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53、第十七回 难自断（1）

　　突然让自己从昏天黑地的忙碌回归无所事事，赵路反而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踏进了自家的院子，他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思考自己为何回到了这里。那时的他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静下心来细想，他根本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出了这个决定。要辞官，要回乡，那晚的自己只有这个念头，其他的……没有丁点印象。罢了，这个官也不是非做不可，有更多优秀的贤才可以代替自己报效家国。只可惜事情还没有办完，此番搞得一堆案子悬而未决，心里总会有那么些的不舒坦在。大不了就从头来过，不过是再走一遍过去的老路罢了。
　　辞职归乡已然四天，他也浑浑噩噩晃了四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许久没有回到家乡，很多人都不认得他了，自然也没有谁前来找他。有时披了外衣出去逛逛，日头落了再溜达回来，接着看会儿书卷、上床休息，一天就这么过了。他并没有颓废，而是单纯地不清楚自己该去往何处了。也许是他心底里面早就在盘算何时卸了官职归去乡间，这一次，只是那念头占据了脑袋，才使得他做出了这般的事来？也许吧，谁知道呢。
　　“江兄，重明兄弟——”一打开门看见俩人的造型，赵路简直要以为他们是逃难来的，“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哦，摔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过上个把月的就能痊愈。”赵路在自己身后合了门扉，黎鹇便扭过头去观察他的样子，“听说赵兄忽然提了辞呈卸官回乡，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就想来慰问一下，没打扰了赵兄就好。”
　　“打扰什么，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二位来了也是给这小破院添些热闹。”赵路轻轻叹了口气，向两人弯腰拱手，“赵某害二位担心了，抱歉。”
　　听了这话，黎鹇连连摇起了头来，马尾在背后甩来甩去：“赵兄可别这样，咱们都这么熟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唉。赶紧进屋吧，进屋再说。”赵路连忙招呼起了两人，领先半步带他们走向院子里头，“我这里就那么大点地方，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招待，二位将就将就。”
　　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至于，寻常独身人家的规模，住他赵路一个肯定是够了。同样是朝廷官员，王宅就比这里大出了不知多少倍去，看着也是奢侈豪华。赵路这宅子不像达官贵人的府邸，反倒像是个寻常百姓的闲置老宅。
　　“不好意思啊赵兄，只能趴着说话，坐着目前还是坚持不了太久。”好在客房一间还是有的，黎鹇老老实实任江鸾安置好了，十分无奈地冲着赵路挤挤眼睛笑到，“明明是来看你的，还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二位要是不嫌陋室狭窄，养好伤为止，都住在我这儿便是了。”赵路沏了茶放在挨着床头的木柜上头，拉过张椅子坐下，“我的事一会儿再说，重明兄弟到底是怎么伤成了这样？你们遭遇了什么，为何忽然之间音讯全无？”
　　黎鹇跟坐在手边的江鸾对视一眼，出声答他：“我们有送出纸媒传信，不过现在看着，那几只纸媒并没有到达赵兄这里。”
　　于是，他跟赵路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与苏礼说明情况的并不是他，而是江鸾，然而两人默契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尽可能地隐瞒了关于五君和《千灵录》的事情，关于伽龙也只是一笔带过，只描述了不可避免的部分。
　　“竟然如此……”赵路抱起双臂，近日少有的满脸严肃，“以他人的精气、灵力、血液喂养怪物、甚至提升自身修为的案子并不少见，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如此回报的。周围的百姓意欲得子，他们便利用这个招揽信徒，取他们的血精喂养魔蛇……这伽龙之前到底是何方神圣，妖魔鬼怪怎能做成这般的事？我还以为，什么‘促人有孕’之类都是胡说迷信……”
　　黎鹇装作毫不知情地打马虎眼：“神神鬼鬼，都能用常理说得通才怪了。”
　　“那倒也是。唉，结果也算是好的，那魔蛇应该不会再行出现了吧，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被人利用。”赵路又叹了口气，缓缓说到，“二位肯定比我了解，百年前的涂原之宴，也是一个抢夺他人灵力的邪士搞出来的灾难，修道界的顶尖人士在那一战中身陨大半，仙门百家都间接地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以致在后来的数十年里萎靡不振，直到最近才有回生之相。”
　　顺着他的话，黎鹇猜测：“赵兄的意思是，二者可能有关？”
　　“那便不得而知了，只是感觉有些隐约的相似。”说到这里，赵路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不少，“干什么都要走正道才行啊。”
　　“赵兄到底为何提出辞职？有人怀疑鬼先生前去接触赵兄，但事实又是如何？就算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投罗网？我想不通。”黎鹇手臂用力，勉强撑起些身子，“赵兄明明如此热爱这份工作，怎么又突然选择了离开……”
　　“那人不是鬼先生。”
　　“那赵兄为何——”
　　“但我确实见过他，而且……”话到了一半，赵路却忽然收了声，站起来作势出去，“烦请二位稍等。”
　　黎鹇还在莫名其妙，就见这人没过多久便走回了房中，手里多了个不大的盒子，他仔细地辨认着那个方盒的特征，犹豫着出声询问：“这锦盒好生眼熟……莫非……跟鵸鷋那时的是一个样式？”
　　赵路点头，伸手将小小方盒交到了江鸾手上：“不过，这次没有夹层，我试过了。”
　　即使他这样说了，江鸾还是用手指在盒底和四周探了几探，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翻开了盖子。
　　“白?，食之不饥、可以释劳，蠪蚳，食之不眠。”赵路笑着轻轻摇头，表情颇为无奈，“也不知他到底为何要给我这个。想让我努力办案抓他吗？”
　　“但赵兄不但没有抓他，还服下了一枚药丸。”
　　略显憔悴与颓然的男人并没有对江鸾直截了当的话语作出反应，而是略显深长地吐吸了一次。
　　“鬼先生总不能只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吧，他跟赵兄还说了些什么？那个去找赵兄的黑衣人又是什么身份？”黎鹇问到。
　　“他说，世间少有愿意维护千灵的人，希望我可以替它们出声、替它们申张、替它们抗争。”话音落下，赵路不禁失笑，“天下官员千千万，为何非要找上我，我哪里值得这般的托付。”
　　“所以，他怕赵兄寝食不律、伤了身体，干脆将这药丸交于赵兄消除忧虑，让赵兄更好办案？”理完思路以后，黎鹇有些发懵，“他为何这样做啊？他是作出了不少善举，被一小部分人称作‘济世鬼仙’，又救了许许多多的妖灵，但骚乱也是因他而起，隔三差五就会卷起事端，仙家和官府都在想办法捉拿，结果，他主动送上门帮敌人解忧，图的什么？”
　　“也许，我不是‘敌人’，或者在他的计划中，在他的目的达成后，我不是他的‘敌人’。”见青年为了看着自己身子仰得费劲得很，赵路便坐回了刚刚的椅子上面，“是啊……他要做什么呢？我跟他人的差别又在哪里？”
　　“选择了依靠这种东西，”黎鹇在江鸾的示意下重新了趴在了枕头上面，张开双手等着对方把锦盒放在自己手心，“赵兄，你手上到底还有多少没查完的案子？”
　　“没有彻底结案的，四五件吧，另外还有利川那边的一些其他事务。总体来说确实比之前忙上不少，而且很多还是拜这鬼先生所赐，虽然……也不无好事。”赵路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搞出那些动静，我便能少上许多事务吧。当然，也是多亏了他，王蒙那样私自圈养妖灵外族的恶人才会暴露。对他……我真不知该如何评判。”
　　“关于他，不见到本人当面询问，估计是不会有个像样的结果了。”黎鹇翻来覆去地端详了那个锦盒半晌，又追问到，“对了赵兄，你说那个黑衣人不是鬼先生，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未曾见过那般长相的人。鬼先生倒确实如同市坊中流传的那样，一席黑衣、一顶黑纱斗笠，说话略为绵软、显得多少有些中性，体型目测跟重明兄弟相近，却不像练武之人，有几分羸弱病气。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我自认功夫还算说得过去，却未能察觉到他的气息，也看不透他当时究竟是用的何种手段离开，就像……化成烟雾凭空消失了一般。”赵路眉头蹙着，努力回忆，“而那个闯进我屋舍的男子……我只记得他的一双赤瞳，等我想要再看一眼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意识了。”
　　赤瞳？怎么会有赤瞳的人，难道又是哪里的妖魔鬼怪？黎鹇皱着五官，在心里暗自思索。
　　“但是……怎么说呢，直觉告诉我，他并非恶徒。”
　　青年收敛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出声问他：“ 赵兄还记得什么？”
　　赵路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再回过神来，我便已然回到了这里，脑子里只剩‘我已辞官’这个念想。”
　　“难不成，也是个人形的妖灵？”黎鹇手上闲着无聊，便来回拨弄起了锦盒的锁扣，“他又是为了什么啊，不让赵兄探案？他和鬼先生二人真是，让人摸不到头绪。”停下动作暗叹一声之后，他又尝试着出声劝到，“赵兄可打算回去？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辞职也太可惜了，解释解释，相信陛下会通融的。”
　　“即使没有这般闹剧，我未能将鬼先生抓获、反而接受了他的帮助也是事实，不能辩解。”赵路笑叹一句，撑住扶手站了起来，“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去把被褥换了，再去趁着天亮采买些东西。江兄便睡我房里吧，我随便凑合凑合。”
　　“不劳赵兄，江叔叔跟我睡就行了。”
　　江鸾刚跟着站立起来、打算出声婉拒，等听清了全句的内容，他便愣在了原地，望向青年的眼睛都微微有些瞪着。
　　“……啊，那什么，我琢磨着这床也不小，总不好让赵兄一个主人憋屈。”黎鹇笑得有些尴尬，“江叔叔……你觉得呢？”
　　“……这屋子是父母在时住的，后来偶尔作客房之用，床铺倒是够大，”刚才那一声吓得赵路心惊了片刻，听了青年的解释，他又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几句，“江兄，听你的，不用管我。路途如此遥远，重明兄弟又有伤在身，二位还前来探望，赵某感激涕零，没什么麻烦憋屈。”
　　江鸾静默了片刻，行着礼轻声答到：“赵兄言重，没事便好。我……在此休息即可，劳烦赵兄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