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28、第三十六回 拨云雾（3）

　　“不好！魔气被激活了——”池舒一手拖着一个，利用不停投扔小型法器的冲击尽量让几人落得平稳，“这下地上也不能随便降落了……”
　　“无论是妖是魔、是精是怪，都站出来无妨！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看看，这么多年，他们到底‘维护’了什么！”
　　顷刻之间，是天地变色、地动山摇。山河异兽的悲鸣不绝于耳，数不清的光柱在四面八方先后亮起，接着，在光亮中现出身形的大小妖物不约而同地向着只有方寸的涂原聚集而来，几人位于包围其中，渺同尘埃。
　　“……！娘亲！”
　　千辛万苦找回神志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堪堪赶来的宿慕救下。
　　宿慕垂下目光，询问死死挂在池舒身上、动弹不得的青年：“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娘亲来得及时。”黎鹇小心翼翼地扬起脑袋，望着宿慕身后那双缓缓拍动的丰满羽翼绽开一个笑容，“娘亲不愧是神君，这翅膀真好看。”
　　“无事便好。”
　　“被神君抱住一回，我也算是今生有幸……”池舒本想顺势调侃一把，却没想同时遭到了来自左右两边的怒视，他赶紧尝试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再说，都是男的，你们两个不还抱着我呢吗！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他选择了闭嘴。娘亲？？什么玩意儿？？他没听错吧？？
　　“来的有点慢啊，再晚一点，你的宝贝儿子可就要变成下酒菜了。你说，吃了会不会功力大涨啊？”
　　“闭嘴！”等地面的震颤停止之后，宿慕将三人安顿在自己制作的阵法里面，转过身去只身面对压迫而来的泱泱大军，“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凤凰，你的严苛强势从来都是对我们的。”盘山巨蛇低下头颅，对他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你可曾真正把我等当成族人？若是你的儿子被困书中千年，你还能如此义正严词地镇压我们？”
　　“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来担。从今往后，与天宫交涉、废去《千灵录》，我都会去做，这些本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尽力弥补这些年筑下的错误。”宿慕昂首立于几人之前，羽翼和衣袍在混沌的烈风中疯狂翻卷，“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陶婺大笑了几声，指着底下的他们大骂起来，“这世上有谁敢说自己无辜？就算是个砍柴打猎的平民百姓，也知道妖灵性情凶猛、但凡出现就要伤人，见到我们不是逃跑就是叫骂，你凤凰君是祥瑞啊，现世便象征天下太平，谁都知道你好。你在天宫有一席之位，我们不同，我们只配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苟活！”
　　强撑着忍了许久，宿慕才把紧攥的拳头松开，低声说到：“你们要我怎么去做才能满意？”
　　“简单。”陶婺目光一偏，将视线投在他身后的青年身上，“你害了千千万万的同胞，我们只要你的一个儿子。一换天下，不过分吧？不想让他死，你就自己动手，灭了人神两界。”
　　“这主意，着实不错。”陶婺身边的豹形猛兽附和，“那小子散发着很美味的味道……相比，极其可口。”
　　“你不觉得很值得吗？”陶婺眯眼笑道，“你们这些圣人不都喜欢……那叫什么来着，大义灭亲、英勇就义吗？”
　　“娘亲……”
　　这会儿听到青年的声音，宿慕剧烈地抖了一下，回身上前凶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发疯一般摇起头来：“不要……你不要说……我求你不要这样……”
　　“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不是还有‘号令’那一招吗。用它强迫我们听话，不就全解决了？”
　　听了这话，宿慕又是一颤。
　　“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地方……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在这里……”如果不是黎鹇撑着，深深佝偻着身子的宿慕几乎就要瘫倒在地，“闻他……”
　　陶婺百无聊赖地挠了挠头，甩着手里的几把灵剑玩耍：“再不做决定，我可就替你选了啊。”
　　“不会有人能伤到他的。”宿慕还在战栗，江鸾却忽然望向黎鹇出了声音，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宛如含着点点冰霜那样，“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搏。你想怎么做，我们帮你。”
　　宿慕明白靡战一场不可避免，死伤崩坏也不可避免，他只是不希望失去这个孩子，哪怕孩子想要舍身而出也绝对不行，说也不行。
　　“我曾经犯过一个大错。不，也许对世间来讲，那并不是错误，而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就是在这儿，一场恶战刚刚结束，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遍地却都是断肢骨骸，接着，迫不得已，我做出了那个令自己后悔一生的选择。如果没有那一天……不，如果没有那一刻，也许，我们一家会悠闲快乐地住在一处，却也会有数不清的生命因此消散逝去。”宿慕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那些惊悚轰击似得，扬着脸对黎鹇由衷地弯了弯唇角，“今天，我一定要让闻他看到，我有保护你们的能力，再也不会像那日那般怯懦软弱……！”
　　在青年的视角里，男子明明只是如方才一半扶着自己的肩膀、没有一丝其他动作，遮天盖日扑面而来的冲击却像是撞上尖石的流水，贴着那对圈住几人的羽翼无比顺从地滑了出去。他瞪着眸子望着眼前的一切，半分浊气都没能接近于他，而是在根根红羽之后轻缓地打了个转，最后纷扬落下归于沉寂。他觉得宿慕一定是想通了什么，不然，他的脸上为什么要有这样轻松的笑容呢？
　　“你们不是恨我吗，不是恨这个世间吗，那好，”几条熔金的光贴着宿慕的脸颊淌过，接着又如灵蛇一般戾地四散开去，束起他的长发、牵动他的衣袍，“我，妖君凤凰，今日便在此布告，”光芒在他脸上留下的金红纹路让他的妖性瞬间飙升到了极致，此时此刻，挡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柔顺脆弱的宿慕，而是那个上古以来便存续至今的、天下无二的凤凰神君，他转过身去，眉眼中带着锐利如剑的英气，“若谁能胜我，妖君之位，从此以后归他所有。若是不能，在场诸位往后不得再行违抗。”
　　“哈！你若是用了‘号令’，我们不都得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吗？‘号令’是你自己的力量，我们就算夺得了妖君，你还是可以控制我们。”
　　“你说的没错。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这便是你们唯一能指望的了。毕竟我已经超脱轮回，你们杀不掉我，下一个妖君就永远不会诞生。不赌一把的话，”宿慕的掌中跳起了一簇火焰，“我可就要动真格了。”
　　陶婺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傲彻底激怒，他将一把灵剑甩手丢下，聚起魔气发起了猛冲：“把你的魂魄撕得粉碎，看你怎么复生！！”
　　“先杀凤凰！再灭天宫！！”
　　“欠我们的，该是还回来的时候了！”
　　“娘亲！”黎鹇赶紧叫住准备迎战的红甲丽人，“我们——”
　　闻言，宿慕侧过身了然一笑：“激发龙脉冲散邪气，你做过的。”
　　黎鹇愣了一瞬，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得到回答之后，整装待发的宿慕收敛了表情，瞪了斜对面的男子一眼：“鹇儿出了事，拿你是问。”
　　江鸾，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从他人那里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宿慕不舍地回望了青年片刻，鼓动双翼冲上了云霄。
　　与作包围之势的庞然大物们相比，那个身影实在是过于渺小，以至于三人的心中都有种蚍蜉撼树的悲壮之感油然而生。那点朱红仿佛能被巨物们的吐息轻易碾碎，而他却迎着七色闪电勇往直前，那是将生死抛诸脑后的决绝。
　　“哈——！！！”
　　世人只知凤凰扇，却不知他最大的武器并不是那个看着文文弱弱的物件，就连陶婺也不曾见过那东西完整的样子。
　　“这是——”他用爪子挡在面前，企图躲避那阵耀眼炙热的火光，“红莲剑……？怎会有那么多把……”
　　确切来说，宿慕拥有的不是红莲剑，而是红莲剑阵。那是他用凤凰之火亲手凝炼而出的武器，足足十六柄之多，每一柄都花去了他将近百年的时间和难以估量的元气。那些身缠烈焰的神剑在他的身后组成了一轮圆环，如同灼人艳阳，又似怒放的莲花。他从来都是只用一把，并不会将十六柄剑全都召唤出来，所以，众人压根不曾料到他的神器会是这般模样。然而此时此刻生死攸关，他必须拿出全部实力来才能一搏。
　　“啧——相柳、饕餮！！”独自跟宿慕对战的时候陶婺不曾有这般感觉，如今帮手多了，他们这边却因为无人指挥而混乱一片，妖兽们各打各的，完全不顾周边的情况。他每每想要突进猛攻，却总有庞然的肢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与对方隔开，他若是躲闪慢了，八成还会被波及进去：“打不到就滚开，别捣——”
　　他连忙收了双爪后跃出去，将喉咙附近探了一探。他……躲过去了？那为何脖颈上头会如此的灼热剧痛，就跟断了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凤凰刻意不现真身出来而以人形应战，不知比他们灵活多少，他们打不到他，但对方也专念躲避，很难有机会下手。刚刚是凤凰借着粗壮蛇尾挡住他的视线才发起了突袭，如果他能盯住凤凰，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既然对方狡猾难缠，他们缺的便是一个正确有效的战术。人多有利固然没错，但是这样乱打一气也确实无法奈他如何。但这么多人各有神通，如果能各尽所长……
　　“封住他啊！！先封住他，让他任我们杀剐！！”
　　“嗷——！！！”
　　饕餮巨口一张，便将那豆大人影之后的一环长剑吸入了腹中。红莲剑被缴的刹那，宿慕不由自主一个愣神，趁着这个机会，不知从哪儿射出了一张遮天大网，把那灵巧的鸟儿缠了个结实。他还没能调动火焰烧去挂满全身的黏腻蛛丝，一阵破天尖叫又是凶狠地贯穿了他的心神，强行打断了他挣扎的动作。
　　几个眨眼之前还如同一颗煌煌星火的男子，只臾转瞬便成了落入饿狼巢穴的羔羊。
　　“不——娘亲——！！！”嘶声叫喊起来的黎鹇刚刚冲出一步，便被江鸾拉住胳膊拖回了原地牢牢压住，“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尽快找到龙脉，把灵气送给凤凰才是助他。”江鸾用肩膀挡着那正在发生的残酷一幕，尽可能缓和了表情摸了摸他的头顶，“剩下的，我们来想办法。”
　　伽龙君生前交给他的内核还在他的手心里溢散着淡雅的光，黎鹇的一双拳头都要捏得碎了，连心之痛让他不停打着哆嗦，一向清扬的美目中此时却尽是恐惧和担忧：“可……可是……”
　　“相信他，他定有分寸。”
　　“……嗯。他可是神君凤凰，我也不能……”青年彻底地吐息了一次，走回后面重新蹲跪下去，“我也不能给他丢脸。”
　　江鸾转过身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宿慕布下的阵法里头又设了一层结界，为他尽力削弱了来自外面的各种声音。外头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残忍，如果可以，他很想带着青年立刻逃离。宿慕一直未曾发出半点声音。或者该说，他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视线中只有一团分不清本来面貌的妖物疯了一样聚在一起，争先撕扯那一顿难得的美餐。涂原正下着一场令人胆颤的血雨，漂亮华丽的羽毛随着腥风飘然而下，与那些血滴一起在半空之中化为烈火，将整片大地点燃成了炼狱。牙齿磕绊和嚼碎骨头的嘎吱巨响如同滚滚奔雷在他们脑中盘旋不绝，可恐惧迫使他们瞪大了眼睛，将这肉体凡胎难以承受的痛苦尽数传回了他们心底。这才是凶兽的本来面目，他们……自始至终便毫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