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37、凤凰君篇一 不知返（2）

　　“你坐在这儿真没事？”莫声偏头看了看占据了自己左肩的小东西，“不会掉下去？”
　　“我会飞的。”长出了一层小绒毛的鸟儿卧在他的肩上，没有丝毫要换地方的意思。
　　“不知道是谁前几天从窗台上掉到外面去，忙活了半天都没从草丛里爬起来。”
　　“……”
　　结果是，它的良心不允许自己不辞而别，必须要报答他才行，哪怕他可能对自己刀剑相向。日复一日，男子尽心竭力地照料着它，它也眼见着一天天好了起来。长出绒羽的小鸟正是丑陋的时候，它自己也十分清楚，他却为此跟来山上拜访的友人吵了一架。莫名其妙，实在是莫名其妙，却又有些让人感动。
　　有时家中来客商谈，说起妖灵的话题，男子也每每都为它们辩解申冤。同为天下生灵，何必赶尽杀绝，它不觉得男子是故意说给它听的，因为男子看上去是那样的真诚直率。共存，说得简单，做着难于登天，不然众妖也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它不能说没有自己的责任，但它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保全自己的族民。死与苟活，肯定是后者更好。
　　“这种草药，你可以试着加在丹药里面，有延寿之效。”它跟着出来不是没有理由的，它想为男子的炼丹之术做些微不足道的贡献，它作为妖灵，自然识得哪些是珍贵罕见的灵药，虽然药理它并不怎么明白，但好材料没道理做不出好药，它这样觉得。
　　“你非要跟着一起难道是为了这个？”莫声把那株药摘了以后，幽幽叹着气直起了腰杆，“我的本意是想让你透一透气，看看我们这里的森林湖河长得什么样子，你如果满心都是这些，那我便回去了。”
　　“……你不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吗？”它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帮帮你……”
　　“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都是天定的，我无意争取。炼丹，不过他们从前叫着我做，而我觉得有趣罢了。”莫声穿行在密林之中，断枝在脚下清脆地响成一串，“人活一辈子，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顾了这个顾那个，多少人顶着张人皮活得却像鬼一样。我，只想在这转瞬即逝的一生里头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游游山玩玩水。该得到的我都有了，钱财名声，剩下的，我想从心而行。没有意义又有什么关系呢，一生里头能做几件有意义的事？剩下的不都是没什么用处、消磨时间的吗。”
　　凤凰不说话了。
　　“你从未讲起过自己过去的事。”莫声寻了处林涧清泉，掖好衣服坐在圆石上后，仔细地将它摆放在了自己身旁，“可是有什么不能提及的？我还蛮好奇神君的生活的。”
　　“不能提及……大概算不上吧，但是，我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好事。”小雀鸟望着咫尺之外淙淙的细流，淡淡男声和着流水之音，显得格外动人心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能如此自由，是没有职位责任的束缚。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他人命运生死，不得不谨慎寡言。”
　　“那么说，我也受到影响了？”男子毫不在意地笑笑，“你可跟我说了不少话。”
　　忧郁的小鸟应了一声。
　　“那这样去想如何？”莫声俯下身去，用食指逗了逗手边消沉的灰球，“你会掉到我院子里，我会把你捡回来，都是命里注定了的，也许你我终会相遇，即使没有这一次，下一次在别处、别的情况下也会。”
　　“你是说……红线？”绒绒的小鸟被他戳得晃了几晃，“可我是凤，本该与凰结合一同延续凤凰一族，红线又怎会牵在一个人类身上……？”
　　“红线？”莫声愣了半晌，接着笑出了声来，“朋友就不能注定相见吗？非要伴侣。”
　　“我……我不是那个……”凤凰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么可笑的话，它蹦着跳着转回了身，面对莫声急忙想要解释，“只是不禁联想……”
　　“别那么激动，小心掉下去。”莫声赶紧展开左手挡在它的后头，防止它爪下打滑落水里，“被冲走可就不好玩了。”
　　眼看着圆滚滚的小东西萎靡下来，莫声又不禁笑到：“跟个人似得。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凤凰任自己被男子抱到腿上放好，一时都忘了挣扎，“凤凰本是统称，是一族之名，我是凤，还有一只与我一同诞生的雌凰存在。凤凰的血脉极其脆弱，若不与同族结合，后代可以继承到的凤凰之力便会无比稀薄，因此，我必须与凰结为伴侣才能使凤凰完好地传承下去。然而……凰她在习得涅槃之前便被天君灭杀，凤凰一族只剩了我一个活着，再无复兴可能。”
　　莫声沉默了片刻，问到：“天君为何要如此针对你们？”
　　“他不是针对我们，是针对所有他认为可以对他造成威胁的人。从前的五君都是如此，就算我与伽龙拥立他、辅佐他，也未曾落得一个下场。碎命打上天宫与他同归于尽，算是让上古神代彻底画上了句号。自那以后过了数千年，我也在世外境躲了数千年。”凤凰淡淡说到，“如果凤凰君不是我，如果我没有投靠他，如果我没有同意制造《千灵录》，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办法、我们势单力薄，如若反抗，妖族怎么保全？如今虽说是没了自由，总算……也还有条命在。”
　　“唔。”莫声点了点头，神情中透着惋惜和同情，“苦了你了。”
　　“我不是个合格的首领，根本不配地上如此的称颂。”
　　“然而，像你说的，在《千灵录》中尚存一息总好过丧命，而且如果没有你，三界的伤亡又将如何，也许生灵涂炭，神人妖魔水火不容见面便杀，你尽力了，我明白。”
　　小雀将自己的身子蜷做了一团。莫声抚摸着它瘦弱的脊背，柔声说到：“如果神君愿意赏脸，不妨在此多住几日，也算是从你那桩桩件件里暂时逃开，放松放松，如何？我尽量多缠着你，把你的注意引开，让你不去想那些。”
　　“可我……有朝一日总要去面对种下的因果……”
　　“有朝一日，那就有朝一日咯，又不是一定是坏结局呀。你为了它们着想，它们终究也会理解你的。一个人想不通，我就陪你一起想，陪你一起纠结苦恼，也算是……给我这无聊的日子打发打发时间。”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
　　“这么可爱的小鸟，整日愁眉苦脸、死气沉沉的，我看了也憋屈。归隐之后左右无事，养鸟玩儿也不错。”
　　“……谢谢。”凤凰又把自己团得紧了些。
　　“这里有个小水洼，要不，你下来戏戏水？小碗耍不开，在这儿的话撒个欢儿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看见。”
　　“……不要。”
　　“难不成小麻雀还害羞吗？”
　　“……我不喜欢水。”除此之外，凤凰不得不承认也有些害羞的成分混在里头，毕竟它现在与赤身裸体并不存在太大差别，没有厚厚的羽毛遮蔽，它心里总有点别别扭扭的。
　　“小东西，讲究还挺多。哦……因为凤凰是火之精怪，所以排斥大面积的水原？”说完，莫声自己都笑了，“就这么点小水坑，一伸腿就能站直，还害怕？”
　　“……不是害怕，不喜欢而已。”
　　“行，不喜欢就不喜欢。这附近有树莓，吃不吃？很甜的。”
　　“我只要澧水就够了……”
　　“只喝水多无聊啊，少了人生一大乐趣。”莫声托着它慢慢站了起来，洁白的衣摆被沾湿了一节，他却没去在意，“好吃的，林子里的小鸟都喜欢吃。”
　　“怎么样？”他看着肩头的小东西一点点啄食着枫红的浆果，带着些笑意询问，“是不是比澧水可口多了？”
　　“还……可以……！”专心啄着果实的小鸟被男子突然把手拉远的动作晃了一下、差点便要栽下他的肩膀，它连忙拍打翅膀稳住自己的重心，不由得对他的恶作剧有些羞恼。
　　“哈哈哈哈哈——”莫声很不给面子地大笑了半天，才重新把手上捏着的食物送了过去，“哎，别生气别生气，就是想逗逗你罢了。”趴卧在那儿的小家伙不为所动，他又用树莓轻轻碰了碰它的喙尖，轻声劝道，“别生气了嘛，看你吃得那么认真，没忍住。作为补偿，我再去给你摘些别的改善伙食，好不好？”
　　“……”凤凰气呼呼地啄了一下果肉，一个没收住力气，狠狠戳在了莫声指头上面。
　　小家伙啄得有些锐痛，莫声却没有抱怨什么，只是眸中含笑地看着它把那颗酸甜的果实一口一口吃得干净。
　　打那以后，除了澧水，凤凰的每一餐又多了各种各样的果子，有时还有花朵，无一例外都是甘美得异常。它可以汲取环境中的灵气作为食粮，这样的进食对于它来说并没有太多的作用，不过……似乎也还不赖。退一步讲，它如果什么都不入口的话，莫声又会用一种十分担心的表情注视着它，宛如它的身上会因此发生些什么意外似得。明明……它连死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