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风）共谁争岁月》huanyue

16、第 16 章

　　李布衣手握竹杖，穿过市集缓缓而行。偶有行人与他擦肩而过，见他不知避让，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这位神情恍惚的温文男子。若不是一位年轻人彬彬有礼的拦在他的身前，李布衣大概会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回到悦来客栈。

　　“李先生，我家主子有请。”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即使脸上堆满友善的笑容。

　　李布衣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此人虽穿着朴素，手中所拿长剑却是一柄千金难求的宝剑。

　　轻叹一声，李布衣点了点头随人上了一旁的酒楼。二楼雅间，只见一人临窗而坐，听见脚步声后，回过头来向他们一笑。本是毫无特色的脸，却因那一笑让人过目难忘。

　　“李先生，请……”他挥手屏退左右，整个二楼就只剩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李某不才，却不知是何事劳得国姓公亲临指教。”李布衣淡淡的一笑，首先开口。

　　能被称为国姓公的，自然是那位天下独一人、朱棣最为信任的内官监太监——郑和郑公公。

　　郑和明白眼前之人乃是闻名江湖的神相，自己的身份决计瞒他不过，便坦然自若的点了点头。

　　“李先生精通相术，杂家也无需隐瞒。这次擅作主张请先生前来，主要是为了先生之前允诺之事。”

　　李布衣见对方虽是朝廷之人，干脆利落的态度却有些江湖中人的风范，心下倒生出些好感。

　　“李布衣愚钝，竟不记得在下是何时何地向朝廷允诺过什么了。”

　　郑和一笑，“慈航静斋便是朝廷在江湖中最有力的护持，李先生岂会不明。”

　　李布衣摇了摇头，“在下既答应慈航静斋使用玄武晶石，也曾多次试探，却被徐子陵轻松化解。李布衣无能，只得请慈航静斋另觅高明。”

　　“李先生过谦了，此番已得赖神医和先生的鼎力相助，待天下靖平之日，皇上必不会忘记二位大功。”郑和察觉李布衣脸上瞬间的黯然，顿了顿又开口道，“杂家知晓李先生一心隐退山林，无意于朝堂。但此番相助，并非只为皇室一族，李先生如此，也是为了国家社稷天下苍生。”

　　李布衣苦笑起来，“国姓公抬举了，在下答应襄助朝廷，不过是意在人元金丹，图的仅为私利而已。只是……”

　　他一皱眉，想起先前赖药儿冰冷嗜杀的眼神。自从离开天欲宫以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赖药儿露出这种眼神，冰冷之下汹涌的杀气，让他瞬间以为自己还站在金印大战的飞来峰上。他不愿赖药儿再回旧途，却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认知，连他也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

　　人心总是不足，所谓欲望之泉，永远只存于填不满的人心。哥舒天说得并没有错，只不过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选择顺从欲望，还是选择约束欲望。

　　“国姓公可知裂云此人？”沉吟片刻，李布衣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并非是信任郑和，而是不信裂云。

　　郑和的眼神沉了沉，“李先生如此问，是裂云擅作主张了？”

　　“琴师好谋算，早早便在风行烈身上下了情蛊，为防变数，又在等着人元金丹救命的小孩子身上施行傀儡术。看来这人元金丹，琴师是志在必得，却不知此事国姓公是否知晓，也不知朝廷或是白道中是否也有人急需人元金丹救命。”李布衣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亲切，与之前相比稍见起伏的语调里，却是无意隐藏的尖锐。

　　郑和听罢，刻意掩去眸中激射的锋芒，低头沉思了片刻，遂下定决心般抬眼坦诚的直视李布衣。

　　“李先生所言，杂家定会彻查。但琴师虽隶属净念禅院，却也不是朝廷可以差使。他究竟存了何种心思，杂家也不得而知。但杂家可以在此保证，裂云绝不会再侵扰到李先生关心之人。”

　　“哈……”李布衣淡淡一笑，“朝廷若是真想表达诚意，不妨坦诚以对，在下对那传说埋藏着传国之秘的黄土山之中，实在好奇不已。”

　　“你怎么想？”赖药儿静坐调整内息半响，待恢复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扔向站在一旁枯树下发呆的风行烈。

　　风行烈呆了呆，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抚摸着枯树凹凸不平的树皮，轻叹一声：“这才刚入秋，怎会就枯了呢。”

　　赖药儿翻了翻白眼，这人在这样十万火急的时刻竟还有时间在这伤春悲秋。之前他与风行烈联手破了小山身上的傀儡术，裂云在术法被破的瞬间竟留言道“韩柏献颅，朱棣遇刺，龙颜震怒，大军压境”。看来之前朱允炆的头颅被裂云做了手脚，朱棣险些被刺，以为是蒙古人的阴谋，所以盛怒之下下令出兵大漠，准备一举歼灭残元。

　　“本就是老树枯藤，这几日干燥，一点火星不就燃尽了。”赖药儿不耐烦的回答，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道，“你们蒙古八部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以你们现在的兵力，没办法和朱棣硬碰硬吧！”

　　“原来如此……盛时已逝，无论如何都难以挽回湮灭的命数。可笑总是有不甘心者，非要逆天改命，不惜以他人之生机换自己的苟延残喘。”风行烈没有直接回答，淡淡感叹一句后突然回头笑眯眯的看向赖药儿，“说起来，赖神医现在欠我两个情了。”

　　赖药儿挑了挑眉，只觉得对上这人自己的太阳穴就跳个不停，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半点不假。

　　“你要什么？”直截了当的问话，他赖药儿可不喜欢欠人人情。

　　“暂时记下好了。”依然笑得如沐春风，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喂……我记性不好，拖久了我可就不记得了。”赖药儿不满的挥了挥手。

　　风行烈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不，你是欠越久就越沉在心底抛不下的那种人。”

　　“你……”赖药儿大窘，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反驳，最后只得讪讪道，“我是哪种人都不干你的事。”

　　风行烈却收起玩笑之心，轻叹一声道，“抱歉了……”

　　赖药儿一惊，却见秋风里那人衣诀翻飞，脊梁挺得笔直，站在枯树之下，竟是说不出的萧瑟肃杀之意。

　　“此言从何而来？”

　　“我非良善之人，你既已入局，我便会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不遗余力的利用你。”风行烈笑道，笑容中满是辛酸，“你看天仙一般的徐子陵，还不是被我驱使去干杀人的买卖。”

　　赖药儿心下一沉，一时无语。

　　风行烈转身行至他身边，低头耳语道：“安南陈天平，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