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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恒星的时间 ...

  •   时寻光差一点就回答了倪仲的追问,那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迅速捂住了嘴,生生咽回去。

      好险,差一点就变成告白了。

      倪仲肯定会觉得他有病吧,才认识几天总共也没多少来往,而且……还都是男人。

      放下捂住嘴的那只手,时寻光静静地看着倪仲,轻轻皱起眉,却在微笑。

      不想被他厌恶,即使永远不能说出这份心意也可以,不想被倪仲厌恶。

      没有注意到到时寻光窘迫表情的倪仲终于收回手,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摸向自己胸口。过了好半天,他才讷讷开口:“我的心脏也跳得好厉害。”他抬头看向时寻光,脸上并没什么太多情绪,“要摸吗?”

      “谁要摸你心脏。”条件反射一般,时寻光几乎脱口而出,然而话音还没彻底落下他就反悔了,“就一下。”

      可是当时寻光伸手过来的时候,倪仲却突然后缩躲开。

      “你躲什么。”

      “我……不知道。”

      身体下意识就躲开了,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拒绝才对,而且,也并非是讨厌被时寻光触碰。只是,只是,在即将被那只手碰到的时候,大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心脏罢工了。

      虽然仅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倪仲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并无法理解。

      一定是心脏自己不想被别人碰到吧。他这样想。

      时寻光悻悻收回手,十分失落:“逗我玩儿呢。”

      倪仲没说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不是在逗时寻光玩儿。

      旁边的小挂灯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倪仲立刻借这个机会脱离毛毯走过去,背对着时寻光在挂灯旁抱着膝盖蹲下身,盯着那点光发起呆。

      飞蛾还没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上次能看见它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好运。倪仲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中途放弃了呢。

      时寻光看着缩成团的倪仲的背影,扯下披在身上的毛毯随意揉了揉,对准了扔过去。毛毯在撞到倪仲后背时散开,正好挂在他肩上垂下来,还带着前一个人的体温,在冬夜的山风里温暖得特别明显。

      倪仲回头看了眼身上的毛毯,顺势抬起眼皮看向抱着双臂御寒的时寻光:“你可以捡石头扔我。”

      “我是怕你冷。”谁要捡石头仍你,怎么可能捡石头仍你。时寻光简直恨不得撬开倪仲的头盖骨给他捋捋脑神经。

      “我不冷。”倪仲低下头抓住肩上的毛毯,慢慢站起身走回时寻光身边坐下,重新将两个人裹起来,“今天,可能抓不到飞蛾了。”

      时寻光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后也不过是只看到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现在也回不去学校了。”

      要回去了吗?时寻光盯着倪仲的脸,不知道该不该问出这句话。

      倪仲盘着腿,膝盖露出去了一小截,他就盯着那截膝盖出神地看着:“很多很多年前,大概几百年前,地球上有许多现在已经灭绝了的物种。”

      “嗯。”时寻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先应着。

      “但是突然有一天,许多国家都起了黄雾,短短几天,地球就被笼罩在黄雾里。你知道黄雾世界持续了多久吗?”

      “我知道。”历史相关的书上全都有记载,“五十年。”

      倪仲似乎点了一下头:“短短五十年,许多物种都消失了。现在,同样每天都有生物在走向灭绝,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人类也会彻底从地球上消失。”

      时寻光张嘴想反驳,又找不到合理的观点,于是抓了颗零食出来剥开塞进倪仲的嘴里,想给他堵住。

      “这是……?”倪仲茫然地转头看向时寻光,本想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看看,可萦绕在唇齿间的香味又叫他舍不得。

      “零食。”时寻光说着也剥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嚼着。

      倪仲看着时寻光脸颊上忽起忽落的咬肌,没有立刻下牙,而是含在嘴里细细品尝这种只有名字在耳朵里出现过的东西。

      “学校发的?”

      “嗯。”时寻光又拿起一块放在倪仲手里,“所以也没多少。”

      就像是已经不再每晚都出现的飞蛾,与日常填饱肚子的食物不同,零食是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享用的特殊优待,即使扛着满满一麻袋的黄金也换不来。

      是只有将来有可能成为人类希望的航天员才有机会放进嘴里的珍稀之物。

      倪仲捏住零食对准天空中的星星举起来,仰脸看着:“这个也给我吗?”

      时寻光的手无意间摸到口袋里的那张纸币叠的六角星,拿出来,学着倪仲的样子将它举上夜空:“作为你借钱给我的回礼。”

      倪仲稍稍侧头看了眼被时寻光捏在手里的星星:“不客气。”

      时寻光用纸星的一角碰了下倪仲手里的零食:“不客气。”

      “我想挨着你,可以吗?”

      “可以。”

      “暴风要来了。”

      恰到好处的气氛被倪仲这句话给打破,时寻光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有暴风的味道。”

      “狗吗你是。”

      “不同的风有不同的味道。”倪仲没有吃掉手里的零食,而是将它攥进手心,“回去吧。”

      “你的蛾子怎么办?”时寻光不太想走,虽然他刚开始也不太想来,但一想到和倪仲共处的时间就这样匆匆结束,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满心的愉悦就这样匆匆结束,他就倍感失落。

      倪仲已经从毛毯里走出去,开始收拾小挂灯:“下次再来。”

      “一个人?”会不会再次邀请他一起?时寻光心不在焉地叠着毛毯,眼神始终落在倪仲身上,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期待,“大半夜的上山下山多危险,找个人陪你。”

      “下次,再说吧。”再找时寻光的话,会当即被拒绝吧。倪仲转头看着皱起眉往背包里塞毛毯的时寻光,又正回头继续收拾。他现在不就生气了吗。

      没能等来自己想听的那句话,时寻光并不是没想过干脆由自己主动提出来,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身边的倪仲就被夜空中划过的红色流星吸引了注意。

      “要撞上地球了。”

      “看范围应该不在国内。”

      流星已经频繁到即使看见它们划过也不会产生任何浪漫想法的程度,撞击地球引发灾难也多到成为滚动新闻,并不是什么值得过多报道的事了。

      几百年前的黄雾就像是上天给人类提的一个醒——世界末日要来了。

      时寻光从夜空中收回视线,倪仲已经自顾自转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他叹口气,立刻背起背包跟上。

      “慢点走,你看着路。”时寻光大声提醒。

      走到被泥石流填平的地方,倪仲突然摊开手心:“要牵手吗?不然万一你滚下去摔死就不好了。”

      “我才不会滚下去!”脱口而出之后才回过神来,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直接牵上去吗?!可是当时寻光刚要抬手,倪仲就将手收了回去。

      “看得清脚底下吗?”倪仲问。

      “看得清,你顾好自己。”看着在前面摇摇晃晃试探寻找落脚点的倪仲,时寻光深吸口气一咬牙,拉住了倪仲的手,“免得你滚下去,暂且还是牵着吧。”

      没想到时寻光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先前也只是半开玩笑说出那句话的倪仲有些不适应,但又不想将他甩开。该怎么说呢,与自己冰凉的手不一样,时寻光的手很暖和,之前接零食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尽管只是很短暂的停留,也足以让他察觉。

      而现在,那只温暖的手正抓着他。该怎么弄清现在的感觉呢,就像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会觉得饿也不会觉得困,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身体都毫无感知的这样一个地方,某天,从空中漏下来一粒谷子,也开始有了日夜。谷子长成稻田,黑夜让他尝试着闭眼。

      瞬间,他从非人之物,变成了人。

      就算此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体内脏器的变化,他也完全不会感到不安。

      真是奇妙,这种令人愉快又充满勇气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即使走过了泥石流区域,倪仲也没将手抽出来。当然,时寻光更是没打算放,直到走到车辆面前不得不分开了,他才不情愿地松了手。

      时寻光没问倪仲去哪儿,他心想着反正这时候学校宿舍也回不去了,去哪儿都一样。可当倪仲将车开进小区车库并熟门熟路地往单元楼走去,他才察觉到这地方不对劲。

      “这哪儿啊?”时寻光追上倪仲,跟着一起进了电梯。

      等着时寻光进来,倪仲才拿出芯卡刷下楼层:“我家。”

      “你……你家?!”

      “有什么问题吗?”倪仲搞不懂时寻光这么大的反应是为什么。

      “没、没有。”冷静下来想想,带朋友回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比去酒店正常。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试探着问,“你一个人住?”

      绝对绝对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出于礼貌所以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寻光在心里反复替自己辩解,虽然根本就没有质疑他的对象。

      “不是。他们都睡了,你小点声。”还只是在电梯里,倪仲就已经压低了声音。

      “哦好。”

      电梯门一开,玄关的灯光就应声亮起,时寻光愣了愣才走进去,换上倪仲从鞋柜最翻找出来的拖鞋。

      进屋之后时寻光更是大气不敢喘,想到倪仲的父母正在某间房里睡觉,他恨不得自己能脚不落地地飘起来,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让他们知道自己来叨扰了。

      该怎么面对倪仲的父母?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同学的关系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只要嘴甜地叫声叔叔阿姨就行了。可现在不一样,哪怕表面上看起来他和倪仲或许是朋友,可早就抱有不清白的想法的他,面对倪仲父母的时候肯定很难再以平常的心态自持。

      他可是看上了他们儿子的男人。这件事暴露的话,他们会对他感到愤怒吧。

      可千万别被看出来。

      “你迷路了?”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倪仲以为他眼神儿不好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才会走得这么慢,特意在门口停下来等。

      时寻光赶紧走过去,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倪仲房间?更何况他父母还在隔壁。虽然他没想过要怎么样更不敢怎么样,可是……还是不受控地感到心虚。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已经走到衣柜前没看见时寻光几乎快僵住的倪仲拿出两套睡衣,左右选了选,才转身伸长手臂递出一套他很喜欢但更宽松能让时寻光穿下的过去。

      “给我穿?”大脑还处于卡顿状态,时寻光问出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倪仲晃了下手:“拿去。”

      时寻光挪过去接下来。睡衣上隐约散发着香味,他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去闻:“我在哪儿……换……”

      已经麻溜地脱下衣服光着身子在往头上套睡衣的倪仲侧对着时寻光,露出来的腹部和胸膛在卧室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十分白嫩。

      就像是……就像是什么来着?时寻光的脑子严重发懵,已经无法连贯进行思考。偏偏穿好上衣的倪仲又开始解裤子,没有半点避讳。

      得移开视线才行,再继续看下去的话,整个人都会变得很奇怪。时寻光的脑中有个声音在呐喊催促,可身体就是不听话,肌肉紧紧绷住牵制着他往前走,走向倪仲。

      “怎么了?”提着裤子的倪仲终于发现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寻光,“要我帮你换吗?”

      时寻光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不用!不用……你赶紧把裤子穿上!”

      倪仲看了眼手里的裤子,认为时寻光说的有道理。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一边说:“等我换好了帮你。”

      一听他说要帮忙,时寻光立马走到房间另一头背过身去几下就换好。当倪仲穿好睡裤转身想帮忙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在叠自己的衣裤了,

      睡衣仍旧小了点,穿在时寻光身上显得有些短,但也顾不上这些了。眼下还有更让他感到头脑发胀的情况——坐在床上的倪仲掀开了身边的被子,等着他睡上去。

      磨磨蹭蹭洗漱好的时寻光走进房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绝对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现在这句话就像一群捧腹大笑的人影,裂开半个脑袋那么大的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笑声,指着站在审判台上的时寻光议论纷纷。

      你对倪仲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高高在上的审判长冰冷地问道。

      真的吗?真的吗?底下一群人在附和。

      是真的!时寻光还在极力为自己辩驳,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来证明清白。

      你撒谎,有罪!审判长嗙嗙敲响法槌,给他判下死罪。

      “你睡着了?”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倪仲问。

      有罪的时寻光认命似的坐在床边上,脱掉鞋躺上去。

      倪仲翻了个身背对着时寻光:“晚安。”

      时寻光强迫自己闭上眼:“晚安。”

      然而只是闭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的时寻光憋了很久之后再次睁开眼,转头看着身边的倪仲。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倪仲。”他低声叫了一句。

      倪仲没回应。

      于是他轻轻翻个身,面朝倪仲侧躺好。

      房间里很温暖,因而被子并不厚实,因而倪仲只将被子盖住胸口。他的后背落在时寻光眼底,即使透过松垮的睡衣仍然显现出了肩胛骨的线条。

      只是摸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轻轻地,小心地,摸一下的话,倪仲不会发现的吧。

      有罪的时寻光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先是食指碰到了倪仲的后背,慢慢又展开中指,然后才是无名指和小指。已经下定决心只碰一下就好,手指却像被黏在倪仲身上似的再也收不回来。

      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千万被别发现。

      隔着睡衣传来的触感让倪仲皱起眉。在时寻光的第一根手指落上来时他就感觉到了,原本以为只是睡觉时无意识的触碰,可是接着,他感受到了第二根手指,然后是第三根。

      手指很老实,并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举动只是轻轻挨着后背,倪仲却莫名感到紧张。只要转身或是说句话就能立马结束当前的状况,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然而在思考了很久之后他选择忍耐。

      并没有对此感到厌恶,所以忍耐也并非是指承受痛苦。那他到底在忍耐什么?屏住呼吸拽紧床单的他,到底是忍耐什么?

      时寻光收回手,就在倪仲以为他不会再碰自己,感到有一些失望之后,发尾又被人轻轻搓捻着,弄得头皮在发痒。想去挠,可又不想去挠。

      这时候倪仲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忍耐的是,不让时寻光发现其实他并没有睡着这件事。

      一定是因为,时寻光是个特别的人。

      如此微妙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时寻光终于在搓捻着倪仲的头发中睡着,倪仲终于在默默忍耐中睡着。

      天什么时候亮的呢,还在睡梦中的他们都不清楚,如果不是被晨尿憋醒,时寻光此刻也不会想爬起来。

      迷迷糊糊的,他闭着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蹭上拖鞋往外走。

      “你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泼下来的滚烫开水,瞬间将时寻光给烫醒。

      时寻光猛然睁开眼惊慌地看着他,半天开不了口。

      哦他想起来了,自己昨晚跟着倪仲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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