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36、凤凰君篇一 不知返（1）

　　百年前

　　一身飘飘白衣的男子刚迈进家门卸下肩上的背篓，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轰隆巨响。晴天惊雷？他又折回房檐之下，抬头望望、左右望望，哪里有什么异象的影子，七月晴空，云都没有一丝。难不成是幻听？不过这幻听也太过真实了，他的脑子里头现在还留着嗡嗡的声音，恼人得很。
　　他刚想抬腿走回房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便径直砸在了台阶之下的花圃里面，把他珍贵的花苗都砸倒了几棵。
　　“这是什么？”他凑过去，拨开仍不算繁茂的花叶观察起那个黑煤球来，“烤焦的麻雀？”
　　“我不……不是……”那个勉强看出鸟形的小东西扭动了几下，企图用那双可怜的小翅膀扑棱着撑起身子。
　　“说话了？”他把光秃秃的小黑团捧在手上，举到眼前端详，“小麻雀，你是从谁的烤架上逃命出来的？都快焦了，真不容易。”
　　“……说了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妖兽的头领，神君凤凰。”
　　“凤凰？你？”俊秀男子的眉眼中带了些笑，“那小麻雀，你怎么这幅样子，还从天上掉下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凤凰解释了起来。
　　失去了凰之后把自己关了那么久，总要出来面对外面的一切。而纷乱种种，首要的问题便是种族的存续。他本想找个僻静地方精进突破，成是成了，他成功领悟了涅槃之力，没想到天雷突然暴乱起来，在他挺过升格之后又劈了七八道下来，直接把他所在的天上秘境打了个大洞出来。他承受了倍于规格的天雷轰击，退化成了这幅连原形都辨不出来的模样，灵力尽失，实在是无力再对抗万里高空的坠落，于是，便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唔。能见到传说之中的凤凰君，莫某荣幸之至。”他把小鸡雏一般的凤凰安置在窗台上以后，用指尖戳弄着它抹了炭灰一样的体表，“这些能弄掉吗？看着脏兮兮的，简直像个煤球。”
　　“……过几天便会脱落了。”
　　“擦洗不要紧吧？”
　　“……不要紧。”
　　“那你等会儿。”男子直起腰来，转身去了别处，“我去取方湿手绢来。”
　　男子自然就是清铃君莫声。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他却早早便选择了归隐，许多人都为之不解。对于他来说，修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用的，本质上跟养花钓鱼没有区别，在山下还得时刻念着人情世故，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那不如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清闲。反正门派也建了，该教的也都教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结果不小心捡了个大角色回家？这下可有意思了。
　　最主要的还是外相有意思。小东西浑身上下的羽毛都被烧光了，浑身上下黢黑黢黑，还没自己手掌心大呢，扑扑楞楞站都站不稳，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笑。
　　“别乱动呀，小麻雀。”他正要擦拭小家伙肚皮下头的时候，它突然扭捏起来，蹬着两只细腿不让他碰，“我擦不到。”
　　“……不行……你不能……”小鸟仍在挣扎，“我……那里是……”
　　“那里？”反应过来以后，莫声不由得笑了笑，“不过是只小麻雀罢了，还要避讳？好，不碰，行了吧。”他没有坚持，而是安抚一般用手绢，蹭了蹭小雀的喉咙，“嗯……擦不掉呢。不过这般擦拭一番，多少也能干净些吧，你也会清爽一点。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粟米之类的过来。”
　　“……不必了。”
　　“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澧水不饮，难道我要去给你取些澧水？但是，我这窗台也不是梧桐的呀，你不还是照样栖了。”
　　小黑球用双翼撑着身体，看着男子在屋里这翻那找起来，不禁出声问到：“你不怕我吗？”
　　“怕？不就是只会说话的小麻雀。”最终，他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竹筐，又拎起摆在脚边的圆垫走到门外用力扑打起来，“比你可怕的家伙可多了去了，邪魔鬼怪，哪个不骇人呢？这会儿丑是丑了一点，但我相信，等你的羽毛都长回来，你会是最漂亮的那一只小鸟。咳咳……这灰真大……先放外头晒晒，差不多傍晚就可以拿进来用了。这屋子和窝简陋是简陋了点，遮风挡雨还是足够了的。彻底恢复之前，你便好好在这里歇着吧。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就行。”
　　很奇怪的人类。是它太久不谙世事了吗？它不清楚。上古之民见了他们恨不得转身就跑，这一个怎么就看不出一点排斥，甚至，还想照顾自己？
　　男子的灵力很充沛，应当是修炼术法之人，但不知为了什么，他的气息让自己隐隐有种压抑的感觉。连它都这样，想必其他同族更是如此。它是吸引，他是排斥，倒是有种微妙的巧合在里头。它的灵力本质温和，所以让人感觉亲善，而他却是性寒冷冽，故而令它们不愿接近。虽说……对方的面貌似乎并不如他的灵力那般冰冷，反倒是平和纯良的那一类。
　　突破瓶颈耗费了它大量的精力，又从天宫掉下地来，等莫声晾好东西回来看它的时候，它已经歪在那里沉沉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它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身子底下软乎乎的，还有些稻草的味道。
　　“醒了？小麻雀。”斜靠在床头看书的莫声把手中的书卷随意放下，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有没有好些？”
　　垫子太软，凤凰使不上力气，扑棱了半天才让自己站得稳当了一点：“我睡了多久？”
　　“七天。”莫声又打了个哈欠，接着坐起身来取过桌子上的小碗，“如果不是你身上还有一点温度，我都要以为你就那么没了。”
　　“……我已然跃出了轮回，不会死的。”见男子疲累得厉害、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动作也懒懒散散不成样子，它便问到，“你没有休息吗？”
　　“嗯，怕你出什么事，就一直看着。”努力定了定神后，莫声端过那只盛了清水的木碗，轻轻摆在手边的小筐之前，“也不算一直吧，每天去给你取一次澧水，会离开两个时辰。好在这山上就有，虽说不怎么近。外面还有一小桶备着，随便你饮用还是沐浴，扬着玩也行。”
　　陷在软垫里的小黑团仰头望向了他，犹豫地出声询问：“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你我本不相识，没有理由让你为我做这些。还是说，你想要什么回报？”
　　“哎，谈这个伤感情。”莫声干脆侧过了身，披在肩上的外衣滑落下去都没有去管，“你掉到我院子里了，那我便要管。再者，你这个样子，把你放到外头我也不放心。肯定有狐狸老鹰之类的把你当作真正的小家雀，叼走吞掉吧。就算你不是凤凰君，是只普通的小雏鸟小兔子，我也会照顾你直到痊愈的。”
　　“我不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我要怎么报答你？”
　　“如果非要报答，就把你自己照看好吧。你活着，便有更多人受到庇护，比我活着有意义多了。”
　　“不要这样说。你救了我，而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神君。”
　　“唔……如果你不介意说说你的故事，我也不介意听哦？”莫声低哼着坐起身来，又撩起袖摆轻轻将小东西托到了手心里面，“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聊，肚子饿了吧，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我们这里的山泉，先凑合凑合。”
　　“谢谢。”
　　“谢什么，荣幸之至。”
　　怕小鸟虚弱站不稳当，莫声便托着它，让它站在自己手上汲取碗中的甘甜泉水。细弱的嘬弄声听得他快要睡过去，他点了一下头，忽然又把自己惊得醒了过来。
　　“你快歇下吧，我没关系的。”被小心放回窝里的凤凰不由得开口劝他，“等我恢复些灵力，便度给你去乏。”
　　“哈哈哈。”闻言，莫声笑了一笑，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脸颊，“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啊，睡一觉就好了。”他把竹筐在枕头边上摆好，又把外衣顺在一旁挥手熄去了灯火，“能睡着就再接着睡会儿，有什么事情立刻叫我，别客气。”
　　接着，它便看着男子拉过薄被盖在身上、随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男子睡得十分安静，耳畔除了浅到几乎不能发觉的呼吸之声，便是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夏夜之景，它却没来由的紧张。它有种正跟男子同床共枕的错觉，对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他可以看清那人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睫毛。月光如水，却也扰动了它的心弦。男子若是知道它可以变作人形，会作何反应呢？会后悔把自己置于身边吗？会……害怕吗？如果自己可以帮他些忙……是不是挑明一切的时候便能有周旋的余地呢？亦或是说，它该在暴露之前，趁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