯。卡洛斯走到双鱼宫前,见是熟人,不免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米诺斯,是你啊。你也收到了教皇的召唤吗?不过看起来不是,毕竟你从不响应圣域的号召。”
米诺斯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卡洛斯挠头,笑容变得憨和:“我也不知道,教皇很少召见我们这些候补,这次说不定是什么大事吧。对了,刚才兰斯没对你做什么吧?我看到他被你说的一愣,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跑到圣域外了。对了,哈迪斯已经对圣域发动进攻,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个战力,我也不愿意看见我的朋友受到伤害。米诺斯,你既然不是有圣衣的圣斗士,就要保护好自己啊。”
说罢他便快速跑走,这次动作倒是迅捷。
米诺斯只得短短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站在宫殿外跟个守门一样的侍者真是丢脸,便跟着卡洛斯后尘晃进双鱼宫。传闻这宫中有剧毒的玫瑰,不知圣斗士如何避免被那毒气熏扰杀死,或许是有主人在的缘故能够得以生路。而卡洛斯刚才是径直从双鱼宫中穿过的,米诺斯看向他的去路,顺着来到双鱼宫后,那是唯一一条通往教皇厅的阶梯。
“请站在我身后。”
十几年前他还算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令他双瞳稍稍放大,为着某总是能推翻他所有推断的人。现在他更不熟系曾经和自己作战的对手,一时间好像他连那人外貌该是什么样的都被混乱的认知所害而遗忘。
种种情绪促使他没有转身,后者见状,只好主动上前站到他身前。他微抬其双手释放自己的小宇宙,片片紫红色的光辉落在那阶梯上,忽然间无水无土的石阶竟疯狂生长出大片大片艳红如滴血的红玫瑰,刹那一道红梯铺就。雅柏菲卡对着自己的杰作最后留一眼,随后毫不留念转身。
他们四目相对,米诺斯在打量面前的雅柏菲卡,而雅柏菲卡也在打量他在圣域有三面之缘的人。只是雅柏菲卡这次要先同米诺斯道别,他已经知晓冥界的先锋军到达圣域外;先前步在那的玫瑰阵告诉了他一切。他对米诺斯点点头,简单而郑重,准备离去。
忽然他的耳朵遗忘掉风的叫声,他余光看见的是米诺斯的侧颜;过长的刘海将他眼神遮挡,使他需要稍微昂首,才能露出灰紫的眼瞳。
而他此时腰板挺直,稍昂首:“我就是那个将要进攻冥界的三巨头之一,天贵星狮鹫米诺斯。”
雅柏菲卡那点决战前仅剩的笑意稍稍凝固。
……哈?
从双鱼宫宫门前吹进几片玫瑰花瓣,也吹起米诺斯白色的衣摆。他不知在想什么,侧颜上写不出太多,只有风在卷动两人的长发。
米诺斯决心不想那么多了,主动将自己的正面转向雅柏菲卡:“我是米诺斯。”
“天贵星的招式名叫星辰傀儡线,这是一种隐形的丝线,受天贵星本人小宇宙操纵。若不慎受束,身体就会不为自己所控;除此之外,穿戴冥衣的天贵星不畏惧你的玫瑰毒与血,换句话说,天贵星若是认真与你对打,你将会完败。但感谢你的黑玫瑰吧,它们可以破坏那线。”
他这般说道。
他们两人的对视像时间被静止,双方都在彼此的眼底翻东找西,可雅柏菲卡却找不出他眼里有什么。光凭那个眼神面前之人可以说是十分符合冥斗士的特征,可他此时脚下是圣域的土地,他在这地方长长驻足十几年之久,即便他真的是冥斗士,又如何不对此地此情产生半分感情?
米诺斯最后简短说道:“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希望你活着回来。”
雅柏菲卡缓缓收起自己所有的笑容,紧紧盯住他,好像在求证。
但等了一会他发现米诺斯甚至宁愿别开目光,也不愿意多说一句为他冒认自己是冥界三巨头辩解。他好似觉得没有必要说太多。
他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要说些什么,于是他动身走到双鱼宫门口,米诺斯第一次跟自己说活着回来的时间已过好久,现在是明日高升,天色正常地蓝,美中不足是稍微有些燥热。他驻足在那宫殿的门口:“你知道吗?刚才过去的那个白银候补被选为天箭座圣斗士,获得圣衣后他毫不犹豫便向山下走去。他看到我时还向我问好,并表示自己和他的武仙座朋友愿意同我一起站上战场。”
可惜雅柏菲卡注定等不到米诺斯其他的话,他略微失望,感觉自己头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却换不回来任何回应。可自己怎么指责他呢,雅柏菲卡想到史昂,史昂多次表达要跟自己成为好友的强烈意向,却常被自己躲开。
身后依旧没有回应,他摇摇头,径直下山,以背影告别。
魔星在异动,他的部下们被杀死了。
米诺斯早忘了脖子酸是什么感受,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他马上动身下山,只是今天他才恼怒于这双鱼宫到白羊宫竟有如此长的一段路,他索性直往自己摸索出来的近道抄去,那是以往雅柏菲卡不在宫中他上来观星用的。
若雅柏菲卡有觉悟,他应该更早结束战斗,而不是像他们头一次对决那样不但被米诺斯带来的部下消耗了体力能力与鲜血,将自己的实力与缺点尽数暴露。若非如此自己恐怕也要思量着怎么样能够控制战场,可……他通过近道不知跑了多久才堪堪到达天秤宫,总感觉战斗已经结束了。
所以他死了……米诺斯微咬牙,觉得雅柏菲卡真是荒唐到无药可救。
路过有认识他的候补不知天高地厚想拦着他,而就在他粗暴推开其中一个后,后继围上来的人似乎能看出他有事要去做,于是对他大喊:“米诺斯!兰斯和卡洛斯他们去迎敌了!你没有圣衣也要去吗!喂——小心啊!”
天箭座和武仙座白银圣斗士,一瘦一胖……米诺斯的记忆有一瞬空白。他向来不记手下败将的姓名——如果他有记忆,他应该一早就发现一直以来缠着他的卡洛斯和兰斯就是他曾在圣域外杀死的两个白银,而残留着昔日骄傲的狮鹫如今在阴差阳错下终于知晓了他们并非无名之士。
他感觉思维也变得奇幻了,正如他以为的那样,一切都在梦里,一切都是虚无。他咬紧了牙继续往山下跑,雅柏菲卡的话恰巧不巧在脑海中想起;那个白银候补被选为天箭座圣斗士,获得圣衣后他毫不犹豫便向山下走去,话说回来卡洛斯难道不是一个念家的懦夫吗?兰斯不也只是个莽夫吗?他们只是雅典娜手中微不足道的两枚棋子。
而如今我却记得了他们的名字,还明明知晓他们的结局,可我就是没有想起来。
视野变得开阔了,不再是石阶和黄土,而有了漫天飘散的玫瑰。
米诺斯没有犹豫,调头就向那座小村跑去。
他希望自己至少有幸见到终局,然后再苟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圣战中冥界落败的结局。那之后他就可以安然死去,获得所谓的真相。可真相在他见证另一个天贵星死亡后还重要吗,一个暂时无解的话题。米诺斯一路追着残垣,跟随破坏建筑的方向终于到达他死前的终点。
他垂眸。
他看见另一个人重复着他的死法,一朵玫瑰掉落在地上被风刮得稀碎,此人此时此刻定然承受着灼心的剧毒侵蚀,就这样在轰轰烈烈中荒唐死去。而主角如他最后那眼所见跪在地上,他的身后是白羊座和那个小女孩。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好像发出一声冷笑。
然而他清楚知道自己没笑,他想两边都探望,可现在他只能选一个,且法官最后那一情绪浓得足以流泻出那灰亮眼眸的凝视留给躺在地上不知名的天贵星后,最终还是快步走去蹲在雅柏菲卡面前,他想伸手去试探此人到底有没有死亡。可白羊座喝止了他:“住手!当心他的……”
可白羊座忽然为自己的言语而断了思绪,他接下来要说的是“当心他的毒血”,可明明三年前自己还说“我不畏惧你的毒血”,而到了现在他居然在拦住另一个同样不畏惧他毒血——或说只是这个候补什么都不懂,看见人就想救——但他至少是他的同伴。他语塞,一时间竟支吾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看着来人用手抚上雅柏菲卡沾满血的脸。
突然就见米诺斯蹙眉:“你还活着?”
米诺斯将他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双手朝他四肢摸去,圣衣此时成为他的阻碍,米诺斯啧了声,抓住他另一只垂下手臂的上下臂试着活动一番,竟发现它们内部的骨头不是碎骨;雅柏菲卡浅浅唤一声,仿佛印证他的话。米诺斯再试着扭动他的手臂,终于确认这一处只是骨折。他再检查雅柏菲卡的腿部,都是骨折,看起来也没伤的那么严重。
“我……”雅柏菲卡好像意识到来的是谁,只是他意识混沌,但还能搭话。“我活着……”
“能走吗?”
不知雅柏菲卡在想什么,居然有气无力笑了笑:“能。”
确认他活着的米诺斯毫不客气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惹得那个小姑娘如同被激怒的小狗指着米诺斯的鼻子:“喂!你干嘛!”
“活着就走回圣域。”米诺斯说。
双鱼座听到这话,又是一个笑容,但他此时太过虚弱,只有生命之火支撑他走回圣域,是的,他活着。有个人两次祝福他活着回来。
是星夜,一个人影悄悄闪出圣域。
他急切赶往山下小村,今夜月色黯淡,他只能借着星光行路,甚至不敢点起夜火;米诺斯凭借记忆朝倒下的天贵星尸体放置处赶去。他留意了尸首消失在他视线里时最后的去向,在搀扶雅柏菲卡回双鱼宫并帮他疗伤包扎后他马上回到山下向几个杂兵确认了尸首的所在位置。该说圣域的人能善心大发吗,死在圣域的冥斗士也有自己的荒野孤坟,这是圣斗士对冥斗士的最优待遇了。
饶是如此,骄傲的狮鹫也是颤抖着手指一捧一捧鞠起泥土将无名孤坟挖开的。
不知指甲里进入多少污秽的土壤,狮鹫的手指触碰到了坚硬的金属,他顾不得双手已经被粗糙的石土刮坏,赶忙将触及之物挖出来。月色沉暗,他看不清那是冥衣的哪个部件,只能凭借血肉模糊的手指的触觉细细描摹确认。这好像是他的肩甲。米诺斯一狠心将尸首生从地底扯出,露出来的是穿着冥衣的天贵星尸首的上半截。
他用冰凉的手附在冥衣上,试图让冥衣能够感应到真正的天贵星的存在。
他终于有空去端详这个“天贵星”的外貌,而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甚至见过这样一个面孔,现在他的面容是朦朦胧胧的,故意要叫他看不清一样,只有一尾金发可以辨认他们两人的不同。
他跪在地上许久,以收回双手,月光照进树林收尾。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恍惚之间重新将尸体埋回去又走回圣域的,稍一回神他眼前的景色就变了,昔日法官以为自己的灵魂会忠诚于自己安眠在死亡的怀抱中的夙愿,使用名为失魂落魄的丝线操纵他这早已下台无用的木偶走向水中或是山崖。现在他眼前又变了,变回了双鱼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去的,茫茫然之间他轻轻在躺在床上入眠的雅柏菲卡身边坐下,他的手垂落在两边。
米诺斯好似醒悟过来,又站起身走出房间去寻一瓢清水,并将双手泡在其中,泡到伤口泛白,肌肉的疼痛再次苏醒,他才恍然把手从水中拿出;他又撕下自己的白衣包扎在手上,而粗糙的布料勒出伤口的淤血。他浑然不知,荡漾了神志走出双鱼宫坐在门外。
“你去哪了?”
刚还躺在床上的雅柏菲卡突然活动起来,如影子一样悄悄出现在他身后。
而等了一会又没等到米诺斯回答,雅柏菲卡只好再次主动走到他身侧,见他呆呆地抬头望月,手上极其不工整缠着连绷带都不算的东西;他皱起眉,又转身消失在宫门的黑暗中。没过一会他拿来一些药物和绷带,向米诺斯伸手:“把手给我。”
米诺斯没听到,他的头靠在石柱上,浑身散发着死气。
这不好,雅柏菲卡再次皱了皱眉,主动拉过他的双手替他包扎——当然技术不算太好,只是勉强够看罢了;做完这些他替米诺斯将手放回去。
就听见米诺斯突然开口说话:“你活过来了?”
“托你的福,没死。”
米诺斯完全无视他的话,自顾自般问道:“那个天贵星叫什么名字?”
雅柏菲卡笑了笑,没有回答:“反正不是叫米诺斯。”
“告诉我。”
他从不求人,此时竟然低声下气求了。
“……忘了。”雅柏菲卡露出自己的担忧。
米诺斯却摇摇头:“你没忘,你故意不告诉我。”
言至此雅柏菲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反问:“很重要吗?”
“不重要。”
“那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雅柏菲卡淡声说。
米诺斯闭上眼,感到一团火在心中突然急剧烧了起来,难以压制。他猛然睁眼,夺手揪起雅柏菲卡的衣领:“说个名字有那么难么!”
可雅柏菲卡还只是继续皱着眉:“你的状态不好,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难过。虽然我就见过你几次,但你是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至少在我面前。”
“我马上就能从这里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死在你面前,”米诺斯全身上下发着冷气,酸痛先于别的情绪袭击他的心脏,霎那痛感彻入骨髓,疼得他倒吸一口凉风。“你说不说?”
“不说。”雅柏菲卡毫不退让。
米诺斯冷笑一声,松开手:“那真是白期待你能活着了。”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吗?”雅柏菲卡整了整衣领,不知为什么米诺斯这样让他有些有些不悦,他觉得自己学会了米诺斯刚才那种冷笑,于是学以致用反击。“你是主动找上我的。”
米诺斯气急语塞,干脆站起来走远,离他越远越好。
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山崖跳下去,可死在圣域非他所愿,何况现在月光沉沦,视野低得吓人,他胡冲乱撞,竟是一头撞回他和卡洛斯与兰斯一同居住的小屋,虽然他甚少在其中入眠。
骄傲之人终于使自己沦陷在无边的安静中。
他借着不知何人点起的烛光看到石桌上完好摆着卡洛斯的手抄诗集,光明微微,摇曳的影子如凭风起舞。他缓缓走过去拿起那本诗集,发现诗集下还压着一个简陋的自制记事本。他打开一看,是卡洛斯的日记。
而素日三张床两个人都在的夜晚如今只剩下固定不变的物件和长久不归的剩下一人。
冥斗士不知作何感想,索性没有感想。
他怀着这种寂寥的感情翻开那本诗集,见到卡洛斯经常念的诗歌的全貌。诗念道,牧野之风吹拂草木低头,片片残雪祈求春之火焰宽恕;而无助之灵在无名诗集上尖叫扭曲……他看不下去了,又翻开那个日记本。
卡洛斯又是这样说道,我在圣域度过了二十个春天,我很想家,但我知道自己回不去的。……即便我再想家,这场战斗我也要参加,所以我只能多唱唱家乡的歌。可能就因为这个,米诺斯经常看不起我。
他合上日记本,抓着它走出小屋,来到屋外的树下坐住,脸上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
雅柏菲卡走到候补间找米诺斯时是不早的早晨,他昨晚外出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可能是要贪眠的。他友善问那些候补米诺斯的去处,却不想被人一指,此人就明晃晃躺在树下睡着了,手中还紧紧抓住一本书。从其他候补那里得知与米诺斯交好的候补中只有一个叫卡洛斯的人有这本书,而卡洛斯在昨日那场敌袭中永久失去性命。
他遣开那些候补,决定坐在米诺斯身边等他醒来。他仔细端详米诺斯的脸,发现此人本来苍白的面色经过一晚更加苍白,而且眼部乌青,变得憔悴,那头能反光的白发也失去容光。加上那本诗集,看上去好像是实在承受不住好友死去的打击彻夜未眠。
这样的人是冥界三巨头之一的天贵星?明明他就如他口中的“太弱”相差无二,又那么柔软。
雅柏菲卡就这样耐心等待。
等了许久他被自己诞生的“米诺斯会不会昨晚真的跳了山崖撞坏了脑袋”奇葩想法吓到,开始思付起是否有哪些地方不对劲。突然他站起身,将米诺斯抱起走进据说是他住的地方;至少不能让他在这树下睡。
他就这样等了昏昏沉沉睡去的米诺斯大半天,到了夕阳将近的微光下午,米诺斯才勉勉强强醒来。一醒来又见到眼前是令他气急败坏之人,火上加懵然,使他一时间只能和雅柏菲卡四目相对。
还是雅柏菲卡率先打破沉默:“我来向你道歉,昨晚我有些言语过激了。”
“……哦。”米诺斯难以言述他的感想。
他觉得手指摸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卡洛斯的那本诗集;他猛然将它丢在床上一角。
无力感与清醒同时降临心中,加上面前还拦着个雅柏菲卡,米诺斯还是选择闭上眼睛,眼不见耳不闻心不念。可雅柏菲卡一点也不给面子:“你一直给我忠告让我活着,现在我希望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米诺斯睁眼:“你好吵。”
雅柏菲卡不恼了,笑笑,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来双鱼宫找我。当然,小心那些玫瑰。”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而米诺斯却在他即将出门时突然发问:“你并不相信我是冥斗士。”
——使得雅柏菲卡又转身:“是啊,”他看着米诺斯床角的那本诗集。“怎么看也不像吧。”
“你说得不错。”米诺斯竟点点头。
这反而让雅柏菲卡不知如何回应是好,或许他可能误解了什么,而双鱼座还是说服自己相信眼见更为合适。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米诺斯问他:“接下来圣域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我的安排……但就在昨天,处女座阿释密达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可以封印冥斗士灵魂的佛珠,雅典娜女神也在圣域展开结界,原本我们劣势的局面也有所缓解。接下来我会在圣域待命,可能我会作为先锋前往哈迪斯作战。”
听此米诺斯只是摇了摇头:“你真是弱而不自知。”
雅柏菲卡却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有充分自信,反而你,既然你说自己是什么冥斗士,怎么你不去哈迪斯城?”
“那我现在就去。”米诺斯蹭一下站起来就想推开雅柏菲卡往外走。
而他的胳膊却被雅柏菲卡拽住,后者凝视他,不由叹气:“抱歉,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要替你的朋友报仇也不是这样前去送死。”
米诺斯气极反笑:“我看起来是很替我的‘朋友们’悲伤吗?”
雅柏菲卡见拽住了他后马上收手,决定不和悲伤过头的米诺斯讲道理。他正色道:“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去的。”
“蠢材。”米诺斯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双鱼座不为所动:“随你怎么说。”
但雅柏菲卡觉得眼前的米诺斯气过头可能已经冷静下来,他也不打算在这多留,又是一夜降临,他走出门外,好心替米诺斯带上门:“天快暗了,你继续休息吧。我也回双鱼宫了,你要是愿意,可以上来找我。”他又强调了一遍,然而敏锐的圣斗士好像察觉到什么,突然把眉一拧:“有什么人闯进圣域?他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降落,是我不熟悉的小宇宙,我去看看。”
冥斗士?米诺斯被他说得一愣,马上站起来跟他出门:“带我去看看。”
应该说这是一个意外,候补们素日居住的地方在前五宫之间,少有一些斗士的亲传弟子会在第六宫以后。米诺斯和卡洛斯他们居住的小屋离第二宫最为接近,而东窗事发的地点就在第二宫金牛宫。
等他们赶到,现场却只有无边灼热的地炎与站在其中重伤的金牛座,双鱼座身体虽还未恢复全,也没有穿戴圣衣,而目力仍是清明的,见到金牛座居然正与一个冥斗士纠斗,且落入下风,何况他的右眼似乎受了伤,正紧闭无法睁开。
金牛座注意到来人,却对他一张手掌,同时摇动巨石一般的脑袋:“哦,是双鱼座的雅柏菲卡,你不要过来。这是圣斗士一对一的对决,我不会允许你们插手的。”
米诺斯也从身后拉住他,同样对他摇头。
他只得作罢,米诺斯上前一步,细细观赏这火焰,若有所思道:“是冥斗士不错,从那个身影看来,应当是据说实力可以媲美三巨头的天暴星辉火。但他只忠于冥王亚伦,平日动向不明,我很久没见他过了。”
金牛座身在烈火,耳力却不弱,他听见米诺斯的话,竟笑起来:“说得不错。”
辉火鹰隼一般锐利的眼向米诺斯扫来:“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你?”
米诺斯只说:“你没有,你的眼睛如同瞎子,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叛徒。”
冥斗士被激怒,一转火焰就要烧死这个口出诳语的人类。可金牛座却以脚力一转,蓄力在手上已久的招式提前打出,将那袭向米诺斯的火焰击偏,黑炎只堪堪烧着他被热风卷起的白发发尾。米诺斯皱眉,现在的他确实打不过辉火,但此人也太肆意妄为了。他对雅柏菲卡说:“你对上他比对上天贵星更棘手,他的火焰可以灼烧掉你的所有玫瑰,哪怕是你的毒血也可以蒸发;而你对他的火焰却没有任何应对手段。”
金牛座却哈哈大笑:“看着吧,小鬼,这个人由我来替你们解决!”
雅柏菲卡也被米诺斯那句“没有任何应对手段”激怒了,很不高兴看着尚还需要自己时刻不离他身边保护他的米诺斯,若不是辉火刚才那黑炎的提醒,他恐怕早就无视金牛座说的一对一而冲上去与阿鲁迪巴一同作战。
而米诺斯想到一点:“这时候辉火脱离冥斗士部队来圣域做什么?”
“某人没有实力还是不要站得太前指点江山了。”雅柏菲卡拉住他往自己身后塞,双眼注视战场目不斜视,而却依旧能口头冷嘲。米诺斯也没有那么在意,只低头在想自己提出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死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现在可算是托雅柏菲卡的福能够有幸目睹一眼。辉火他在冥界军中还真是最不熟的那一档人,而且米诺斯看他极为不爽,此人心思诡秘,行动难以预料,稍不管控自己便能风风火火跑出去生事,惹得圣域人尽皆知,忙加强警戒;冥界奇袭的计划也就可能随之破灭。
而随着打斗时长的增加,天色愈来愈暗。
“阿鲁迪巴!”
米诺斯觉得今天还真是热闹,他和雅柏菲卡插手到金牛座与天暴星的战斗中还不够,这下又来了一位黄金,雅柏菲卡回头看,见来者居然是天秤座童虎与阿鲁迪巴的三位弟子。天秤座喊着“他一定是冲我来的,阿鲁迪巴你不要逞强,让我来和他决斗”一面就要冲上去,可金牛座重重一跺脚,将地面震开几层碎岩。“我说了!圣斗士的战斗是一对一的!童虎,你在再过来我连你一起打!看好我的那群小鬼们就好了!”
于是被金牛座言语“震慑”的两黄金只得站在场外和彼此面面相觑,童虎虽然焦急,可也不忘问雅柏菲卡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昨天还看见一个候补将他拖回圣域疗伤,今晚就能活蹦乱跳到处走。再一看他身后,这不就是那个候补?
米诺斯却很不耐烦将雅柏菲卡往天秤座那边推:“你们真碍事,这里交给金牛座就可以了;他虽然受了重伤,可比一个无用还没穿圣衣的双鱼座与带着一群小鬼的天秤座要有胜算得多。”
说罢,他眼见着辉火要落败,而天色也越来越黯淡,他转身准备远离这场猜不透的纠葛。又是一个到圣域送死的冥斗士,他此时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当初那般轻率结束在圣域给冥王军开了一个如此不好的头?
可顾此言米诺斯惊觉他在责备自己,惜他现在无能为力,他若是还能披挂冥衣站在这,定然要用傀儡线将辉火绑回去。
然无果已是定局。
雅柏菲卡给了童虎一个万般无奈的眼神,“他就是这样,”雅柏菲卡简短解释,“童虎,这里交给你了,我担心这路上还有别的冥斗士,我先送他回去。”
语罢双鱼座慢慢退着,追上米诺斯便离开现场。却不想他在路上没见着米诺斯,他立马追着新月初升到候补们居住的地方,米诺斯刚到门口,逢着他便说了一句“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雅柏菲卡一时也有点火气,碍着米诺斯救过他便只好忍着,凭心而论他真的很讨厌那种蔑视人的感觉,他本来是不喜欢跟人吵架的,因着这个他也没给米诺斯说几句好话。米诺斯也太心大了,即便这样也有朋友?雅柏菲卡想,现在他倒是有点相信米诺斯确实有冥斗士的做派。
他一声不吭,总之见到米诺斯安全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双鱼座压着火想要离开,米诺斯却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拿起水袋饮一口,“我还没说完。”
骄傲之人将一手垫在肘下,另一只撑其上托住下颚,目光飘然:“对上辉火这样的敌人,你的四肢、玫瑰和毒血虽然无用,而他的火焰却也不是不能被熄灭——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我未见过有人将它浇熄,但金牛座拥有的那种力量却可以挣脱他火焰的束缚。我想可能是他的火焰还没能达到能融化星辰的温度——让我想想,可你的花也不是星辰。”
法官扶住额头,一时间也为自己提出的问题难倒。
雅柏菲卡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你在教我怎么应对那些冥斗士?”
“我很早就开始这么做了,”米诺斯说道,“我没有和黄金们搞好关系的奇怪癖好,你算是让我开一个特例。雅柏菲卡,如果是你遇上那样的敌人,当凭实力无法制服对手,你会怎么做?我以为你是够聪明才能从天贵星手下生还。”
“他不可能没有弱点。”雅柏菲卡说,“虽然你向我冒认天贵星,却比他聪明多了。与我对战的那个是一个十足的蠢货,除了会叫嚣着用线扭碎对手的骨头他什么也做不到。我的毒血哪怕是冥界之花也能染红,只要他会呼吸,不可能不吸入我在空气中布下的那些漂浮的血雾。加上有史昂在身边保护那个村庄的人们,我就有办法杀掉他。”
米诺斯若有所思:“这就是你那天失血到神志不清的真正原因。”
雅柏菲卡觉得心情好了点:“正是如此。如果我遇上的是辉火那样的冥斗士,如你所言我确实不好处理,或许我该考虑一下如何提升自己的小宇宙到足以免疫那火焰的高度;没有花我还有拳头可以战斗。”
“还有一种办法。”米诺斯忽然打断了他。
“嗯?”
“你不需要自己去跟他打,你可以交给适合与他对战的人来对战。就像倘若你遇上的是天暴星而不是天贵星,你大可呼唤金牛座或者天秤座过来替你作战。”米诺斯说,“我纠正你一点,我并不是在教你怎么应对那些冥斗士,我是在教你怎么活下来,活到你觉得你有牺牲价值的那一天再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