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02、第二十九回 愿比翼（1）

　　青年终于操纵着灵剑将不停逃窜的妖灵追赶到了死角。接着，他本人也从密林之中缓步走了出来，竖起双指冷声低喝。
　　白光暴起的瞬间，那虎豹样的生物忽然极力跃起企图突出重围，只可惜封灵的阵法已然生效，各种束缚加在它的身上，凭它现在的力气，是根本不可能对抗的。
　　“别怪我啊。”静静地等着光芒和嚎叫一同落下，黎鹇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封印了妖灵的符纸仔细收进了怀中放好，“在《千灵录》里再忍一阵子吧，过上不久，你们就能重见天日了……希望如此。”
　　那个时候，人和众妖不再有隔阂，万千妖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阳光之下，就像遥远的上古那般。再有不到十天便是剑谈会了，虽然一次就讨论出个结果并不现实，但起码可以整理出个大致方向，能让人有个盼头。知道《千灵录》只是那所谓天君用来巩固自身地位、限制凤凰神君的事情之后，他们还会如此执着地维护它吗？
　　不过，说句丧气话，无论在降凤山还是江家黎家，他们都没能找到半点支持这些的典籍资料。空口无凭，又如何让人相信？伽龙君与连华夫人已逝，他们也找不出第三个证人。付渚兴许知道，但他如今又在哪里？
　　如果一切照旧，他是不是就成了公然为害天下的那一个人呢？违背本心去同之前那样除妖降魔，他定是做不下去的，像今天这般引起了骚乱的害兽还好，如若是当康、付渚、如俞、孰湖以及天狗朏朏那样的，他如何狠得下心来将他们封于纸上？
　　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人捉住它们，他也做不到。他觉得自己要抗争，必须要抗争，如果他不站出来替他们说话，又有谁可以！归隐，这样的形势下他如何能够安安心心归隐，这是赤裸裸的逃避，他不能因为自己与世道不合便认输退缩，绝对不能。
　　还得想办法劝住江叔叔才行。这人打从听了付渚的话后大抵也跟自己一样下定了决心，要尽力创造一个人与妖平等和睦的世界，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多次放任自己将眼前的妖灵放走。如果剑谈会商议的结果真的不如人愿，还不知他会做些什么出来。他不希望连累江鸾。
　　呵，这么一想，鬼先生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明了了起来。所以，也许真相便是鬼先生知晓一切，因无法对局势造成改观，所以采取了这种方式进行反抗。
　　真想跟他好好谈谈，毕竟日后还是有可能变成一路人的。至于江叔叔，一定要阻止他牵涉进来，他是降凤山三君，又是折揶江家主事，人人敬仰，万万不能污了他的名、毁了他的前途。自己就不一样了，无名小辈而已，如果不说是黎冠决的儿子，他就算报了自己的名号也没有人会知道什么。他不怕失去未来，因为他本来也没抱什么期待。能把这一辈子安安稳稳傻傻呵呵地度过了，也便就够了。
　　说起来，也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大半年前的自己还是个连灵力都不会用的门外之人，如今却能独自使用各种武技术法封印妖灵了，什么纸媒灵宠、传音鸟退邪牌，他都会了，就连点纸成兵也摸到了门道。除了江叔叔，绯羽君、敛霜君、胧月君也都夸赞自己天分好、悟性高，这些都够他自傲。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他也想尽可能地努力一点。对他来说，练功并不是件特别枯燥的事情，一方面是已经过了必须花大把时间重复练习、摸索窍门的时候，一方面是江鸾总有些能让修炼不那么无趣的办法，比如用灵力雕刻木料，比如折些小动物的折纸再把它们唤醒，比如允许他在不影响阵法效果的情况随意发挥，甚至帮他一起研究独创的招式。没事的时候，两人几乎都是在一落共度白昼，也是因此，一落也经常被他们做的各种小玩意儿堆满。即使他中途困了想要小睡，江鸾也会留他在一落休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比较收敛，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或者跑到露台那边离得远远地睡，后来他发现江鸾压根去不在意，自己也逐渐惯了。有时累了乏了，倒头就窝在案边，抱着小不离和天狗一同悠悠闲闲度过那个下午。醒来的时候江鸾仍然坐在原处，抱着书卷不知在看些什么，神情淡漠又专注，就像他一如既往的那样。他时常好奇自己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撞到、踢到那张桌案，从而打扰他的阅读，但对方从来不说，他也不好去问。
　　从那个角度仰望江鸾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明明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他却总有种遥不可及的、虚幻如梦的错觉。那张面庞、那双嘴唇，那只手掌、那身白衣，就连对方青丝之中绕住的素净发饰，都显得那样不真不实。经常便是他歪歪扭扭地瘫在地板上望了对方好久，半晌之后才慢悠悠移开视线，接着装作无事地打个哈欠撑起身子。
　　他不想用“相见恨晚”来形容，应该说是，相见了就好。有多少人是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一面的，在这短短百年里，他能遇到江鸾，跟他有过这么一段无可替代的时光，便足够让他欣慰。
　　说起来，对方为什么从不嫌他聒噪呢？他自己都会嫌自己烦人、乱腾，怎么江叔叔却一次都没有因此训诫过他？明明，明明他是那样寡淡静默，而自己就像窗子外头的雀鸟，叽叽喳喳，没个安分下来的时候。许多次他都后知后觉地做好了被呵斥的准备，可对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神态一往如常不说，甚至还会搭他的唠叨。这就是所谓的……对侄子的关照？但他又说不想让自己跟他有太多的距离，所以……是对朋友的迁就？他不明白。分别之前，江叔叔偶尔会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不忍心当面揭露他的缺点？那些不能明说的到底是什么，竟让他无数次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嗯……？草丛里有东西？
　　青年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
　　“这是……蛮蛮？”
　　状如凫，一翼一目，色青赤，是比翼之鸟蛮蛮没错，但蛮蛮成双才能飞翔，一只在这里，另一只呢？他蹲下身来，伸出手指缓缓拨着禽鸟染了血的羽毛，寻找藏在下面的伤口。鸟儿看着虽然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好在它身体还是热的，而且也有微微的起伏。感受到青年的碰触之后，它轻轻地抖了一下，便再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黎鹇暂且把右手收了回来，探入怀中摸起了药粉。伤口像是利齿所致，几乎贯穿它的翅膀，不知道人类的寻常药物对它们管不管用，然而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要这药别起反效果就行。
　　这时也不能考虑什么封印不封印的问题了，治疗要紧。他把药瓶的塞子拔开，一手拨开脏污的羽毛一手轻缓地将磨得细碎的药粉撒下。那药还是一起历练的时候江鸾交给他的，之后便一直带在身上，没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他跟江鸾不同，没有随身携带纱布的习惯，手绢留在一落之后也总忘了置办新的，不知该不该这样形容——好在是蛮蛮的伤口几乎不流血了，不立刻包扎大抵也无伤大雅。
　　他唤出自己惯用的赤鹰放飞后，小心翼翼地托起蛮蛮站了起来。略略看一圈四周，除了乱草和点点不易察觉的血迹之外并没有其他端倪，跟它成对的那只也许并不在附近。
　　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清晰鼓动提醒着他，这就是一条普通的生命，与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会生老病死，同样会面临相遇和别离。为什么人们总把它们当做怪物呢？它们到底可怕在哪儿？
　　当然了，这或许跟自己未曾遭遇那种真正的凶兽也有关联。传说它们身躯如山、咆哮如雷，爪可撕天蹄可裂地，每每出现便要生灵涂炭。但是……就没有任何和平共处的办法吗？它们与手上的小兽应当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可以交流接触、值得爱护的存在。
　　“师兄！”
　　黎鹇回过头去的下一瞬，赤鹰便拍打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上，留下几声短鸣迅速地消失不见。
　　“子游，齐师兄。”稍作思索之后，他抬起眼来面向小跑而来的两位同门，挂起笑容打着招呼，“还算顺利吗？”
　　“嗯，就是几个修士之间的小纠纷而已，没什么大事。”较为年轻的那个答完了他的话后，歪着头观察起了他正抱在怀里的蛮蛮，“师兄，这是？”
　　“蛮蛮，一种预示水灾的妖灵，一翼一目，成对才能飞行。这只受了些伤，另外一只不知在哪儿。”黎鹇抬了抬头，望着树冠间湛蓝一片的苍天说到，“不过，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头，搞不好跟水灾没什么关系，兴许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刚才派灵鸟去寻，也没有发现其他妖灵的气息。”话音落下，他重新将视线投向了两人，“你们怎么到山上来了？不是镇子里的事吗？”
　　“哦，我们那边比想象中的顺利，师兄就提议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结果半道上望见赤鸟，便跟它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略一沉默后再次出了声去，“我先带它回旭日台想办法医治，能不能麻烦二位在周围详细调查一下、找找线索？”
　　较为成熟稳重的那个应了下来：“放心好了。”
　　“师兄子游也多加小心。”黎鹇唤出生世，一溜烟扎上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