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51、第十六回 有旧人（2）

　　那人站在令人惊惧的地陷正中，垂眼望着面前散落的几枚焦黑鳞片、以及土壤中不时闪亮一瞬的点点金光。
　　风静则似红莲，温婉柔和，风起则如翔凤，桀骜飒爽。用“神仙”形容他似乎略有不妥，他的眼角唇上带着些许神秘的妖媚，让他看着更像是误入人世的精怪。除了精怪，哪里还会有这般不辨性别的人儿呢？没有谁能不被他所诱惑，就连那眉梢指尖的愁绪，也是无限地惹人怜爱。这是哪里的打扮呢？如此的精美讲究，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作风。然而，说他是蹁跹公子、富家权贵，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何处的美娘名伶，既娇俏，又俊秀。那四支羽纹金簪就像给他添了两双翅膀，衣发一动，更是将他衬托得宛如一只浴火凤凰。一个眨眼，他似乎便要飞到苍穹上去。
　　“伽龙……这就够了吗？”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把它呼了出来，“你们到底……遇到了谁？那个人又去了哪里？”
　　他是追着那一股净化之气来的，然而他赶到之时灵脉已经恢复稳定，气息也早已消失了干净，再追踪不到一星半点。他不喜欢出现在人群之前，所以，等着那百十号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坑洞，他才现出真身，落了下来。他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伽龙的身体一点一点溃散成粉、腥臭血液也尽数渗入了地下，没有做出任何挽救的动作。毕竟，早在他还未赶到的时候，对方便已然彻底没了气息。作为曾经的友人，他知晓伽龙的所愿所求，虽然痛心，但他也只能守护着他彻底归于大地，归于这片他出生、守护的大地。
　　那着实是过于沉重的一段往事，惹得他不禁被过去拉扯、一时忘了追来的目的。
　　就结果来说，他跟丢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些力量源于自己，按照常理来说，无论离得多远，他定然可以感受得到，然而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的他却察觉不到一分一毫。这明明是他最不能丢的，因为，因为这可是——
　　他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城里。
　　“客官要不要来点梅子糖？”
　　见他盯着挂于墙上的木牌发起了呆，摊主便指指身后，乐呵呵招呼了一声。眼前这位可真是俊美，都不敢去贸然地辨认。说他男吧，他的眼尾嘴唇似乎涂着胭脂，说他女吧，他又多了一些英气冷然。这人莫不真是下凡的龙凤变的？
　　他那边还在思索打量，就见对方抬眼望了过来，于是，他又笑到：“都在屋里呢，这天儿不能晒，一晒就化了。桃酥也是新出锅的，好吃着呢。还有刚进的蜜饯枣子，乌梅柿饼之类，都跟牌子上写着，随您挑。”
　　『“小麻雀，给你带了乌梅糖，还有桃酥、蜜饯，都是你爱吃的。”
　　“唉，慢点吃，我还能跟你抢不成，一次吃太多不好。”
　　“好吃吗？不用给我，我尝这儿的就行了。嗯……甜。你更甜。”』
　　“客官？”
　　男子忽然回过了神。他并不是有意停在这里的，但是一看到牌子上那些熟悉的字眼，他便挪不动腿了。最可怕的莫过于被往事缠身，他清楚得很，但他却不想出来。
　　“阁下可还好？”
　　他看向三步之外那个出了声的人，不禁又是晃神了一瞬。
　　“闻他……？”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旁边这个男子与那个人长相身材没有半分相似，性格也是几乎相反，只是灵力的特质、以及一眼上去的感觉与那人有些许的重合而已，他暗暗嘲笑了自己一句，转回视线对店主说到，“碎银子……年头许久了，能用吗？”
　　他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是那人在时非要他装上一些，教育他行走人世必须要有些盘缠在身以备所需，他才塞了一点碎银应付。也不知道那时的钱财，如今还能不能通行。
　　“可以啊。不像银票钱币之类，金银这种东西不管何时都好用。”摊主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抄起了铲子问他，“您要什么？”
　　“梅子糖、桃酥、乌梅果脯，各……半斤吧。”他也不知该买多少，毕竟这些事情都不用他管，那人也从来没有让他插手。
　　“哎，您等等啊，我这便去装——”
　　“‘闻他’可是指清铃君，”等店主进了店内，那个同样等在柜台前的人才出声询问，“莫声莫闻他？”
　　闻言，红衣男子的表情瞬间变了：“你知道他？”
　　“在下为降凤山门生，听前辈说出祖师之名，不觉出言搭话。江氏江鸾，”江鸾向他抬手慢慢一拜，“见过前辈。”
　　“怪不得……”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没了再开口的意思。
　　“客官，您拿好啊，一共算您七十文，不好吃您来找我。”这时，店家拎着纸包跑出店铺，将它们递到了男子手里，“天儿开始热了，蜜饯点心什么的不好存放，您别搁太久。”
　　男子默不作声地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正站在原地等着找零，便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袖。
　　“宛尔？”他看着来人，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见江鸾也在看着这边，宛尔对他略一颔首算作招呼，才引着男子走开了几步。
　　江鸾虽然主动搭了话去，却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最初是看着男子脸色不佳，出于关心，他问了一句，后来又在那人口中听到了对于自家祖师如此亲切的称呼，他才向对方自白了身份，稍事问候以示礼貌。
　　宛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何处听过，那红衣男子倒不知姓甚名谁、跟清铃君是何种的关系。抛去这些不论，这两人的衣着都称不上非常华美，一个淡雅如同一点晕墨，一个七分仙气三分妖，各有各的超凡脱俗，各有各的引人注目。是哪里的仙家？他也算见过了许多的名人修士，却未曾听闻哪位前辈生的是这般模样。
　　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算了，想不起来也罢，应当并不重要。
　　“客官，您要点什么？”
　　“跟他一样的，再加半斤桂花糕。”他这才转回脸来，淡淡吩咐。
　　他是特意出来买这些的。黎鹇最近受苦，给他弄些甜的，也算是安慰安慰。云莲送去的那些他总嘟囔好吃，自己赌气没沾过一星半点，如今回想起来……他到底为何要去赌气呢？
　　跟苏礼已经交代清楚，他们再继续留下也只是给各位官差增添负担而已，不如早些离开，去拜访赵路。
　　“给我的？”百无聊赖趴在床上的青年看了看这人摆在自己眼前的几个纸包，抬手指指自己，“什么东西啊？”
　　“花糕、梅子糖之类。你不是喜甜？也许……心情会好些。”
　　“江叔叔刚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个？”若是平常，黎鹇早就蹦起来了，然而他刚刚弹了一下身子，又颤颤巍巍地瘫了回去，满口都是“哎哟”，“哎……江叔叔，不必如此的，这，我……我没有因为受伤而沮丧难过，不过，”他结巴了一会儿，接着，扬起脸来向立在那里的江鸾笑了一笑，“还是谢谢您了！”
　　“不必道谢。而且……不知味道如何，如果不好吃，我就去跟店家说明。”
　　江鸾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何突然笑得如此开心，仿佛自己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简直就要在床上打起滚来。
　　“你笑什么……”同样不知原因地，青年笑得他产生了些许的焦躁，他的身体似乎在催促他做些什么，比如——把那个人按住，不让他再继续嬉笑。他当然不会那么做。
　　“就是觉得，江叔叔当真可爱。那是客套话，都那么说，真乐意退钱或者让你换的可不多。江叔叔这是害怕我觉得不可口吗？我没那么挑的。”黎鹇拼命忍住笑意，但结局却是绷得浑身都疼得发紧，“怎么还脸红了呀？我说的很奇怪吗？哎江叔叔你别走啊！生气啦？笑一笑都不行嘛……”
　　“雾华君怎么如此脸色？”恰巧路过的苏礼看到房门外面杵得像根杆子的江鸾，不禁出声问他，“可是身体不适？”
　　“……未曾。”江鸾又转身回了屋去。
　　这才几个眨眼不见，怎么就把自己拱在被子里了。他走上前来把薄被掀开，声音里透着那么点不情不愿：“别闷在里面。”
　　“你回来啦！”黎鹇本来还在抱着脸颊颓废，一心纠结是不是笑得太过把他惹得恼了，就压根没能注意开门的响动。一见这人回到了屋里，他又立刻来了些精神，试探性地出声劝他：“江叔叔，我以后不笑你了，别生我气吗。”
　　江鸾沉默了片刻，轻慢地摇了摇头：“我也有错。想吃哪个？我给你打开。”
　　“梅子糖吧。”
　　闻言，江鸾拆开了其中一个纸包，缓缓推到他的面前。
　　黎鹇随便拾了一个塞进嘴里，一边沉吟一边在里头挑拣起来：“好久没吃这种东西了，还不错，酸甜得正好。”
　　见他想要立起胳膊撑直上身，江鸾立刻弯了腰去伸手帮他。
　　“不用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黎鹇举着右边胳膊，晃晃悠悠地调整着手指的位置，“看我做什么呀，张嘴。”
　　听了这话，江鸾才后知后觉地把嘴巴张开，却并没有想到他的用意。于是，当青年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口中那时，他愣住了。
　　“云莲姑娘送来的那些你都不吃，那便尝尝这个吧。天儿热了放不住，这么多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江叔叔可得帮我分担。”黎鹇眨眨眼睛，一脸的期待，“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嗯。”
　　哪里有酸，他尝到的只有沁入心脾的甜，甜到自己喉咙发紧。
　　就像眼前这张如花笑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