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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事实证明,骆祁晏确实以己度人自作聪明,李从文见到萧拓便相信了他是萧三郎之子,年过六旬的人了,激动的胡子都要飘起来。
      原本只有萧拓一人去的,临到晚膳的时候,李从文府上特意到景亲王府传了信,邀请骆祁晏过府一叙。
      骆祁晏明面上与李从文来往并不多,毕竟李从文是武将,统帅十万大军,骆祁晏第一世的这个时候从未想过染指皇权,自然不想触骆祁铭这个霉头。
      自他封王之后,除非每年他父亲和外祖父的忌日,他从未与李从文私下有过会面。
      李从文是萧老夫人的亲弟弟,他们的母亲在分娩次子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只留下九岁的长女李从婉,和三岁的长子李从文相依为命。
      李父不到半年就娶了续弦,续弦不是个好想与的,对待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虽然说不上虐待,但也绝对算不上善待,平日里虽然不至于短了他们的吃食,但也只是不短而已,府里的下人最是踩低捧高,姐弟二人在李家的日子,勉强只是能算活着。
      李父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不想管,总之,作为朝廷三品大员的嫡子,李从文在李从婉嫁人之前,连书都没能读上。
      长姐如母,李从婉将弟弟拉扯大,及笄之后,便急急的嫁给青梅竹马的萧然将军。
      萧家先祖有从龙之功,自太祖建国之初便是太祖的左膀右臂,可以说,大庆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萧家先祖为太祖打下的。
      萧家祠堂挂着太祖御笔亲提的“世代忠良”。
      这样的家世,自然和李从婉是不相配的。
      但是李从婉翻过墙来,坐在墙头问他:“你要不要娶我。”的时候,萧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为了这桩婚事,已经做了三年萧将军的萧然,成了京北延尉军一个小小的都尉。
      她带幼弟嫁出来,仅有的那点嫁妆在京城买了个小院子,三个人靠着萧老将军那点月银过活。
      后来萧然将军凭着本领一步步在军中站稳脚跟,李从文读书太晚,在私塾总是受人排挤,他便将这个便宜小舅子带到军中,跟着军中人学习武功兵法,一直养到他成年,如兄如父,亦师亦友。
      直到他弱冠之年,出门立府,才渐渐少了帮扶——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不想让李从文的日后都被上一个依靠长姐的名声。
      也好在那时早早的分了家,才不至于在几十年后,萧老将军被自己的女儿女婿连累时,将李从文也拖下水——清河太子谋逆案发时,李从文去了千里之外的起越关换防,等他归京时,大事已定,朝中敢为清河太子说话的人已经死过一拨了,仅剩的那几个躲在笏板之后一脸酸涩的冲他摇头。
      他在姐姐姐夫的庇护下长大,人至中年依然如赤子一般,从未学会过什么叫做看人脸色,那天,总算无师自通的学会了。
      满朝堂之上,除了深深伏下的旧人头颅,就是从未见过的新鲜面孔。
      几步之外,坐在高高座位上那人的脸,被掩在冕旒之后,模糊不清。
      他咬着牙,生生咽下那口喉头血,哑着嗓子禀告了换防事宜。
      武帝不见得信他,但武帝喜欢他的臣服。
      萧老将军的旧部太多了,大庆的兵力没强大到可以让武帝逼死所有萧氏旧部的地步,李从文的臣服,代表着所有萧氏旧部的臣服。
      它们彰显着他是父子反目的胜者,他是奉天承运的大庆皇帝。
      他从中年等到日渐年迈,等到改天换地,才终于等到十二岁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说,他要让萧家沉冤昭雪,但他需要自己帮他一个忙。
      他那时说:“李将军,我会回报您的。“
      于是十二年后,他竟然真的回报他了,他的姐姐姐夫,竟还有一丝血脉在这世上。
      李从文其实不太中意骆祁晏,骆祁晏身上虽然也留着萧家的血,但他姓骆,小小年纪,心机却深,像足了骆家的人。
      李从文从小受姐夫教育,他保家卫国,保的是大庆千千万万个小家,卫的是大庆每一寸国土上的人都不会被外族欺辱。
      他当的不是姓骆的官。
      但是骆祁晏说他会洗刷萧家身上背负的罪名,让萧老将军夫妇的牌位,重新供进太庙之中,所以他同意了。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还为他带回了姐姐姐夫的孙儿。
      萧拓年幼时,他只见过他一面,萧拓的生母是罗国人,所以他的出生成长都悄无声息的,只在周岁那日,在萧府办了一个家宴。
      萧拓从小长得就比别的孩子要大一些,虎头虎脑,很是精神,他看的出姐姐,姐夫虽然没有认下那个罗国女人,但却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抱在三郎怀里的婴孩,长得比三郎还要高了,他依稀能从他眉眼之中看到姐姐姐夫的影子。
      他头一次对骆祁晏生出些欣赏来,为他将这个孩子带回到了他的身边。
      第一世没有这一出,自然也没有这一场邀约,骆祁晏难得收了李从文的信,平白生出一种无措来。
      骆沉看着他捏着那请柬蹙眉,从他手中抽出那张请柬,问他:“怎么?你不想去?”
      骆祁晏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同这位舅姥爷实在是不熟,他不喜欢我。“
      前一世,萧拓重组慈云军之时,他和李从文已经接近决裂了,正是因为如此,萧拓那时加入李从文统帅的延尉军时,才不得不一步一步爬上去,且面上从未与骆祁晏相认。
      因为骆祁晏被骆祁铭架上了摄政王之位,为了收拾骆祁铭剩下的烂摊子,他做了不少惹得朝臣不满的事,名声越发的差,隐隐的自然就有人那他的出身说事。
      自然,就有不好的言论攀扯上了萧老将军。
      李从文最是听不得这个,自然也就迁怒于上位后心狠手辣的骆祁晏,也越发觉得自己当时上了骆祁晏的当。
      好在他多数时间还是在边关驻防,与骆祁晏才不至于太过交恶,但等萧拓承了他的位置,统帅三军之时,他就早早卸甲归田了。
      后来,骆祁晏式微,也渐渐没了他的消息。
      骆沉沉默良久,才道:“他……也没那么不喜欢你。”
      骆祁晏刚被囚禁那时,骆沉截获过几封有人想要悄悄送进王府的信,其中便有李从文的。李从文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用兵如神,下了战场,实在是个实心肠,他一生中唯一领会朝野智慧的时刻,大约就是当年在武帝面前忍下了满腹忠言的那天。
      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不聪明,所幸也就不勉强自己去做多余的事,否则,也不至于需要等骆祁晏一个孩子来为清河太子案平反。
      故而,就连骆祁晏被囚之后,他能想出的法子,也实在没多聪明,他买通的那个王府仆从,一早就是骆沉留下的饵。
      饵本来是用来钓余思晴的,余思晴没钓到,倒是拦下了李从文那封简短的信。
      信很短,言简意赅的说了自己的身份,目前能调动的人。
      以及看起来仿佛是客套的两个字:“安否?”
      骆祁晏当然不安,他那时手脚尽断,一身的功法都被废了,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天天对着骆沉骂。
      骆沉听的生气,把那封信点燃了,丢进香炉里,用来引燃郭戊蔼神色暧昧的塞给他的那点迷情香。
      骆沉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将这事跟骆祁晏说了信的事,只事没去提那封信的去处,只说是烧了。
      骆祁晏听了,愣了楞神,轻笑:“难得他竟还记挂着我……”
      他那一世得罪人得罪的太狠,除了从前一些忠心耿耿的旧部,便只有四公主玉蝉还愿意为他出头。
      没想到,这位一向与他来往不多的舅姥爷,归隐田园后,竟也记挂着他。
      骆沉听他这话,上前一步,虚虚的牵住他的手:“……其实也还有别人,只是都叫我拦下了,我那时说你众叛亲离,说你……其实不是的,我成心气你,才那样说你。”
      因为贪心,因为把他藏在身边没人能看见还是不够,想叫他也只能看见自己,期盼着这世上他真的只有孤身一身,谁也不许惦记。
      其实骆沉说的没多狠,他没学过骂人,也不太懂得如何戳人心窝子才最疼,骂也不过是说些不痛不痒的,什么罪有应得,众叛亲离,说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其他人都恨不得他死。
      翻来覆去,总共就那么几句。
      骆祁晏骂他骂的恨多了,每个字都要往他心窝子上插,骂他狼心狗肺,骂他丧良心,骂他有爹生没娘养,骂他丧门星,一生下来就克死父亲。
      骂他自己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养在身边,骂他若有来生,要把他掐死埋在雪山之下。
      骂他恶心,说自己宁愿被狗日也不想被他碰一下。
      骂他床上像个木头,自己若不是可怜他才不会碰他,说自己同别人比同他要快活万倍。
      骂的兴起时,他的父母祖宗没有一个能躲过骂名,诅咒的话都出了五服,连自己也要咒进去。
      所以,骆祁晏自然不会同他计较他说的那几句,回忆起来时,自己倒生出几分心虚——毕竟,重来几世,他真的将骆沉活活掐死过。
      他掩饰的握住了骆沉虚握的手:“不说这个……都过去了。”
      骆沉低声应了,将额头抵在骆祁晏的肩膀。他现在身量还没长起来,差了骆祁晏半头还多,额头刚好能放在他的肩上。
      骆祁晏任由他放着,忽然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骆沉闷声:“哪有那样快,这才多长时间……”
      他倒是想长的快一点,免得想做些什么骆祁晏总打着不碰孩子的名义拒绝。
      两个人靠着呆了一会儿,直到余思晴来催,才匆匆换了衣服往大将军府去。

      骆祁晏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叫骆祁铭日子好过,自然不再像前生那样规避,他既然多疑,那就让他烦心去。
      于是,骆祁晏一反常态的没坐车,而是换了身方便的衣裳骑马去。
      他对那匹绿篱骢有了心理阴影,从马厩里挑了一匹乖顺的白马骑。
      白马名叫玉龙,浑身没有一点杂毛,鬃毛打理的洁白柔顺,编成一条条细长辫子,胸高腿长,很是漂亮,脾气温顺,跑得不快,但在京城闹市,本就不许纵马狂奔,倒也不影响什么。
      骆沉从前世就很喜欢绿篱骢,这番下江南,骑过两次后感情更好,绿篱骢年纪小,正活泼,但也愿意听骆沉,骆祁晏就也随他们去了。
      到了大将军府,李从文一反常态的在门口相迎,看见骆祁晏没坐车,反而骑了马来,面上露出些满意神色。
      果然,骆祁晏才翻身下马,就听见李从文低声说:“这才像样子,萧氏子孙,怎么好总做闺门女子模样乘车而行。”
      他不晓得骆祁晏耳力远胜常人,这话是说给身边人听的,李夫人听见,悄悄地在袖子下面拧他的胳膊,面上恭敬:“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都迎到大门口了,还想远迎?还想迎到景亲王府去么
      骆祁晏抬手还礼:“夫人客气,我本就是晚辈,哪里敢劳驾长辈迎接呢?”
      李从文大约是因为看到了萧拓高兴,连带着看骆祁晏都热情了几分,竟上前拍了拍骆祁晏的肩膀:“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倒比当年他初次上门还亲热几分。
      李夫人似是对李从文这态度不太满意,又在袖子下面悄悄去拧李从文的胳膊,李从文生生的受了,手倒也从骆祁晏肩膀上撤了下来,去看那两匹马。
      他看了看绿篱骢点头赞道:“是匹好马!”
      又转头去看玉龙,有些不满意的蹙眉:“这畜牲怎么收拾的这样花哨,学得倒像这京中纨绔一般。”
      玉龙只是性子好,不爱跑,却并非没有灵性,显然听懂了李从文的话,听他说自己不好,也对李从文不满喷喷鼻子,跺了跺蹄子。
      李从文惊讶:“倒是不蠢?怎么我还说错了你,瞧你这副花哨样子,蹄铁都这么新,一定跑得不快。上了战场,只怕腿都要吓软。”
      玉龙是匹骏马,怕脏了它的毛发,养在王府时马厩都是独立,不出门时每日都要洗一次,马辔都是特意用牛皮染了红色配的,本就是养来游街的,最是干净漂亮,听到李从文的意思,愈发委屈,朝着骆祁晏方向甩头撒娇。
      骆祁晏拍拍它的头以示宽慰,笑道:“将军说笑了,它连京城都没出过,最远也就到我郊外马场跑跑,怎么能军马比呢?”
      李从文哼笑一声还要说什么,李夫人及时打断道:“将军若想同王爷论马,不如另择他日,去跑的开的地方论,何必今日在这接上顶着太阳论呢?”
      李从文点了点头,抬手让了骆祁晏,骆祁晏也不推脱,转身向大门走去,骆沉将两匹马的缰绳递给将军府的下人,跟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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