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29、第三十六回 拨云雾（4）

　　那场壮烈的火雨反倒将魔气的气焰压了下去，但这样的紧要关头里面，他们谁都没有心情去注意那些变化。
　　宿慕布置的结界不只一层，整个涂原都被他隔离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江鸾无心去分辨聚集的人里有多少是他认识的仙家面孔，也无暇去猜测那几个从天而降企图进到阵里的是不是神灵仙君，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些什么才能将这一众的凶兽拖慢一点。
　　不说其他，那样遥远的距离之下，根本不可能造成有效的攻击。即使操纵灵剑，到不了半途也会完全力竭。身为人类在此时竟是一件如此令他无力的事，他们难道必须要依靠《千灵录》吗……
　　对了，《千灵录》。它们对《千灵录》的恨才是根本，宿慕只是促成了它而已，它们对宿慕的所有敌意，应该都来自于对《千灵录》的不满。所以，当这两个摆到一起的时候……
　　“和世，你在——”池舒盯了他半晌，恍然理解了他的用意，“哎呀……你们可真是……”
　　这个紧急关头，江鸾自然不可能把《千灵录》搬来，更不可能放任它被众妖损坏。如果单是吸引注意，封灵术便足够用了。然而封灵术的破坏对于施术者伤害极大，更别提目标是一群凶兽，就是给他一百条命都不够抵的。
　　凤凰君把涂原隔开的状况下，这位神君是唯一有能力对抗它们的存在，故而，决不能让他出了事情。凤凰君若真的命丧于此，紧接着没了性命的肯定就是他们，随后，天下的安危也难以保全。他不相信这位恍若战神的君主能耐只限于此，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沁人，”被陶婺夺去的灵剑早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池舒望了它几眼，抬手从身上摘起了繁杂配饰，“今日，咱们也拼上一把。”
　　封灵术被打破之后，定会迎来一轮凶猛反击。他不敢说宿慕的法阵能不能抵挡得住，也不敢说自己的布置会不会起到一点效果，但是，能把精力投在防御上的，只有他了。
　　江鸾至今为止的半生中退治过无数妖邪。他斩过水祟，剿过怨尸，净化过凶鬼，封印过妖灵。他记不清消失在自己剑下的一张张脸孔都是什么面貌、犯了什么罪过，因为数量太多，实在是太多了。他曾对所做的一切都深信不疑，直到有人打破了他的这份从容自定。施展封灵术竟然是令他如此痛苦挣扎的一件事情，但为了未来可以少一分苦楚，就算是挖去他的心肝、折断他的头颅，他也不会停下。
　　封灵术可以覆盖的范围本不过一室大小，在他的拼死努力之下，此刻竟将整个涂原都几乎包覆进去。他要让它们感受到足够的威胁，这样才能成功将仇恨吸引过来，即便他自己的□□会濒临崩溃。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觉得，有了这么一段难以置信的经历，也算是件好玩的事情，不愧在人间活了一场。
　　所有凶兽的动作都停滞下来，一片死寂之中，炫目白光将它们的惊骇愤恨映照得分毫毕现。这才是凶兽该有的样子，它们并不需要刻意地做些什么，单单地注视向你，那魄力便足以使人呼吸骤止、心脉尽断。
　　“————！！！”
　　根本不需要他人帮助，陶婺只是捏起了右爪，江鸾费劲心力维持起来的繁复阵法便瞬间碎裂成了满地齑粉，只剩下一点点的白光还在风中飘散。
　　没有一言一语，在场的所有妖兽立刻调转方向，向着江鸾所在的地方一头扎来。可是，江鸾的意识已然在术式的崩解之中变得支离破碎，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因为毅力而已，他能做的，刚刚便已是全部，剩下的……他便管不了了。
　　“轰————！！”
　　他听到隐约的轰隆声，脚下好似也在震颤，但他的身体太僵硬了，脑袋太沉重了，实在无法支持他去分辨咫尺之外正在发生什么。鼻腔里的，是血腥味儿吗？那是他自己的，还是外面的风暴中的……？
　　“咳……真不愧是……”
　　眼前好像飞过了什么东西，接着混乱减轻了片刻，但那安稳也只是一瞬，刹那过后，周遭便变得更加地嘈杂动荡。他扑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那个青年，他还好吗？明明答应了要保护他的，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宿慕应该会很生气吧？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还在身体里弥留，所以他动不了，也听不真切？不行啊，他怎么可以先行倒下，他怎么可以先行逃脱……
　　“……叔！江鸾！！”
　　“胡思乱想些什么？！”身前好像落下了一抹鲜红，那抹残破的红色为他逼退了重重凶兽，不掩怒气地低声训斥，“抬起头来好好看着。想死，我宿慕不许。”
　　“哈！太好了，有反应了！！”黎鹇赶紧跟池舒一起将他托起扶他坐下，又将伽龙的核心抵在他的心口，用自己、伽龙和灵脉三方的力量助他恢复，“吓死我了……”
　　见江鸾终于是有了呼吸，池舒也随地一坐，抓着自己的前襟大口喘息起来。身上那百十的配饰一丢，他看着倒是更为朴素平凡了几分：“小友也冷静，别和世还没好，又多你一个病患。”
　　“我没事，或者该说，我很好。”黎鹇让江鸾在自己胸前倚靠好，一手按着伽龙的神核给江鸾恢复，一手用白绢捂住他的口鼻，帮他止住不停淌下的鲜血，“这底下的龙脉就像我自己的力量一样有唤必应，之前练习使用灵力都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但是现在……我确信它不会抵抗。有它帮着我们，定当所向披靡。”
　　大概，这便是所谓天地的宠儿吧。肉眼可见的纯净灵气自地下缥缈而出，如同冬日泉水上升腾的薄雾那般盘绕在他们脚边，无比柔顺地应着青年的引导滋养着他们的躯壳和灵魂。池舒向空中看去，那个获得了灵脉支援的身影穿梭于流火天际，烈焰和神剑将他环着、护着，为他撕开混沌的苍穹。咒骂之声和碰撞呼啸不绝于耳，男子却几乎不言一语，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克制的低喝。
　　他没有受伤吗？显然不是，他伤得很重。刚刚涅槃的他异常虚弱，可是为了他的孩子，为了这片大地，为了他的子民不再有这般遭遇，他必须有着血战至此的觉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凝炼一套新的战铠，他就穿着那套单薄的朱衣，用自己的躯体去面对那些不留情面的进攻。摆脱了死亡并不会减轻他的痛感，他必须完完整整地承受着这一切，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所有人都忘记了神君凤凰曾是武神之首，他率领武神殿众人出征各处的次数，并不比如今武神殿的首领要少。上古之时秩序未定，天上地下都混乱一片，他和伽龙君作为玉穹君的友人和部下平定了多少的动荡。后来逐渐认清现实，他作出的最大反抗便是辞去武神一职，离开了天宫。
　　灵君宛尔此时就在结界之外目睹着这场靡战，他没有选择出手，宿慕也不会让他出手。青缘也躲在一边看着，帮忙她是做不到了，但里头好歹也有她那个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儿子”，一连串的事件还没有结束，她担心到压根没有心情回鬼域去。
　　“……！！”正跟着惊心动魄的她被突如其来的拍肩吓得猛一个哆嗦，一回头，才发现竟是黎首找上了自己，“你要把我吓死不成……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动静那么大，再加上一传十十传百，全大梁的修士几乎都赶过来了。”说完，男人抬眼望了望平原那边，“以你的本事，进不去？”
　　“大概能进去吧，但进去也是添乱，搞不好凤凰还会因为这事把我活活烤了。”摆完了手，青缘也跟着继续关注结界里面的动静，低低地对他说到，“他应该有什么想法，我看过他的记忆，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选择用武力解决问题。”话到了这里，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这下好，全天下都认识他凤凰君了。就是不知道，舆论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另外……”她瞥了默不作声的黎首一眼，“你那位未来女婿，方才释放封灵术法被打断了，不知道……现在状态如何。”
　　黎首：“……”
　　“江叔叔！你可算……！！”内核中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用光的时候，那人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一道缝隙，青年又连忙压住他的心口探了探心跳，确认他暂时脱离了危险才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呼了口气，“哎哟，半天都没有动静，我还以为……呼吸呼吸也弱心跳心跳也弱，问话不答摇晃也不好使，若是再没反应，我可就得去鬼门关要人了……”
　　江鸾猛地咳了一口脓血出来，慢而又慢地回将他的手掌回握：“我……无妨。他怎么……样了？”
　　“我在净化灵气给他传送，周围的魔气已被扫清，火海也消减了不少，大抵……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便没关系了。我相信娘亲有办法的。”黎鹇用左臂把他揽着，把语气放得尽量轻松，逗孩子似得，“你这还无妨呢？就娘亲过来救我们的时候你稍稍动了一动，其余时候便硬得如同怨尸一般，七窍流血脸色苍白，要不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脉搏和呼吸，我跟池家主就真要以为世上即将诞生一具新的鬼怪了。”
　　江鸾不由得因为他夸张的形容和语气露了一点笑意：“……没个正经。”
　　不说青年，方才，他也差点就以为自己死了。如果宿慕没有赶过来训骂自己、把他的意识从冥河边上生拖上来，他怕是真要永远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