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2》乱聿

5、心跳的声音

　　后山离学校不算特别近，要转几趟车才能到。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因为夏天的泥石流和山洪早就封了，平时根本不许人上去。时寻光是万万没想到，为了只蛾子，倪仲竟然想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时寻光无法理解这样的倪仲，以及有一点羡慕蛾子的自己。

　　“为什么要羡慕一只虫……”时寻光狠狠搓乱了自己的头发，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自言自语，“真是有病！”

　　旁边路过的人听见他这声底骂，惊疑回头，见不是在骂自己就又走了。

　　倪仲还没来，并不是迟到或是放鸽子什么的，而是时寻光匆忙扒了几口饭抓了把零食塞进兜里就出来了，一个人站在校门口，怕看漏倪仲的身影，即使有些累也没去旁边的花坛坐下。

　　兜里除了珍贵的零食还有找倪仲借的五百块钱，他手刚揣进裤兜里就摸到了，也是在这一瞬间猛然想起倪仲抓他的衣领凑过来的情形，不知不觉嘴角开始上翘。

　　至少倪仲不讨厌他。拿出那张纸币的时寻光这样认为，五百块在他手里被叠来叠去。他的手很巧，从小就有亲戚和老师这么称赞过。无论是折纸还是拼物件，只要是手工相关的他都能做得很好，以至于母亲出于好玩的目的逼着他绣过花。要不是后面他发了很大的脾气，说不定现在仍会时不时被自己母亲安排些奇怪的手工活。

　　五百块的纸币在时寻光手里变成了一颗星星。时寻光捏住其中一只角将它举到眼前，来回轻轻搓捻。

　　这颗星星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用出去的那天吧，哪怕以后他穷得只能翻垃圾桶找吃的，也一定不舍得将它交给任何人。

　　要一直、一直把它放在身边。

　　一辆车停在时寻光面前放下车窗，时寻光压根儿没放在眼里，直到开车的人按了下喇叭才引起他的注意。

　　将星星放回裤兜的时寻光正觉得乱按喇叭的人有病，抬头不满看过去就见倪仲的从车顶上冒出一颗脑袋，正举着手臂朝他挥手。

　　“你哪儿来的车？”时寻光走过去惊奇地问。

　　“买的。”倪仲说完又坐回车里。

　　时寻光立马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不确定地看向倪仲问：“你开车？”

　　“安全带。”倪仲双手握着方向盘，已经做好了要出发的准备。

　　听到提醒，时寻光才想起来扯过安全带系上。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倪仲开车有点野，全程超车提速半点不含糊，在时寻光脚趾抓地紧张得前躬上身时更是一把将他按回椅背，淡淡说了句碍事。时寻光无法反驳，只好像个小朋友似的规规矩矩坐着。

　　到后山脚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而他也因全身肌肉紧绷导致手还有些抖。

　　“胆小鬼。”倪仲笑着这么说了他一句，才停好车绕到后备箱搬了好些东西出来。有捕网，有小盒子，甚至还有一个灰色的大背包。

　　时寻光想反驳，但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更不可靠，于是作罢，伸手十分霸气地从倪仲手里抢过大背包：“给我吧。这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么重？”相比之下，只带了几块零食的他就显得有点儿随意了。

　　“帐篷。”

　　正将背包往肩上挂的时寻光闻言顿住：“你要在这儿过夜？！”

　　拿出最后一件工具抱在怀里，倪仲关好后备箱锁了车门才转身对着时寻光，不紧不慢地说：“我要在这儿过夜。飞蛾都是晚上行动，不点灯它不来。”说完，他直接朝山门走去。

　　时寻光愣了几秒立刻追过去：“半夜三更的要是发生什么地质灾害怎么办？你忘了上次地震了？头不疼了是吧？山上夜里冷，生病了怎么办？”

　　倪仲嫌吵，偏开头皱起眉：“你有点烦。”

　　“我……！”时寻光一口气哽在心口。

　　说实话，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让倪仲打消在山里过夜的想法，哪怕是用强硬的手段也该把他运回学校。但是……

　　在山里过夜，不就意味着可以单独和倪仲相处整整一晚上了吗？而且还是睡在一个帐篷里，要是帐篷小，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像上次那样被倪仲抱住。

　　嘴里说着危险该回学校的时寻光，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忍不住幻想着能够发生点什么：“你来这里有人知道吗？”

　　“你。”

　　“除了我。”

　　“没了。贺珩翼今晚约了女朋友不在寝室，其他两个室友没他麻烦，不会打听。”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我们来后山了？”时寻光终于摆脱幻想回归了一点现实，“我发现你真的是哪儿有危险往哪儿钻。”

　　在人口数量大减的现在，愿意在这里守着不让好事者进出的护林人已经没有了，日夜都是山门大敞。不过敢来这里，想来这里的人也几乎没有。这意味着他们进山很容易，同时也意味着遇到危险没人能救他们。

　　纠结了半天的时寻光还是悄悄给尹司发了条消息，告知了自己和倪仲的所在。

　　【你不会是真的失恋了想去后山自杀吧？】尹司的消息很快传回来。

　　【陪人。】简短回了两个字，时寻光就将手机放回口袋不再搭理。

　　上山的路本来就已经变得非常不好走，由于滑坡，许多还能落脚的地方都变成了斜坡，稍稍踩上去就会跟着碎石泥块往下滑。倪仲还偏偏要往没有路的地方走，时寻光拦了几次没拦住也就索性放弃，只是沿途不断提醒他注意脚下。

　　“已经很注意了。”倪仲终于不耐烦起来，早知道就不叫时寻光了，这么麻烦。

　　可是倪仲刚说完没走几步，就脚下一滑险些滚下山。时寻光条件反射做出了捞他的动作，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怀里拽。

　　然而倪仲稳住了身体并没有真的往下滚，被时寻光一捞反倒失去重心坐在地上，杵得屁股疼。

　　“对不起。”时寻光赶紧弯腰准备将他拉起来。

　　倪仲没动，抬头看了他很久才开口：“你给我买了保险吗？”

　　时寻光没反应过来：“我给你买什么保险？”

　　“人身保险。”

　　“我有病啊给你买保险。”

　　倪仲点点头：“就算我死了你也拿不到赔偿金。”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起来！”时寻光直接托住倪仲两边腋下用蛮劲将他举了起来，“站好，别乱动。”

　　“我没乱动。”借着飞行灯的光，倪仲低头看着脚下，确认下一步落脚的地方才开始往前走。

　　时寻光紧跟在后面，保持着随时能抓住他的距离：“你打算往哪儿走？”

　　“山顶。”

　　山顶相对山腰而言要安全许多，时寻光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尽管上山的路上两个人都有脚下打滑的时候，时寻光还差点滚下山去，但好歹最后仍是平安走过危险地带。如果不是因为别的地方根本上不了山，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两个人稍微不那么提心吊胆，步子也轻松许多。然而前面的倪仲突然停下来，差点和后面的时寻光撞上。

　　“你干嘛？”时寻光倒是有些希望被他撞上来。

　　“我刚刚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时寻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飞蛾？”

　　“不是。”倪仲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时寻光，“我想给你讲个鬼故事。”

　　时寻光当然不愿意听：“你自己就是个鬼故事。”

　　倪仲权当没听见，自顾自边走边讲起来：“有两个关系很好的人……”

　　“你闭嘴。”光是想到鬼故事三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寻光走快两步追到倪仲身边，下意识贴过去，“好好走路。”

　　没能察觉到时寻光微妙变化的倪仲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打算等到了山顶再慢慢吓他。

　　他并不是怀有恶意或是故意想看时寻光出丑，该怎么表达此时他对时寻光的这种想法呢？就像被堵在嘈杂的人群中间，即使好不容易往外挤了一点点也会被推回原地，只能忍耐着周围的噪音和浑浊的空气，拼命踮起脚伸长脖子也依然无法逃脱的时候，身后的某个人给他戴上降噪耳机，托住他的脚将他高高举起。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耳机里响起的柔缓钢琴曲；空气也终于充足，深吸的每一口气都无比清新。

　　时寻光就是身后的某个人，所以，倪仲才会低下头用力记住他的模样。

　　所以，倪仲才想用自己的方式靠近时寻光。

　　不过仔细想想，时寻光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感觉？倪仲陷入困惑的沉思。

　　“这儿差不多就是山顶了吧？”时寻光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所以也不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到底算哪里，只是眼前地势平坦，让他产生了这个认知。

　　倪仲应了一声，四处看了看，指着一块地面：“在这儿搭帐篷。”

　　时寻光取下背包打开伸手往里一掏，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嗯？”随后他掏出来一本书。

　　倪仲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过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面除了十来盒营养餐，还有几瓶水和几本书，以及一块毛毯。

　　时寻光愣住：“帐篷呢？”

　　“被我拿出来了。”倪仲边说边将东西往回塞，“之前准备的逃生物资，帐篷没用就拿出来了。”

　　“你逃生带这些书干嘛？”

　　“看。”

　　时寻光无了个大语，随手拿起一盒营养餐看了眼，就更无语了：“你这都过期半年了！”

　　“好像是。”倪仲索性不管那些书啊食物的，开始倒腾起捕飞蛾的陷阱。

　　“没帐篷你还打算在这儿过夜？”时寻光心不在焉地帮倪仲收拾，故意问了一嘴。

　　“难得今天贺珩翼不在寝室，没人给郭教授告状。”倪仲一边认真搭建一边回答。

　　“生病了怎么办？”其实时寻光也不想走，语气自然不强硬。

　　弄好一切开了灯的倪仲走过来，拿过毯子披在身上，转头见到时寻光，抓着毛毯边伸直手臂示意他进来。

　　“干嘛？”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扭捏起来的时寻光关好背包的拉链，没有立马过去。

　　倪仲保持着姿势没动：“过来。”

　　对视几秒后时寻光就彻底投降，抓住毛毯边绕过后背披在身上。可惜毯子够大，不用紧紧贴在一起也能裹住两个人，这就使得时寻光没有紧挨着倪仲的借口了。

　　“你经常跑这儿来抓飞蛾？”为避免沉默带来尴尬，时寻光侧头看着倪仲问。

　　“抓飞蛾是第一次，不过我抓过别的。”倪仲挠了挠因伤口愈合而发痒的额头。

　　“你抓的什么？”

　　“蛇。抓回去之后被骂了。”

　　“是我我也骂你。”

　　倪仲侧过身凑近时寻光眼前：“听鬼故事吗？”

　　时寻光恨不得把他推开：“不！听！”

　　倪仲微微勾了下嘴角自己坐回去，开始讲：“有个地方接连失踪了八名学生，警察到处找都没找到。后来有一天，在山里发现了这些学生的尸体。”

　　“为什么是山里！”时寻光缩成团用毛毯裹紧身体，又要装出一副老子根本不怕的样子。

　　“因为就是在山里发现的啊。”倪仲转头看着时寻光笑起来，“可是被发现的尸体只有七具，还有一具怎么都找不到。有两个好朋友放学的时候一起回家，就聊起了这件事，最后一具尸体到底在哪儿呢？”

　　“爱在哪儿在哪儿。”

　　倪仲指着时寻光背后：“他在你背上。”

　　要不是时寻光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死死咬紧了牙，只怕当场就得发出惨叫。

　　见时寻光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倪仲有些不满意，于是继续讲：“这其实是另一个人骗他的。胆子很小的那个人被吓得跑回家立刻将门反锁躲进被子里。”

　　“被子里或者床底下肯定有东西吧！”似乎只要提前指出倪仲会吓人的地方，就不那么害怕了。

　　“胆小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蜷缩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倪仲笑着说。

　　时寻光没听出来倪仲在揶揄自己，反正无论倪仲说什么他都不往耳朵里去就对了。

　　“胆小鬼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门，一开始，胆小鬼觉得父母会去开，可是敲门声一直在响，咚咚咚的很大声。没办法，胆小鬼只好自己去开门。可是门外什么都没有，这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倪仲猛然一巴掌拍在时寻光背上，“我在你背后！”

　　时寻光被吓得一声惊叫。他死死拽住毛毯，露出惊恐又生气的表情：“倪仲你再讲鬼故事我对你不客气！”

　　“胆小鬼。”倪仲笑够了凑过来，将手放在时寻光心口，“跳得好厉害。”

　　猝不及防被摸上胸口，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寻光被迫瞬间收了声，呆呆看着面前的倪仲。

　　心跳越来越快，已经搞不懂究竟是因为先前被吓的还是因为倪仲正摸着它，就连刚才背脊发凉的感觉也被它跳得荡然无存。

　　倪仲没抬头，摸着时寻光心口的手微微收紧指尖：“真的跳得好快。”即使隔着厚厚的外套，掌心也能感受到胸膛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

　　想抓来看看。

　　有种被倪仲穿透胸腔抓住心脏的感觉，时寻光不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控制无法自由行动。

　　他甘愿一辈子都被倪仲抓在手里。

　　“还不都怪你。”

　　“你不喜欢鬼故事？”

　　“不喜欢。”

　　“那你有喜欢的吗？”

　　“……”

　　“有吗？”

　　“有。”

　　“是什么？”

　　—彩蛋—
　　尹司：“……”
　　唐曺：“你发什么呆？喝酒吗？”
　　尹司：“时寻光去后山约会了。”
　　唐曺：“咳咳咳，什么？”
　　尹司：“他刚给我发消息说陪人去后山。”
　　唐曺：“去后山做什么？”
　　尹司：“没说，不回我消息。”
　　唐曺：“陪人？他喜欢的人？什么女生会大半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尹司：“万一是个男生呢。”
　　唐曺：“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尹司：“你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