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死对头后[虫族]》豆鸭

15、第十五章

　　凉爽的夜风拂过四月杂乱偏长的银发，在空中画出斑驳的线条。身形消瘦的雄虫被雌虫抱在怀中，迎着风在安静、冰冷的科研所附近踱步行走。

　　刚出来时，四月满盛紧张，近乎把大半个身子都缩在雌虫宽阔的怀中，细瘦的手指抓紧雌虫的衣襟，心脏砰砰直跳。

　　他不怕自己死，但他怕雌虫为自己而死。

　　四月微颤的指腹在雌虫手背写下几个字——

　　[回去吧。]

　　雌虫不知是没有感觉到，还是刻意忽视，他仍然抱着四月往前走，步伐很慢，喷洒在四月耳廓的呼吸也很慢。

　　四月抓着雌虫的手慢慢放松下来，他仰起头，零碎的刘海即刻被涌上来的风吹散，露出他饱满的额头。

　　雌虫的回答在这时才姗姗来迟。

　　[别怕。]

　　雌虫落在手心的温度很快被凉风带走。四月握了握空荡的手心，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更高地仰起头，闭着的眼像是在注视雌虫的面孔。

　　银发垂落在雌虫的手臂上，月光照耀下，四月浅淡的唇边泛起浅笑，有一瞬间，雌虫有些晃神。

　　雌虫低下头，单手将四月怀里拢了拢，另一只抬起的手将一缕挡在四月脸侧的发丝别在他的耳后。

　　四月并不好看，而且比雌虫第一次见到他时变得更加丑陋，他大半张脸发青发黑，肌肤底下是鼓起的黑色肉瘤。肉瘤紧密地排在一起，顶端炸开一些深红，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

　　可莫名的，四月难得的放松笑容，柔和了他那张堪称恐怖的脸，也让雌虫的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雌虫想，如果没有实验，雄虫一定是一只很受雌虫欢迎的虫。

　　他会像其他雄虫一样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雄虫的生命力每时每刻都在快速消逝。

　　……雄虫还剩多少时间？

　　雌虫心里一痛，他将头更往下低了一点，清浅的呼吸洒在雄虫的额头上，将他本就凌乱的刘海吹得更是乱飞。

　　雌虫金棕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四月稍显茫然的脸，他闭了闭眼，唇部在其额头上缓缓擦过，心跳加速间，他与雄虫的额头相抵。

　　彼此的体温在肌肤相抵处交换，雌虫感受到雄虫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秒，而后，自己的手被他死死攥住。

　　但不过一会，雄虫紧握的手就放松下来，他写到——我想下来走走。

　　四月写完最后一个字就被雌虫放在了地上，脚底即将与地面接触时，雌虫怕他摔倒，一直扶着他，直到四月安稳地站在了地上。

　　雌虫的动作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他的好意带给四月的却是由心的难过。

　　四月心跳的很快，可除此之外，他的心脏下面像是有一层高温的火焰，不停地对他进行拷问。

　　不管是开始还是现在，他带给雌虫的只有坏情绪，他什么也干不了，就连走路也需要雌虫的帮忙。

　　更何况，他的存在，是一把高悬在雌虫头上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

　　是他一直在依赖雌虫，不断表现出自己软弱、无辜、凄惨的样子，拉取雌虫的同情心，强拽着他不走，还乞求他带自己离开。

　　或许……他应该更有自知之明一些，趁一切还来得及，将雌虫推得远远的。

　　可是……

　　四月混乱的思绪因挣扎而下坠，跌入没有底的深渊，突地，一股温暖包裹住他的整只手。

　　[我不会走。]

　　四月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滞，全部的感官凝聚在雌虫游走的指腹上。

　　[我会陪着你。]

　　又是这样，每当四月的情绪发生起伏时，雌虫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然后用他自己的办法安抚住四月。

　　而得到雌虫安慰的四月，就愈加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贪恋。

　　是雌虫自己主动进入他的世界的，他也给过他几次离开的机会。

　　既然不愿离开的话……就一直和他在一起吧。

　　他会用尽全力，紧紧地扒住他不放。

　　[好。]四月攥紧雌虫的手，[陪着我，别走。]

　　[永远都别走。]

　　四周安宁的夜风忽然之间变得狂暴！悬空的月亮被一层浓郁的黑席卷淹没！地面也激烈地震动起来。

　　四月有些慌张，他想叫雌虫跑，即将落字的手却倏然停在空中。

　　四月掌心中的温度不知何时消失。按理说，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却在这瞬间，眼前漾出一片扎眼的红。

　　不……别走！

　　四月心间充斥着要溢出来的恐惧，他的手上抓，紧闭的眼倏然睁开。

　　瞬间！明亮的光涌进他的紫眸，四月下意识眯起眼，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的水液。

　　光束与泪花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勾勒出一只虫朦胧的轮廓。刚醒的四月潜意识里将这虫与梦中虫的模样划上了等号，他心头一喜，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又在视线清晰时卡在滚动的喉头。

　　利维少将深邃分明的五官映在四月的瞳中。

　　四月缓缓闭上唇，紫眸扫过雌虫一垂一垂的头颅，停在自己与利维相握的双手。

　　只消一看，四月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彼此握住的肢体清晰地表明是自己主动握上去的，还握得很紧。

　　四月顿住，意外地没感到自己心中的嫌弃，甚至还觉得这虫掌心的触感有些熟悉。

　　但和雌虫像这样肢体接触，四月到底不太习惯，于是一会后，四月就放了手，但他的手刚放开，又须臾间托起雌虫下落的肩膀。

　　若不是四月反应迅速，利维便会直直躺在地上。

　　可如此巨大的动作幅度，利维的眼睛却还是闭着，虚软的肩膀自然而然地靠在四月的手臂上。

　　四月皱起眉，翻坐起身，另一只手目标准备地摸上雌虫的额头。

　　霎时，四月的手因雌虫的高温往后缩了一下，紧接着，四月站在地上，将不知是睡着还是晕倒的雌虫公主抱了起来，几步放在升降床上。

　　药剂的副作用又再次发作了。

　　一周内，药剂的副作用反反复复发作好几次，四月也将利维从发烧濒死的边缘拉回来好几次。一周后，利维模糊的意识才逐渐清晰，从呆怔到能与四月对话。

　　利维生病期间，四月单独去了好几次科研所，而每次回来，他的脸色就会难看一段时间。

　　见状，能对话的利维声线沙哑地询问，“那边……状况不太好吗？”

　　四月埋头翻阅资料，闷闷的嗯了一声。

　　利维陷入沉默，片刻后道：“第三代……“

　　“还没做好。”知晓利维要问的话，四月提前回答，他瞥了一眼利维才好起来一些的面色，抿了抿唇，眼睛转回屏幕，“……利维少将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一会后，四月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多余的实验体。”

　　“嗯，我知道。”利维回复，心里想，如果他死了，实验体只怕又会变成研究者自己。

　　想了想，利维继续问：“那边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不怎么样。”四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要一想起伊福变得愈加怪物的模样，心里就烦闷无比。

　　现在的他无法阻止伊福的变化，也无法阻止其他虫的变化，就像上辈子无能为力的自己一样。

　　每当四月感到心情郁猝时，他就会想起那只宽慰他的温柔雌虫。

　　但那只雌虫在哪呢……四月眼里掠过茫然。

　　现在所有的一切好似都陷入了一种停滞的阶段，不管是实验还是那只雌虫。而想要解决这两个问题，去帝国似乎成了一种必然。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机遇。

　　四月轻呼一口气，再给他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他仍旧一事无成，便直接前往帝国。

　　“等你身体再好些。”四月合上被他快翻烂的资料，回答利维的问题，“我就带你去废弃的科研所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