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十六回 有旧人（1） ...
-
过去了这么多天都没接到他们的消息，衙门里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坏了他们的计划。这会儿远远看到森林那边震撼异常的通天光亮，他们就都围在门口眺望议论，等着长官发号施令。
“雾华君！重明兄！”出身仙门的那个官差望见两个人影踏一片银光直直飞来，赶紧出声招呼，“二位可算回来了！重明兄这是……”
“我的事再说不迟，快去刚刚那边，那伙邪教全被困了，不快点去，他们一会儿就得跑光！”黎鹇猛一回身，指着他们来的方向，“哎呦……一共百十来个，快！”
闻言，那人握住腰间的佩刀，振臂一喊：“所有人立刻出发，快走——！”
“是！！”
“二位快进去吧，我们去去就回。”
青年扭着头一个个看过衙役的脸庞，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疑问。
“赵兄好像不在？”他又看向衙门院里，接着自言自语，“难道在里头吗？换作平常，赵兄不都是第一个出来的？”
“赵大人辞官回乡了。”
听到有人答话，他便把视线移到了那人身上：“辞官？为何辞官？”
“哦，谁知道呢，我们也挺意外的，听说是赵大人自己提了辞呈，回乡去了。”见四下无人，杂役便神神秘秘凑了上来，“听说啊，有个疑似鬼先生的黑衣人潜进了大人的屋里，第二天，大人就走了。”
“鬼先生？”黎鹇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这话是谁说的？可有人看见？”
“一个起夜的小厮，说是不经意往大人屋里瞟了一瞟，就见大人在跟一个黑衣人站着说话，再一眨眼，那人就不见了，只有大人自己还在。”杂役颇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保不准就是眼花呢？谁那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跑到府衙里头。再说了，这儿的官差，哪个不是黑衣打扮，说不定是去找大人谈论公事的。”
“什么时候的事？”才七天不见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黎鹇着实纳闷。
“嗯……五六天前？就二位离开没多久的时候。”杂役抬手指了指灶房的方向，“二位想吃点啥吗？这几天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头，小的给二位去做。”
“不麻烦大哥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杂役走了以后，江鸾这才迈开步子，稳稳地托着他的两腿走向后宅的方向：“还能坚持？”
“勉强能行。”黎鹇点头，“要不要等苏兄他们回来？应当用不了多久。”
“你去歇下即可，我来等。”说完，江鸾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消耗很大，早睡。”
“没费多少力气，没事的。”眼前就是对方那根坠着饰带的簪子，黎鹇扯着嘴角盯了它一会儿，试探着问到，“总这么背着，江叔叔不嫌麻烦？干点什么都要人帮。”
“不麻烦。”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江鸾站住脚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支撑青年的全部重量一手推开了房门，“你只管好好疗养，不必在意其他。”
“不沉吗？”自己这么轻的吗，单手就能托住？青年缩缩脖子，瞟着别处小声嘟囔：“而且，怪不好意思的。”
“你很轻，虽然……我未曾背过他人。”江鸾摸着黑把他小心翼翼放到床上，以灵力点了灯火，“我也从未照顾过谁，哪里做得不对，你……别介意就好。”
“这怎么会介意，有江叔叔在，可是帮了大忙。”这个时候，黎鹇才终于发现了不对，他转着眼珠打量了一圈，又把视线投到关了门回来的江鸾身上，“这……房间……？”
“跟我一起，多少会方便一些。”见他的神色依旧别扭，江鸾便出声问到，“怎么了？”
“啊……硬要说的话也没怎么……”黎鹇只好颓然认命。见对方习以为常地要给自己褪掉衣袍，他又赶紧推住江鸾企图叫停：“哎哎哎慢着，江叔叔，我自己能脱，自己能脱。”
听了这话，江鸾终于醒悟过来，有些慌张地背过了身去：“……好了叫我。”
做什么呀，明明都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个一遍了，怎么被人点破又突然害羞起来？黎鹇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嘶……”虽说伤势恢复了不少，但动作一大还是会牵得锐痛钻心，他一边皱眉撇嘴，一边解开腰封、脱掉了外衣鞋子，又尽量伸长手臂把它们放到一边，“江叔叔，我好了。”
他着实不能自己趴下，还是得要对方帮忙才行。不过……哎哟，这小脸红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呢。
“嗯……？不用再靠边一些吗？”他被江鸾摆弄到了床铺正中，而两侧留出的空间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再放下一个人的样子，“江叔叔，你怎么睡啊？”
“……椅子。”江鸾给从乾坤袋中取出了连华交给他的几罐药膏摆在桌上，简明扼要地回答了他，“就在旁边。”
“那怎么行，太不合适了。”黎鹇瞪起眼睛，用目光追着他的动作，“江叔叔，我不介意的，你把我往边上挪挪……”
“我也不介意。”江鸾手上一停，补了一句，“我是说……不介意坐着。”
听了这话，黎鹇不由得拉下了嘴角，皱着的眉眼也令人怜惜：“江叔叔……你这么好，黎鹇真的无以为还……”
“不图回报。”江鸾面不改色，为他拉上了叠好的薄被，“我去打些热水，净完脸再睡。”
黎鹇仍然环着手臂抱着枕头，在幽幽灯火中偏头注视他的表情：“可我过意不去啊。我要像如俞似得是个姑娘，还能以身相许报个恩情，江叔叔你不收弟子，我能搞到的东西你肯定又不稀罕，这让我……很难办。”
“胡说什么。哪里需要你来报答我，是我在报答。”江鸾立在窗边，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你不愿让我记挂，我也一样。做这些，我愿意。”
“江叔叔……”试问，谁听到这些能不感动？尤其是青年，他长到那么大，亲爹都不曾这样亲切地照顾过他。他埋下头去，不忍再与那目光对视：“江叔叔，你对我也太好了，黎鹇怎么能不回报啊……听爹的话出来游历，真是黎鹇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见了青年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江鸾忍不住弯唇笑了：“傻孩子。别闹。”
黎鹇本来还沉浸在感动里头，捕捉到那声轻笑之后，他又嚯地扬起了脸颊，瞪着眼睛企图捕捉到一丝端倪：“江叔叔……你刚刚笑了？”
“没有。”江鸾一本正经。
“不可能，我都听到了，再笑一个让我看看？我一直觉得江叔叔笑起来定然好看，怎么总是不笑呢……”
“我不会。”
“哪有不会笑的啊，江叔叔——”
“都睡了。别吵。”
黎鹇只好闭了嘴，用那一双眯成缝隙的眼睛表示抗议。
江鸾望了他那敢怨不敢言的表情片刻，嘴角不自觉就想往上翘，他轻咳一声，收敛住了：“你也这样劝冠决兄吗？”
“我可不敢，”青年连连摇头，“板着张脸吓死个人，他才不听我的呢。”
“那……”江鸾眨了下眼睛，轻声问到，“我跟他何处不同？为何如此对我？”
“看别人面无表情，总觉得太压抑了，自己也跟要抑郁似的，心里憋屈。爹吗……他那张脸，黑着还好些，笑一笑，更吓人了。他是真不会笑。江叔叔明明温和得很，带点表情，肯定更吸引人。他们觉得江叔叔不好相处，肯定都是这个的问题。”黎鹇趴在枕头上，眉眼弯弯，“什么‘雾华君周身冰冻三尺’，都是些不了解江叔叔的人胡编乱造。而且，爹是爹，是我最敬重的人，不可乱了规矩、太过放肆；他人是他人，不过萍水相逢，一时分别便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但江叔叔不一样，就像江叔叔说的，你我之间不必被什么‘师徒’限制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只要江叔叔不嫌弃我，不赶我走，我想跟着江叔叔到处看看。至于为什么想跟江叔叔一道……说实话，我表达不清。大概就像我刚刚说的，大家都认为江叔叔不能接近，可江叔叔对我那么好，并不像人们口中那般拒人千里之外，我……很感动，想跟着江叔叔多去走走，也想尽量帮上江叔叔的忙。”告白完了，他又咧起嘴来，“江叔叔这样可爱，没人知道，太可惜了。嗯……我这样说，江叔叔不会感觉难受吧？”
江鸾坐在床边，静默着没有动弹。可爱……？他说自己可爱？不过是帮他些细碎小事，他做这些，就够了吗？他是头一回被人如此依赖，感觉……还不错。他本来未曾怀抱什么期待，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带个小辈走动走动、见识见识，也算作对自己的一份磨炼，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师徒，长幼，尊卑礼法限制着他，稍稍放松一点，心里确实更有触动。好像没有必要把自己关在圈子里面，外头有着微风暖阳、纤花繁星，他不该让自己错过这些。太过可惜。
“无妨。想说什么说什么便是了，我听着。”每当青年露出这种表情时，他的心里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心痛之感，让他很想安慰。他暗暗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去轻抚对方的头顶：“我不会赶你走的，愿意跟着我，跟着便是。”
黎鹇傻笑着“嗯”了一声。等应完了，他才忽然发现……怎么好像多了个爹啊？
气氛好似显得有点尴尬，江鸾只好转回身去，换了话题：“本打算歇上一歇便带你回环灵谷的，没想赵兄这边竟出了事。”
“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感觉……怪怪的，不像赵兄的风格。”黎鹇眨了眨眼，出声问他，“我们要不要找过去看看？也许有什么隐情。”
“好。稍后，我与苏兄交代清楚，明天便出发。”说完这些，江鸾站起身来，挡住了一片灯烛的光亮，“我去打水，你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十六回 有旧人（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