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38、凤凰君篇一 不知返（3）

　　“咦——”
　　约摸过了一个春秋，当初的小雏鸟已经渐渐恢复成了雉鸡大小，漂亮头冠和尾羽也长了回来，伴随着外表的成长，它的力量也在逐渐地回到它的身上。听到莫声的动静，它从软乎乎的棉垫里面站起身来，展翅飞了过去，落在他的肩头：“怎么了？”
　　“嗯……你自己看。”莫声指着稍远一点的地方，“我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看了好多遍却仍是一样的结果。咱们家这是……长腿跑了？”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外表已经相当华丽的凤凰忽然慌了：“对不起……应该怪我，我完全忘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灵气裕集之处很容易与世外境产生交界，它作为大妖，自然也会吸引周围的灵气。若是换做平时，它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去逸散、从而抑制对环境造成影响，但现在这幅样子，它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操纵灵力。它该想到的，这是此时的它最不该犯的错误，可是安逸的生活令它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宿命。
　　“原来如此。”听了解释之后，莫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抚上了凤凰的小脑袋顶，“不必道歉，小麻雀。又没有什么损失，反而还让我见识了一把世外境的真容，挺好的。”
　　凤凰被他摸得一下下直点脑袋，它抻着脖颈，望着咫尺之内的那张侧脸：“我……你不觉得我是在给你添麻烦吗……”
　　“添麻烦？怎么会呢。”莫声走下了台阶，刚想继续迈腿却又忽然止住了脚步，“你这个样子被它们看到是不是不太妙啊？万一有人趁你虚弱偷袭、企图篡夺首领之位，可如何是好？虽说我很想让你带着我到处看看。这地方阳光真好，灵气也足，令人浑身上下舒畅得很。”
　　“只是在附近的话……我可以带你转转。这周围没有大妖的气息，应该只是些弱小老实的妖物筑巢罢了。”
　　“嗯。那我先随便走走，如果哪里不对，你再提醒我就是。”
　　凤凰愈发地搞不懂了。他是真的不在乎吗？为什么要这样迁就自己呢？本性如此，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这里是世外境的中部，地形起伏很大，却又十分开阔，乔木相对少些，视野极佳。”莫声坐下了，它便也卧了下去，轻轻地出声跟他说明，“家附近那里再往南走，树林和山便多了。”
　　莫声随意瘫在野花遍地的山坡上，望着下面山丘连绵不绝的起伏：“家是指我们的家，还是你的？”
　　“……我们的。”凤凰的声音又低了低，轻到随便一阵风就能吹散，“我在天宫姑且有座宫殿，但平时几乎不在那里。在这世外境，用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倒有一间，但是……那能算是家吗。”
　　“你讨厌一个人？”
　　“怎么可能。”凤凰笑了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静默了半晌，莫声才无奈地弯了下唇角：“你这神君当的，也太惨了。”
　　“友人，族民，未来的伴侣，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而我却连求死都不能。也许，错的是我，一切的原因都在我，如果他们压根没有与我结识，如果世上压根没有我这个存在……”
　　“那一定会有人因此伤心的。总会有人不论你身份如何、经历如何都愿意陪在你的身边。”气氛过于沉重，莫声便撑着草坪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故作轻松地叹道，“走了走了，既然是伤心地，那便不要久留为好。回家。”
　　“……嗯。”它终究没有问出口来，如果自己不想离开，不想回到天上、回到世外境，不想面对身为神君的一切，他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怎么有人会接纳一个妖物，哪怕是作为神君，本质也是个非人的兽，没有人心，不懂人情。
　　它能做的就是不要把灾祸带给他，不要把他牵扯进麻烦事里。莫声对它无比珍重，所以更不能出一点差错。
　　不过……不过自己是不是可以在暴露自己的怪物身份之前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尽可能地，帮一帮他？它不想欠下太多，至少……让自己偿还一点……
　　“谁？！”
　　他猛地转过身去，慌乱之中差点拨下手边的花瓶。
　　眼前毫无疑问是个未曾谋面的男子，为什么是赤身裸体暂且不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胆大包天地入侵别人家里，还那么地毫无防备……等等。
　　“……小麻雀？”莫声半信半疑地出声问到。
　　男子既不去应又不反驳，他便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按了按额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凤凰赶紧调动灵力幻化了衣物出来，却没有任何靠近或者开口解释的意思。
　　“离那么远做甚，我又不会把你捉了炖汤喝，要炖早就炖了。”莫声这才把剑收了回去，卸下装着药材和猎物的背篓放在一旁。
　　眼看着他朝这边走了过来，凤凰又退了两步，几乎缩在那一方墙角里面：“你……你不怕我吗？”
　　“不怕啊，为何要怕？妖物又如何，不一样是活的吗。”见他排斥，莫声便没有再行靠近，而是停住脚步对他弯起了眉眼，“看这样子，你的力量恢复了吗？这是好事。”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你倘若发现我能变作人形，我便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而不是一只鸟儿……”凤凰目光闪躲，后背几乎挨在墙上，“我会尽快离开的……我只是觉得，这幅样子可以帮上你什么，才想趁你不在……”
　　“我很凶吗？”
　　他摇头。
　　“你害怕我？”
　　他继续摇头，金簪上的坠珠泠泠地响：“我不曾与人类接触，他们怕我的族人，那么肯定也惧怕我，尤其我又能化形成人类隐藏于他们之中……我不想让你也怕我、讨厌我。”
　　“哪里有什么怪物，我只看得到一只漂亮的小麻雀啊。”静了静，莫声沉吟了一下，“唔……小麻雀，你没有名字吗？如今再这样唤你，总觉得像不尊重你似得。凤凰也更像个代称，不像人名。”
　　凤凰再次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唤我凤凰，我也并未感到过不适。”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莫声抱起手臂，认真思考起来，“嗯……我想想，就叫‘宿慕’怎么样？归宿的宿，倾慕的慕。”
　　凤凰愣了半晌：“为何……取这两个字？”
　　“愿子终得归宿，愿子终得思慕。相信我，你会被很多人喜欢的。”莫声上前一步，把他从角落里轻轻拖出来，“我这里，你想呆多久都行，就算你完全康复，我也不会赶你走的。一个只需澧水便能养活的小家伙，能费我多少心思？顺道就把你一起照料了，别担心。我是修士，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你这般人畜无害的，更没有怕的理由。”
　　“嗯。”美丽的人儿终于松了表情。
　　“你这幅皮相，跟你清冷的声音真是绝配。之前还好奇，怎么一只小麻雀能发出那么好听的男声，怪不得，是我没见识了。”
　　“好听……吗？”
　　“宛若高山流水，又如环佩将将，不对，更像凤鸣……？”说完，莫声自己都笑了，“可不是凤鸣吗，你就是凤啊。”
　　“……不要夸我了。”
　　“我都是真心的。罢了，不爱听便不说了。今天去宗门的果园摘了些杏子，你尝尝，甜不甜。中午烤只野兔，你是不是也没吃过？正好，一起吃吧。”
　　洗好黄杏以后，莫声昂起脸来，笑眯眯地仰望着一边的宿慕：“还要不要我喂你？小麻雀之前可愿意站在我肩上要我喂了，逗一下就耍脾气，可爱得紧。”
　　“你……我……”宿慕结结巴巴的，眉眼微微皱着，看着竟有几分可怜，“我那是不得已……”
　　男子轻笑着将果子塞到他的手里，又从篮子里捞出下一个清洗。
　　“看你委屈得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神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他甩干净手上的水珠后，咬着黄杏去了别处，“嗯！汁水真足，下次多摘些回来。”
　　与莫声在一起的时日，他尝试了许多从前压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品尝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抚了琴唱了曲儿，种花植树、划船垂钓，过往的几千年都没有这样令人舒畅。这样的日子若是永远继续下去就好了，他不是什么凤凰君，没有万千妖物等着他的统率，他只是一个叫做“宿慕”的普通人，普普通通住在山里，普普通通地有个等着自己回家的人。
　　他们的院落里多了一片凤凰木，一天一天照料着，很快便高过了屋檐。等再过几年盛开起鲜红的繁花，风一过，便宛如流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