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全文》依路佧侬

2、（二）

　　康成健身俱乐部是一个实行连锁经营的健身俱乐部，宋瑜兼职的这家健身房位于市区康成大厦的西侧，有两个楼层，在康成大厦面向主要路口的位置占据了一个很大的门面。大厦外悬挂着俱乐部的大幅商业广告，广告上身穿着时尚运动衣的俊男靓女摆着各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姿势，对着来往的行人微笑，非常引人眼球。
　　由于康成大厦地处繁华的商务中心地带，健身俱乐部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上班族来锻炼身体。每个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和下班以后，背着运动包进出此间的俊男靓女成就了这个城市最富朝气和生命力的一道风景。
　　俱乐部健身课程丰富多彩，诸如动力单车、普拉提、拉丁舞、踏板操等等，因为设施齐全、管理先进，俱乐部的年费和月费都价格不菲，故而宋瑜的室友欧阳芸称，宋瑜来此教课是一脚步入白领和金领的世界。
　　说实在的，宋瑜挺羡慕这些都市白领的，有时候也梦想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父母曾经商议着计划让她毕业后报考H市的公务员，可在他们双双调去北京后，这个想法就不再提了。将来具体要做什么，宋瑜心里也没谱。
　　宋瑜走出康成大厦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远近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光十色、流动溢彩的光，把城市的夜景点缀着绚丽多姿而富有梦幻气息。由于刚才的闲聊耽搁了不少时间，写字楼里加班的人们似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仅仅看到大楼前路边的公车站上只有一个人在等车。
　　暮秋季节，风吹来时已略带凉意。宋瑜穿着咖啡色的短风衣，斜背着运动包，一双黑亮的眸子清澈明净。她垂着刚长及下巴的短发，分段剪出的层次使头发有些自然的松乱，给人一种灵动的飘逸感。
　　她自记事起就没怎么留过长头发，原来是为了运动方便，母亲不让留长，打理起来也省时省力，这么多年下来，到了自已可以做主的时候，她反而习惯成自然，一直这个保留着这个不长不短的发型。
　　欧阳芸称之为“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对男生没有吸引力”。宋瑜怀疑这个观点，虽然小言中的女主大多都是长发飘飘的，可懒惰的欧阳芸即便留了长发也总是乱蓬蓬的顶在头上，白白可惜了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要为爱情留起美丽的长发吗，她想了想每周那些固定的课内外训练，叹了口气。
　　宋瑜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掏运动包侧袋里的手机，拿在手上使劲地按了按开机键，屏幕却仍旧漆黑一片，丝毫没有反应。手机又没电了，她又忘记充电了。想着上回忘记手机没电时欧阳芸模仿电影《手机》里的经典台词教训她的翻版话，她心里偷偷地乐起来。太忙了，原谅自己吧！她嘟囔了一声放回手机，取出公车磁卡捏在手上，无意中看了一眼候车亭里另外的那个候车客。
　　那是一个很年青的男人，蓝色棒球帽下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夹克休闲裤，穿着随意，和印象里应该衣冠楚楚的上班族有些不同。他的右肩背着一只黑色的电脑包，左手拿着一罐可乐，时不时吸着。他发现宋瑜在看他便冲宋瑜笑了一下，宋瑜也讪讪地回了一笑。
　　公车来的时候已经陆续多了几个候车客，宋瑜不紧不慢地让别人先上车，然后走到比较空的汽车尾部，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车子停停走走，到H大时候，车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宋瑜走到下车专用的后门，很意外地又看到了候车时见到的那个年青男人―――他正跨出车门，朝H大的校门阔步走去。
　　原来他也是H大的。老师？不象。学生？也许。宋瑜没有进校门，胡乱猜测着年青男人的身份，转身往学校边的小吃一条街走去。
　　“嗨，小姑娘！” 一个熟悉的男声提高嗓门喊了一句，腔调不太正经，一副揶揄的口气。
　　宋瑜没好气地回头看，只见邵奕炜晃着一张嘻皮笑脸，半个身子探出火锅店的大门，一只手摆出有请的架式。
　　“宋助教，还没吃饭吧，我们寝室聚餐庆祝周末，才开吃呢，欢迎赏光。”又有几个声音在起讧。
　　助教，宋瑜的又一个光荣身份。H大规定体育系研究生必须参加一学期的教学实习，在实践中不断培养提高实际教学能力，所以这学期开始宋瑜就给体育系的孙老师当助教，正好负责邵奕炜这帮计算机系大三学生所属的电子信息与工程学院的羽毛球公共选修课。
　　大三学生都是难管的老油子, 尤其在电子信息与工程学院，因为男生占了总体学生的绝对多数，于是就更加不好对付了。在此之中，邵奕炜又是最不买宋瑜帐的一位。原因很简单，邵奕炜明明白白地说过，也有意无意地暗示过，无非是觉得他自己的在校资格比宋瑜老，组织管理能力比宋瑜强，而且还好笑地称他自己长得就比宋瑜老成。
　　这三条理由里，宋瑜只有第二条可以勉强反驳，其他的两条，邵奕炜前有客观的物证，后有在场的人证。
　　说来话长，去年宋瑜一进H大，就被校学生运动队看中，同时参加了其中的田径队和羽毛球队。彼时邵奕炜上大二，在田径队和羽毛球队混了一年，已经是老队员了，凭着自己人高马大，把宋瑜当做小姑娘随意指使。
　　最倒霉的是两人初见时，宋瑜自己先犯糊涂尊称了邵奕炜，这一错竟然铸成千古恨。
　　当时新开学没多久，宋瑜和田径队的一位生命科学学院的大一女孩楚鑫鑫在体育系的办公室里帮助打扫卫生，正擦拭着历年来的H大收获的大大小小奖杯，两个女孩一边干着，一边还对着奖杯照起了镜子，高兴地互相大笑。邵奕炜从门口经过，往屋里瞟了一眼便不走了，还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楚鑫鑫于是回头甜甜地喊道：“嗨，邵师兄！”同时对宋瑜介绍说：“这是电信学院的邵师兄。” 邵奕炜颔首示意并不说话。宋瑜看着邵奕炜又高又壮，一副成熟稳重不拘言笑的样子，便随口恭敬地跟着喊了一句：“邵师兄。” 楚鑫鑫听罢马上瞪起了眼睛，她不及说话邵奕炜就已匆匆走过。一秒钟后，楚鑫鑫才拍着脑袋叫起来：“哎呀，错了！错了！宋瑜姐姐，邵师兄才上大二，该是你的师弟才对啊！”
　　此后，两人在田径队和羽毛球队的训练中不断狭路相逢，宋瑜原本对第一次口误不那么在意，没想到邵奕炜较真起来，天经地义地在宋瑜面前摆大哥的谱。
　　这学期，邵奕炜选修了羽毛球课，两人更是频繁见面。宋瑜觉得邵奕炜此举简直是一箭双雕，不但白捡学分，而且还能仗着孙老师爱徒如子式的放任，继续其在校队的作风，在选修课上有意无意地对自己发号施令冒充老大。
　　除此而外，邵奕炜动不动就叫宋瑜“小姑娘”，明目张胆地吃她豆腐。光这学期，宋瑜就曾前后五次三番地严肃告诫邵奕炜，自己不但年龄比他大，而且现在还是他的助教老师，叫她小姑娘是很不礼貌的，希望邵奕炜立刻停止这一错误称呼。
　　邵奕炜漫不经心地狡辩道，两人初识于校运动队，自己从师在先，宋瑜从师在后，论资排辈的话，当然自己为长，宋瑜为幼。如果宋瑜不让他叫她“小姑娘”，不如叫“她小师妹”？更何况最早的时候，还是宋瑜自己先嗲声嗲气地喊他“邵师兄”的，他只好全盘接受了。
　　宋瑜听完感到无可奈何，心里痛骂邵奕炜是无赖，当下决定从今往后，只要邵奕炜再没规没矩地乱叫一气，自己就干脆不理他！
　　于是乎，宋瑜视邵奕炜为空气，装笑，对着火锅店里众人摆了摆手说： “不用了，你们好好吃吧 。” 挺起胸脯走进街对面的一家面馆。
　　她吃着面条的时候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开始觉得自己有点闹小性子，必竟是为人师表，不应该这样不讲礼数。‘学生心理学‘她不是没学过，怎么一到实际中忘记得一干二净呢？以后应该换一换角度，变一变思路去考虑一下该如何圆满解决邵奕炜这一难题。
　　其实仔细想想，她不得不承认邵奕炜这人还是不错的。宋瑜刚进校时人生地不熟，体育系也通共没几个学生，学生后勤事务因为临时人手变动没有专职人员负责，许多事情是投路无门，全靠自己捣腾。
　　有一次，为了办理各种卡和证件，宋瑜在校园的大路上拦着一位男生问路。条理不明的男生指手画脚地讲，不辨方向的宋瑜稀里糊涂地点头，心里盘算着过后必须再问第二个人。这时邵奕炜恰好路过，于是乎挺身而出代替了那个男生，义不容辞地充当起了向导，给宋瑜明确指点东南西北中，又殷勤又加地陪着她办理了图书卡和饭卡。他一路上带着她熟悉校区环境，告诉她这是什么楼，是属于什么系的；那是什么馆，又是什么时候开放；还不停给她介绍认识老师、同学：这个大妈是XXX，那个老头是XXX；这个是XXX，那个是XXX。
　　宋瑜喜欢看韩剧，听着邵奕炜把全校的中年以上妇女都同称为大妈简直要爆笑。邵奕炜不明就里，反问道：“该叫大婶？你，北方人？” 宋瑜脸皮薄，经不起他问，问了几句便老老实实地把家底都一一报了。两人于是一眨眼就成了老熟人，这么讲又不完全准确，实事求是的话应该说，邵奕炜把宋瑜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而宋瑜只对邵奕炜名字对得上人而已。
　　既然彼此熟了，就可以常来往了。后来即便校队没有训练任务时，邵奕炜也会主动喊上她和另外几个校队的新队员一起操练羽毛球，美其名曰：帮助新队友提高业务水平。拿这学期的羽毛球选修课来说，邵奕炜虽然自己不把宋瑜当回事，却不允许别人欺负她，时不时帮她吆喝着对付那些老油子男生，下课前他总记得指挥这些大小伙子帮她收拾搬理运动器材。这些都算是好心帮她忙吧，当然代价也是免不了的―――不听也要听他的极其无礼的、颠倒长幼的称呼‘小姑娘’。
　　撇开这些，最让宋瑜心存感激的是邵奕炜对她第一次踏足社会，也就是担任瑜伽教练时，有力加友好的支持。那个领头鼓掌的人，不用说，就是他。
　　事情发生在一、两个月前，当时宋瑜刚刚开始这份兼职瑜伽教练工作，新手上阵难免心里没底，她整整一周茶饭不思。白天学校体操馆没人时，她就抓紧一切机会放音乐摆姿势强化练习；晚上又少有地不去图书馆上自习，而是改在宿舍里孜孜不倦地砖研瑜伽光盘教程以便融会贯通。
　　有一天，邵奕炜来找她练习羽毛球，她偏巧正好去了体操馆，室友欧阳芸便把她兼职这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邵奕炜。邵奕炜听了大乐，问明前后原由后，他拍拍胸脯打包票说，他一定负责大力宣传此事，找人去给宋瑜镇场子。
　　欧阳芸紧接着又把这话传给了宋瑜，笑道：“哈哈，小鱼儿，这小子要帮你搬救兵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宋瑜对大嘴巴欧阳芸无奈地摇头，权当玩笑话也没多想。更没想到邵奕炜说到做到，几天后果真拉着学校运动队的一帮男女同学不辞路途‘遥远’地奔赴市区给宋瑜的瑜伽课捧场。十来个人报了一个月的名，弄得宋瑜的课一下子就满额了。
　　本来俱东部周五的课并不热门，因为上班族周末时常会安排一些别的活动，什么吃饭啦，看电影啦，约会啦。这个惊爆的冷门搞得俱东部经理大跌眼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当代伯乐，不但慧眼识英才挖掘了宋瑜这匹千里马，而且具有敏锐的商业洞察力，由此引来了H大一大批运动健将到此入伙消费。他握着宋瑜的手，使劲地鼓励宋瑜以后多多发展H大的体育爱好者来康成学习瑜伽，同时热烈欢迎大学生同学们积极参加康成其他所有的健身课程，还一再强调，团体报名能给予很大的优惠。临走，他又郑重其事地交给宋瑜不少康成俱东部的彩色宣传资料和小册子，搞得宋瑜又羞愧又受宠若惊。
　　说回第一次上课前的那个意外，邵奕炜这帮子救兵可没派上用场，都是因为他们下课后堵车来迟了一步，所以才没赶上唐迪大闹康成时的火热场面。后来上课时，宋瑜演示完毕，邵奕炜领头第一个给宋瑜鼓掌，总算是多少弥补了遗憾。
　　瑜伽课结束后，他又起身带领全体学员再次给宋瑜鼓掌，还自告奋勇地代表大家上前吹捧赞扬，把官场上那一套用得滴水不漏、恰到好处。宋瑜毫无例外地又闹了个大红脸，她感到邵奕炜的做法虽然火了点，但无形中仍然给予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持，鼓舞了她的自信心。特别是他调动课堂气氛的能力，让宋瑜有些自愧不如。后来上课的日子里，她就渐渐学着模仿起来，也时不时开个玩笑，讲个笑话，慢慢增加和学员的互动交流，效果当然非常之好。
　　第一次瑜伽课后，H大的同学一起结伴回校，嘻嘻哈哈，热闹无比。邵奕炜看宋瑜闷声不吭便拉她到一边安慰起来，一个劲地指责唐迪是自以为是的大龄白骨精，猖狂之上更添矫情，这种女人没人敢要。他口口声声地说：“这种老剩女再不嫁人，脑子就要出毛病！”看着连女朋友都没有的邵奕炜讲出这种言情小说里的精辟论断，宋瑜惊得目瞪口呆。
　　这样热闹了二三次后，众人一过新鲜期就热情顿减，来上课的人越来越少了。月末最后那次课，只剩邵奕炜一人还坚持去。
　　那天整个瑜伽馆凑巧就邵奕炜一个大男生。唐迪一看就来了劲，把自己的瑜伽垫子拖到了邵奕炜的旁边。当宋瑜站在邵奕炜身边帮他纠正武士状姿势的时候，唐迪便不停朝邵奕炜和宋瑜两个人挤眉弄眼。邵奕炜从容淡定，不作理会，宋瑜却很是尴尬，后面的时间里就再也不敢走近邵奕炜了。
　　课后，唐迪不放两人走，她逗着邵奕炜说：“哎，我说邵奕炜呐，你今天可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啊！瞧这奉献精神，可真算得上是我们宋瑜最忠实的追星族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号铁杆粉丝！”继而又拉着宋瑜的手说：“看看我们小宋瑜，呵！纯洁无暇的青春少女，绝对无敌的少男杀手。我看你俩倒蛮般配的。告诉我，是不是有那么回事啊？”
　　话音还未落地，宋瑜脸的刷地一下就红了，正要审辩的时候，只见邵奕炜对唐迪嘻嘻一笑，故作深情地俯视着唐迪道：“唐姐姐呐，你美丽动人，又是职场白骨精，这才是我真正的偶像！”说着拿眼瞟了一下身边的宋瑜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一早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因为怕你嫌弃我还没当上白骨精先生，所以一直都深藏在心底，不好意思跟你表达。”此言一出，饶是再有恋爱经验的唐迪也被吓得乱了方寸，一愣一愣地傻了半天，完后便死命地捶邵奕炜的后背，笑着骂他是个坏小子！
　　那天回家的路上，宋瑜寻思着该怎么说才好让邵奕炜以后不要再来了，同时又为自己自私的想法感到歉疚，心里很是犹豫不定。
　　邵奕炜看着宋瑜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等她开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姑娘，想什么呢？面若桃花别样红，该不是为我芳心萌动了吧？”
　　宋瑜一听，有些歉意的心立刻腾起了无名火，怒火中烧、正待发作之时，邵奕炜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继续补充道：“可惜呀，我们校友声援团的工作到此就光荣结束了。小姑娘，从今往后，大伙不在，就要靠你自己好好努力了！”
　　宋瑜张口结舌。
　　邵奕炜于是故作严肃地嘱咐道:“不过瞧你这恋恋不舍的模样，我倒有些犹豫。你若是需要我邵某留下呢，尽管吱一声，我干愿为小姑娘你两肋插刀，勇挑一切妖魔鬼怪，包括大小白骨精！怎么样，嗯？”
　　听到这里，宋瑜已是横眉切齿、忍无可忍。她匀了匀气，指着邵奕炜的鼻子说：“不许再叫我‘小姑娘’！听到没有！还有，象你这样的，是铁定学不好瑜伽的！为师不希罕你这种徒弟，还怕你说出去给我丢脸！”
　　邵奕炜哈哈大笑：“什么大不了的，我才懒得说呢。”
　　宋瑜下了公车扭头就走，邵奕炜跟着喊了几声，见她在气头上不理他也就算了。
　　就这样，一个天生爱找茬，一个不生气都难，两人见面总是不欢而散。
　　乱哄哄的事儿！
　　宋瑜放下筷子，看着汤碗里的断成碎块的面条，回想着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