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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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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进去吗?”徐子陵终于忍不住开口。
久久立于伏魔大将军府门口的风行烈低头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走吧……”他轻声说。
漫天飞舞的柳絮,飘落他的发辫,如同一场春雪。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清晰的浮现出过往的一切。那时候,他的感情还是那么单纯,亲情友情爱情,塞得他整颗心满满的。没有谎言,没有背叛,也没有立场。只是左肩隐隐作痛的伤口会提醒他现实与梦境的距离。
徐子陵走到他身边,轻轻为他捻去发上的柳絮。
“不用担心,韩柏待人赤诚,没有人会真的想害他。”
风行烈摇了摇头,“朱元璋待他不错,是因为那时候他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厮,就算赐他虚名,也威胁不到他朱氏江山。但如今……他是手握重兵的韩将军、靖难之战最大的功臣,朱棣不会掉以轻心。”
“若是真放心不下,就劝他趁早离开吧……”
“……罢了,待我先去见一人再说。”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徐子陵行至他的身侧,不急不缓,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与他并行。
道衍匆匆换回自己的僧袍,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缓过神直起了腰。他始终不习惯那身朱红的官袍,穿在身上,宛如千斤重担。
点亮桌上的油灯,道衍看着风中摇曳的一点火光,脸上的表情变得恍惚起来。有琴声在静夜里响起,惊得道衍如梦初醒,猜测是禅寺中前来投宿的旅者,竟有此雅兴在此间弹奏。
道衍推门而出,琴声越发清晰起来。起时宛如春风拂面,清雅飘逸;转时则像惊涛拍岸,激昂大气。道衍细细品味,却觉得琴曲中蕴含了淡淡的哀戚,那是面对无法挽留的事物生出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如登高眺望大江东逝时生出的戚然。
道衍心一动,似乎被琴声感染似的,郁结胸中的一口闷气升起,憋得他越发难受。他唯有快走几步,想去看看这弹琴之人到底是谁,为何能在暗夜里搅乱他向来无波的心湖。
“原来是你……”道衍心一沉,抚琴人也停了手。
“大师……请。”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旁边有白衣人红泥小炉甘冽清泉,正煮的满园茶香。
道衍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在琴台前坐下。
“风施主好琴艺,这位施主好茶艺。”
白衣人笑了笑端上一杯茶,开口自我介绍:“在下徐子陵。”
道衍抿了一口,不由咂舌,好苦的茶!
茶水又苦又涩,还隐隐藏着股血腥味,道衍一惊,茶水落肚后全身却有一股暖意升起,让人忍着茶水入口的苦涩也要一饮再饮。
“茶中暗含血光,曲中满是悲戚,风施主真是用心良苦。”道衍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他面相颇凶,不似出家人慈眉善目,这一笑也丝毫未减他眉间的煞气。
“私以为此曲此茶最合大师当前心境,风行烈自作主张,不知大师对此招待是否满意。”
“风施主客气了。”道衍伸手抚琴,“琴音清而不利,醇而不沉,宫声沉而尊,难怪能让当今天子放在眼里挂在心上。”
“呵……大师抬举了。宫已止角卑盛,风行烈乃败军之人,不足挂齿。倒是大师深谙天理运行,视民心为无物,令在下心慕不已。”
道衍神色一暗,当年的豪言壮语,如今从对面之人口中说出,更显讽刺。他握了握手中的茶杯,抬眼仔细打量军人冢一战后的风行烈。
坐在他面前的风行烈,依然蒙古人的装扮,也依然散发着一种王者之气。他与朱棣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气魄,虽然夺目,却不迫人。他身上的光芒,带着温暖却不灼人的温度,只吸引人接近,却不会逼人避开。就如他在朱允炆时期摄政时颁下的新政一样,减负宽刑,兼天下之大爱,普天下之仁德。道衍轻叹一声,若他不是蒙古王子这个身份,或者他处于太平之世,定是天下第一的明君仁君。只是他到底不是汉人,汉蒙融合说得轻巧,被蒙人欺压百年的汉人,如何能再次忍受外族的统治。
“天道天理并不难通,残元气数已尽;民心民意也不难懂,汉人再不会接受外族统治。”道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春夜远雷。
“呵……”风行烈轻笑一声,带了点不屑,“大师仍是不信我早无逐鹿天下之心,当初也是不忍蒙人被朱元璋欺辱压榨,否则我绝不会搅入这潭浑水。风行烈一介江湖草莽,胸无大志,哪里能比大师的壮志豪情。”
道衍被他的话一堵,心中郁结之气再次翻腾。他虽为佛门弟子,却放不下心中执念,如今总算得偿平生抱负,回头时才见恶行所依,因果已种。
“阿弥陀佛……”他垂目叹气,“夜会老衲,跟踪之后的锦衣卫会将此事全数回禀,风施主此行目的已成,不知还有何事?”
“请大师为我带一言与韩柏韩将军。伴君如伴虎,兵权不可留。”
道衍浑身一震,点头答应。
后朱棣大赏道衍,官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道衍不受赏赐不蓄其发,常居僧寺,渐远朝堂。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