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94、第二十六回 忧人愁（3）

　　一顿饭，吃得青年是心不在焉，当然了，是因为乔氏的事，而不是为了江鸾话中的异常。午饭过了，他便也没走远，而是跟江鸾就近找了个地方练功，既能看见乔家的动静，又不需要刻意偷懒。结果不出所料，男子又找来纠缠去了。察觉到走势不妙之后还没等着两人动身，朏朏便先行扑了上来，硬是又抓又咬地把人赶了。见着穷秀才骂骂咧咧抱头逃走的样子，黎鹇也不知是该笑还是什么。当日的傍晚时分，他又独自在附近遛了几圈，打听了一点消息才回到驿站。
　　“今天你立功了啊，小小……来着？”仰靠在六角亭漆柱上的青年用指尖捋顺着朏朏的背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轻声说话，“乔姐姐歇下了？怎么灯还亮着？”
　　幸好没有不由分说便将它封印，不然以后他们走了，男人又来寻事可如何是好？
　　夜里倒是寂静得很，耳畔时不时响起阵阵蛙声，淙淙流水带来清香，银盘悬空皎皎照人，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情，来壶小酒在此枕着月光一睡也是极其惬意的。
　　“水边蚊虫多。”
　　黎鹇猛地翻起身来，不掩尴尬地冲来人一笑：“江叔叔给的香囊好生戴着呢，不怕。”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啊？
　　“不必起来，随意些即可。”江鸾就近坐在了青年身边的石凳上面，一边胳膊搁在桌面，正对着他，“见你不在，便来看看。”
　　“都这个时间了，江叔叔怎地也不休息。”黎鹇没敢像刚才似得整个人仰躺下去，于是，他便斜靠在了木柱上面，怀里揽着团子似的朏朏，“我夜猫子惯了，出来吹吹风。”
　　江鸾没接他那茬，自顾自说到：“你真的很喜欢这些。”
　　“嗯？”青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打盹的朏朏，用指背蹭了蹭的下颚，“啊……软乎乎的，摸起来很好。”
　　“今晚月色尚佳。”
　　“……？”
　　“怎么不买壶酒来？”
　　“唔……”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不急着回环灵谷去。”
　　黎鹇对着面前的人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他想要表达什么。
　　“江叔叔难不成是怕我过分忧伤，想给我转移注意？”即使江鸾没做反应，他也清楚自己猜对了，接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几声，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到，“我哪有那么容易钻牛角尖啊，不过是有点感慨，想尽力帮她做些什么。我们终究是局外人而已，又不像温兄他们那般有力量能从根本下手，气归气、愁归愁，管得深了又落人话柄，也没办法。”
　　“喵～”
　　“你也是好心，对不对？”他逗了逗胳膊里乖巧的妖灵。
　　“吃过饭我又去兹城打探了一圈，毕竟也不清楚他们的话多少是真的多少是杜撰，听的多点大概也有助于对这个事情的把握。巧了，还遇上个乔姐姐在那边的朋友，给我把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他一下一下揉捏着朏朏的尖耳，继续说着，“基本上跟咱们中午听的相去不远，乔姐姐在镇上遇见赶考的书生吴启，看他窘迫，便伸出援手赠他吃食衣物，助他完成了考试。吴启人品虽然不敢恭维，但毕竟乔姐姐是助了自己度过了难关的人，便时不时地帮她打打下手，再加上也算是有几分文采，两人很快便定了终身。之后吴启顺利考上秀才，乔姐姐跟他回了兹城，与他和婆婆一起居住。可是好景不长，婆婆本就不满乔姐姐出身贫寒、性子寡柔，再加上总没有身子，便开始对她挑三拣四、挑拨是非，还给儿子暗中物色新人。”顿了一顿以后，他再次开了口，“她觉得儿子中了秀才就前途无量了，不能有这样一个家境卑微、上不了台面的妻子，丢人现眼，就撺掇吴启穿得齐整一些各处走动、广结人脉，企图让他找到一个‘符合他身份’的大家闺秀。苍天无眼，还真有个姑娘被他骗到了。那姑娘家里正愁没有男子可以继承家业，小姑娘年龄也合适，于是，吴启母子便将乔姐姐逼走，另娶了娇妻。而这位娇妻呢，身体不好、体弱多病，很可能没有几年活头。看白天那架势，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可悲啊。他又在心里默默为乔氏叹了口气。这也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吧？鬼先生这事做得还真是无法评判。他愈发搞不懂了，这人究竟想做些什么？善名恶名他都背了，他到底求的什么？
　　“一早我们便去找乔姐姐吧。那个……跟她大体交代一下，看她如何决断。”若是一点前提都不说直接奔着结果，想必乔氏也不明所以，更别提会答应他们的提议搬到别处，青年身披着月光，缓声说到，“如果她决定要走，便帮她收拾收拾、打点一下，不行就一路护送着她，让她尽量去到远点的地方，再不被这些纠缠。”
　　“嗯。”江鸾轻轻颔首。
　　“行了，小东西，你也回去吧，免得乔姐姐找不到你着急。”黎鹇把朏朏举到眼前，冲它绽开一个笑容，“八成，以后还得靠你保护她呢。”
　　妖亦有情，人却无情，当真可笑。如果朏朏能让一个可怜女子少些忧愁，那么，他们也不一定非要把它封住不可吧。
　　“走，咱们也回去。耽误江叔叔休息了。”
　　“不妨事。如果……你不难过了便好。”
　　檐下的青年又是一笑。
　　第二天，两人早早便去了乔氏的小屋门前，乔氏已然起来理起了院子，而朏朏正在一旁跟她养的小母鸡玩耍。
　　“二位还在这里呀。”看到他们，乔氏有些惊讶，“进来坐坐吗？昨天没能好好感谢二位的相助之恩，还请见谅。”
　　“没关系的！乔姐姐安好就行。另外，那个……我们有一事想跟乔姐姐商量。”黎鹇瞟了瞟周围，放低了些声音，“就在这里说吧，免得又被人说三道四。”
　　乔氏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
　　“是这样的。昨日不是有个男子来纠缠？他之前和乔姐姐有些恩怨，姐姐因此很受打击，便将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全都忘了。”这些话到底要怎么去说让黎鹇纠结了整整一晚，轻了不行重了不行，朏朏的事最好也不要提起，苦思冥想过后便是这么一个结果，“如今旧人找上门来，又企图把姐姐拉回火坑，乔姐姐，听在下一句，搬走吧，这里的人对姐姐那样排挤，放任姐姐被人骚扰都不上来制止，既然姐姐选择了遗忘，那不如干脆走远一点，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姐姐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样，那个吴——那个男人也不能再来打扰，姐姐的生活便能恢复平静。”
　　听完之后，乔氏沉默了半晌，才略显凄然地挂起一个微笑，手指也捏紧了些许：“其实听到他那些话，我大抵也能猜到发生过什么。”
　　“那，乔姐姐——”
　　“怎么又是你们啊？！”
　　江鸾回过身的下一个动作便是用身子护住青年和乔氏。他出挑且坚实的体格本就给人不小的魄力，再加上不苟言笑的面相气质，寻常人往他面前一站便已经弱了三分。更别提吴启就是个贫弱书生，除了虚张声势以外什么没有任何能做到的，这会儿看到男子那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神，瞬间就哑下了火。
　　“我管你们是修士还是什么，别人的家事你就是管不得。”他跟几人隔着两步的距离，拔起些音量指着最后头的乔氏喊到，“还是说你这女人移情别恋，看上这俩里的哪个了？”
　　“移情别恋？就算是又怎么了？”听了这话，黎鹇也恼了，拧起眉头回了嘴，“乔姐姐现在跟你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吗？你们把人赶走、请了新妇，现在新妇病弱，又想把人叫回去使唤？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们占了？这些女子在你们眼里究竟算得什么？”
　　“你懂个屁？事不关己你才能说得这般大言不惭。”这两天本就不爽，吴启顺势就跟他呛了起来，“当初那是被逼无奈，不是我的本意，我对阿婷才是——”
　　“‘对乔姐姐才是’，对乔姐姐才是什么？”黎鹇向后侧了侧身，双眼都急得通红，“你但凡对她有半分真情，能把她休了赶出家门？但凡有半分愧疚，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但凡有半分体谅，能这样强拉着她跟你回去？荣华富贵，她在意的是荣华富贵吗？”
　　“喵————！！”朏朏也跟着示威嘶叫。
　　“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黄毛小子——快给我闪开！”
　　“吴公子。”
　　刚刚还激动到满头是汗的吴启忽地收了声。
　　“我只问一件事。”乔氏上前一步，打开篱笆走到外面，最后在江鸾身前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对峙的三人、围观的男女都静静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继续说话。
　　“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事？”
　　吴启哽了半晌，撇开视线低低回到：“……没有。”
　　“这样的话，我想，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那些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这话不假，听几位说起这些，于我也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迎娶了新人，就应该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不应再如此执着于旧人，负了一个，就不要再多负一个了。”乔氏笑了笑，布衣木簪都如此耀眼，“但如果公子想来喝茶坐坐、小叙片刻，乔婷永远欢迎。”
　　浮生多苦悲，不妨一笑而过。道理简单，可惜并非人人都懂。
　　“听说乔姐姐在咸辉的名声变好了些。”
　　江鸾偏头看了青年一眼，连成一片海洋的野花就在他的手边荡漾：“你又去咸辉了？”
　　“不放心吗。谁知道那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而青年仰面朝天躺在花海里头，脑袋枕着手臂，双眼望着流云，“目前看起来……似乎是没关系了。”
　　“多逛几天再回去吧。你想去哪、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我真不要紧啦……不过，既然江叔叔那么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