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全文》依路佧侬

1、（一）

　　周五晚上，康成健身俱乐部的二楼瑜伽馆内，顶灯被调置在弱档上，一排排散发着桔黄色温暖的光晕，在清雅明净的梵曲音乐声中，二十来人安静地平躺在瑜伽垫上，进入朦朦胧胧身心完全放松的冥想阶段……
　　置身于森林的夜晚，白日的喧哗渐渐褪去，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沉寂下来。朦胧的星光下，树林和山岗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望过去是看不清的重重叠叠的影，耳边隐约传来阵阵松涛声，起起伏伏, 由远及近，又渐渐消退……身旁近处深谷下的溪水潺潺地流淌着，穿过鹅卵石的缝隙，叮叮咚咚，蜿蜒走向丛林的深处……间或闻得几声悦耳的鸟鸣，清脆而婉转，附和着响起了昆虫低低的吟唱……夜风起时, 似有淡淡的芬芳扑面而来……
　　在瑜伽馆正前方的一张浅色瑜伽垫上，一个扎着小小羊角辫，身着淡蓝色上紧下松运动衣的女孩，盘腿打着莲花坐，凝心理气，略显稚嫩的脸正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她的学员们。
　　宋瑜是H大体育系研二的学生，担任康成健身俱乐部的兼职瑜伽教练已有两个月了，属于新手上路，现学现卖。她不是艺高胆大的人，自信心是有的，但底气却有些不足。
　　宋瑜父母还本市工作的时候，父亲曾是H市建筑设计院的负责人，母亲则在体育学院当老师，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的。出身条件优裕的知识分子家庭，在父母的疼爱和管束下，她幸福成长，是个听话而乖巧的孩子，唯一不如意的地方是，功课上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这个重要原因，她本科读了母亲任教的体育学院，但对自己却一直有着更高的期望。工夫不负有心人，四年寒窗后她顺利通过硕士生的考试，如愿以偿地上了H大这所本科不设体育专业的著名理工科学府继续深造。
　　宋瑜读研一的时候，父亲升调到北京的设计总院担任领导工作，母亲也陪着父亲，一同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将她孤身一人留在了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父母走后，极少住寝室的她把主要家当搬到了H大的研究生宿舍里，开始了独立自主的住校生活。
　　一个人生活的新鲜感觉还没有过去，暑假就在盼望中如期而至，她匆匆踏上去北京的飞机，一头扑进了几个月不见的父母的怀里。父母十分满意地看到：女儿一点也没变，还是宅女一个。
　　宋瑜前脚刚到家，她的本科同学兼好友、在H市职业高中当体育老师的范萍就风尘仆仆地赶来和她做伴。范萍慕名远道而来，却不单单是看望朋友，她计划利用暑假时间在京城的一家知名瑜珈馆学习瑜伽考到教练证书。范萍说，多掌握一样技能，便多了一份赚钱的机会。宋瑜对钱没有概念，对挣外快更是没有兴趣，不过在范萍的怂恿之下，她还是毫无意外地被拉去一起学习瑜伽。
　　俗话说得好，‘无心插柳柳成荫。’凭着从小学舞蹈练体操的底子，宋瑜轻松地拿到了瑜伽教练的资格证书。回到H市后不久，在范萍的张罗下，她又如同赶鸭子上架般地去参加了康成健身俱乐部的面试，在瑜伽热兴起的洪流中顺利地拿到了这份兼职教练的工作，一周仅有一次课，每周五的晚上六点到七点教授一个小时的瑜伽。
　　虽然这一切都不是她有心为之，但是她很快地喜欢上了这份工作，特别是在父母走后顿时显得孤寂的生活里，它带来了许多新鲜有趣的朋友和意想不到的乐趣。
　　范萍逗她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很看好你的！”她对待如流：“外面的世界很无―――”却被范萍微笑着用手指按住了嘴唇，守住了后面的‘无奈’。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吗？也许，但她不这么认为。
　　瑜伽音乐渐渐到了尾声，宋瑜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控制得恰好―――六点五十五分，她轻声说道:“现在请大家慢慢活动手指和脚趾, 让我们的身体慢慢地苏醒, 然后屈膝将身体向右转，右手可以自然地放在我们的头下。”
　　室内一阵摩挲响动后, 又安静下来。
　　“现在我们慢慢起身，保持盘腿坐姿, 双手合十, 一起深吸一口气，然后吐气时从喉咙深处发出‘Ong’的声音。”
　　绵长的‘Ong’的合声取代了背景音乐, 由强趋弱, 在室内回荡着袅袅余音……
　　宋瑜合掌于胸前向学员们微微躬身致礼，而后满意地微笑道：“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希望瑜伽练习带给我们的和谐与平静能伴随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我们下周见！”
　　更衣室里，留着一头干练短发，化着精致妆容的唐迪边换衣服边对宋瑜发表感叹：“年轻就是好！你看你，凹凸有致，还柔软得象棉花糖，拉来扯去，可以没完没了地扭筋骨动；我呢，也就比你多氧化了几年功夫，你看看，僵硬得象活象棒棒糖！”唐迪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腰嚷嚷道：“这几周练的这个双腿背部伸展式简直要把我给活活绷断。跟你说啊，这绝对就象歌词里写的―――‘我就在痛苦的边缘，无法摆脱你的纠缠。’当时我咬着牙一个劲想使自已平和下来，可还是‘痛并痛苦着’，怎么都不能进入‘忘我’状态。”
　　宋瑜放下了羊角辫正在找梳子，听了唐迪的话乐得直笑。她对唐迪说：“我觉得你进步大得很呢，下回没准就能抵达‘痛并快乐着的’更高境地。再说了，瑜伽练习讲求适度即可，千万别太刻意追求动作幅度的大小，弄不好会受伤的。我的老师就曾不断地告诫我们，修习瑜伽的关键是要放松身心、持之以恒。” 她拿起毛巾正要走，想了想又问了唐迪一句: “你还有没有每天坚持抽空练练啊？”
　　“我是想啊，可是上班回到家就懒得不想动了，再说我现在正在跟几部黄金档剧集，总想着看完之后上床再练吧，结果人一躺到床上就更动不了了。唉！老了老了! ” 唐迪连连叹息。
　　宋瑜说：“不灰心，没时间的话一周一次来上课也是好的呀！其实人劳累的时候是不适合运动的，应该多休息才对。”
　　唐迪哈哈大笑，对着一屋子的人说：“听听，这丫头嘴多甜！你给老大姐耳朵里灌蜜，帮我把晚上的夜宵都戒了，正好减肥！”众人皆笑，宋瑜脸一红，人忽地就跑开了。
　　唐迪是商业银行的风险统计分析部的小主管，做事利落，打扮时尚。大学毕业后，她虽然工作多年，但看着这个城市的房价总在跳跃中刷新天价的水平，心中的风险意识不免在日积月累中同步达到高峰，所以一直犹豫着不敢下手买房，到现在都将就着和父母住在一起。
　　居家的好处不言而喻，居家的烦恼也自不消说，父母安排生活的福享受了，父母唠叨教训的话自然也是要听的。她读书好工作好，就是日益增加的年龄让父母操心不已。在被父母亲友轮番架着，无数次相亲无果之后，她理所当然地坐就了单身白骨精之位。
　　唐迪心直口快，加上性格风风火火，曾经让宋瑜这个菜鸟级的教练下不了台。
　　宋瑜第一次上课时，唐迪在康成学习瑜伽已经有一个月了，每周一、三、五三个晚上都参加瑜伽课，所谓见多识广。
　　记得事发那天的晚上，几个学员在更衣室里议论着这天的瑜伽教练宋瑜是个新人，以前从没有独立带过学生，正换衣服的唐迪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悦。她胡乱套上运动衣，趿着拖鞋就立马冲到教练休息室门口去查看，板着脸也不说话，只管上上下下地打量宋瑜。
　　当时宋瑜正一个人伏在茶几上摆弄着上课要用的音乐碟，一抬头就看到了唐迪虎视耽耽的样子，大惊过后很是窘，最后还害羞地闹了一个大红脸。
　　唐迪看着宋瑜又年轻又没经验的样子着实恼了。回到更衣室，她大发牢骚，危言正色地说康成找了个小毛丫头糊弄大家，这不是让大家把钱往水里扔吗？一番慷慨陈词立刻鼓动联合了一批愤怒的群众要向俱乐部经理提意见讨公道，外加追偿损失。经理不在办公室，近十来个女人便吵吵嚷嚷地在走廊里商议对策，闹得鸡犬不宁，引得不少人来围观打听消息、发表高见。一时间颇有星火燎原之势。
　　宋瑜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躲在教练休息室里吓得不敢出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俱乐部的专职教练、退伍转业的成熟大帅哥赵为赶来了。他恰好跟宋瑜在同一个时间段有一节动力单车课，听到动静后便及时跑过来平息众怒。他在走廊里一指挥一劝说，很快就疏通了交通。几个学员看上课时间快到，虽然心有不甘，也见好就收地渐渐散了，只有唐迪仍然斗志昂扬，强调一定要经理给个明确说法。
　　宋瑜把自己紧紧贴在教练休息室的门背后，耳朵仔细听着走廊里的动静，把唐迪的豪言听得一字不漏。她想象着唐迪气势汹汹的样子，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嘭嘭乱跳。
　　众人散后，门外的走廊安静了许多，宋瑜听见有沉稳的脚步声朝唐迪说话的地方走了过去，而后是赵为心平气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到底讲了些什么，随后便是俩个人的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往瑜伽馆的方向一起走去。脚步声经过教练休息室的时候，宋瑜听见门外赵为劝慰唐迪说道：“在工作中，谁没有过第一次? 谁不希望别人能多给自己一个机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不如让小女孩试一试，要是她果真不够水准，我一定把你们的意见如实向经理反映。” 宋瑜心里顿时感慨万千，此刻的她才迈出踏入社会的第一步，已经没有了长风破浪的豪情，只感到道路曲折而荆棘遍布，将来等待她的势必会有更多错综复杂的局面，怎么办？她想起了来之前范萍的电话：“小瑜，加油！加油！”
　　瑜伽课一开始时，不少人仍然口有怨言，安静不下来。宋瑜不动声色地急中生智，在音乐声中首先自己表演了几个高难度的瑜伽姿势，极为优雅舒展的演示完毕之后，馆内早已变得静悄悄的，接着便有人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掌声雷动又引来不少人在瑜伽馆的玻璃门外观望叫好。就这样，唐迪算是心服口服了，也跟着鼓起了掌。
　　课后，赵为冲宋瑜竖起大拇指夸奖她道：“好样的！真不愧是范萍推荐来的。你俩的瑜伽姿势都做得美不胜收！”唐迪则拍着宋瑜的肩说：“别往心里去啊，这叫不打不相识嘛！”宋瑜笑着不语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认识这个带头鼓掌的人。
　　宋瑜教课认真耐心，人年轻又没有架子，唐迪很快喜欢上了宋瑜，不多时就称兄道弟起来。时间久了，两人还真成了好朋友。
　　唐迪换完了衣服，临走问宋瑜周六是否会去麓曦的瑜伽沙龙，宋瑜说一定去，还会顺便带去上次大家要求推荐的瑜伽音乐。
　　唐迪说：“太好了，我也去，戴嘉也说要去呢。这个小姑娘，赶着约会拍脱居然今晚的瑜伽课也逃掉了，看我明天怎么盘问她！你、我、范萍，咱们给她来个三堂会审！” 说着十分搞笑地学着戏里判官的样子整了整袖子，对着空气大拍了一下。
　　宋瑜被逗得直笑，捂着肚子连连点头。
　　“那就明天见！Bye！”唐迪收拾完东西和宋瑜道别，又冲其他几个女孩挥了挥手作别，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走了出去。
　　唐迪的背影让宋瑜想到一个词―――气场。
　　气场是个很玄乎的东西，任何物质的存在都有气场伴生和环绕，人体自然也不例外。当几个人站到一处时，每个人气场的强弱便泾渭分明、一清二楚。在宋瑜眼中，唐迪一看便是那种气场强劲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可以调动现场气氛，任何时候都可以主宰谈话方向，可以说，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便能成为受人关注的中心人物。
　　在瑜伽课上，虽然宋瑜为师，唐迪为生，但宋瑜总能感到唐迪所产生的强烈磁力，特别是在征询学员意见时，和大家一样，她的目光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地第一个看向唐迪，而唐迪也总是不负众望，积极出谋划策，给她提了许多很好的建议和很中肯的意见，比如说：“小宋，音乐调低点，后面的听不清你的说话声了。哈哈，今天人太多了！”
　　“XXX姿势示范时可不可以再慢一点，拆开来讲解一下？我们这里几个第一次做都跟不上了！”
　　“……每个姿势可以锻练哪些肌肉筋骨，我们想知道；还有哪些人不适合练习这些体位，这个也很重要；再有……”
　　“我建议经常换音乐，大家觉得呢？”
　　“有机会不妨讲讲练习瑜伽的过程中，我们在饮食上要注意些什么。”
　　“这堂课提到的瑜伽人生哲理非常有启发意义，希望以后可以听到更多介绍！”
　　“小瑜，推荐一些瑜伽方面的书籍和网站吧！”
　　如果不是唐迪很快对宋瑜的瑜伽功夫心悦诚服，象个大姐姐一样罩着宋瑜，宋瑜会对唐迪的强势十分畏惧。第一次瑜伽课结束后，宋瑜就把她的苦恼一股脑儿都倒给了范萍，侥幸之外，心有余悸。
　　范萍在电话里安慰她说：“记得在北京时老师的话吗？瑜伽就是在安和与宁静中追求身心平衡，气场有时候就是一种精神能量，不在乎一个教练说话声音的大小，示范动作时的柔韧度高低，更多是讲求他如何传递内心的爱，通过他的眼神、语调、手势、表情，让大家能够在他的引导下深入理解瑜伽所追求的精神境界。你说的为人处世的老练程度，当然更加搭不上边。小瑜，我觉得你的气场也十分强大嘛，你看，第一次上课就把他们给统统镇住了，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开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万事开头难，我相信你会越干越好的！”
　　范萍的温暖和信赖给了宋瑜信心和坚持下去的力量，而唐迪的建议和要求又促使、鞭策着她不断努力地扩充自己的知识，认真地对待每一次课程的安排。
　　康成规定每位兼职教练每次上课必须签到，此外每个季度准备一份教案大纲以便俱乐部做宣传之用。宋瑜做的远远超过了这些，她把学校里学的体育教育理论拿到瑜伽课上来活学活用，不但课前准备教案，课后还做小结，甚至还把一些学员讲述的个人身体状况存档记录下来，课上特别关照他们在练习瑜伽时如何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做适度的姿势调整。
　　宋瑜的努力为她带来了好评和友谊。从班上的学员到俱乐部的经理，从前台的女孩到俱乐部的其他教练，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她，而她也因此越干越欢了。
　　几周前一个周末的午后，当宋瑜正聚精会神地在电脑前搜集和整理瑜伽练习中熏香的选择这方面资料时，捧着饭盒的室友欧阳芸出其不意地站到她的身后嚷嚷道：“哇！不会吧，折腾了一个上午还没完啊，你的钱也不好赚呀！”
　　宋瑜头也不回地应道：“什么？哦，你不是一直说这年头最便宜的是学生的劳动力吗？”
　　欧阳芸摸了摸宋瑜的脑袋，用无比爱怜的口吻说：“可怜的孩子，真让人心疼！要不是我今天病了，本来还想带你去我们的老乡聚会呢。看你忙得连相亲都没空，偶都急得吃不下饭了！”说着把吃了一半的饭盒放在宋瑜的桌上补充道，“哎，帮个忙，待会儿帮我打瓶水好吗？”
　　宋瑜爽快地说“好”，同时把欧阳芸的饭盒还到了她自己的手上说：“小姐，动弹动弹！自己倒去。”
　　欧阳芸在会计系读研三，有点刁蛮小姐的性子。宋瑜刚搬到宿舍的时候，两人一间的共享空间被欧阳芸独霸了大半壁江山，宋瑜把两个箱子塞到床下，学习用品塞进桌子，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地盘。房间的书架上、墙角里、屋子中央，到处是欧阳芸的东西。宋瑜动手帮着清理的时候，欧阳芸很是不客气地指责了她一顿，说她没规没矩，宋瑜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急得只想哭。
　　这时远在北京的父母刚好打电话给她，串线电话上一人一句地问她“怎么样了？”“生活上还习惯吗？”“和室友相处得好吗？”“东西都放得下吗？”宋瑜握着手机冲到走廊上，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她想起自己在父母面前曾经是那么兴奋地为独立生活而雄心勃勃地计划，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心里不禁一阵一阵地难受。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竭力做深呼吸让语气平静下来，告诉父母“一切都好”。
　　可一切都不好！电话一挂，她就飞跑下楼，躲到宿舍楼边的树荫下，对着滚烫的手机向范萍哭诉到半夜。
　　范萍从小就过集体生活，对这些小事见怪不怪，她和颜悦色地安慰宋瑜说：“别难过了!你想啊，你入学后就没在宿舍里住过，她当然可以随意放东西喽。现在呢，你才搬去，她多少有些不习惯，没有马上给你腾出地方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乱一点就随她去吧，这你也管不了。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们不能强求别人按自己的标准来行事，你说对不对？要是我啊，找机会好好跟她谈谈，大家合用的地方应该腾出一些来给你。如果她实在不好说话，你就先把这事放一放。大家都是在外求学，一个房间就住你们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需要互相帮助的时候，尽量好好相处。等你们彼此熟悉了，一切自然会慢慢好的。如果她真的又刁蛮又任性又胡搅蛮缠，你就和她保持距离。到我这里躲几天也好，大不了搬出来住也好，哪有解决不了的事？”
　　范萍的话仿佛给宋瑜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到房间，她抱着范萍送的‘新家’礼物―――她最喜欢的薰衣草干花做的香包上了床。
　　花香袭人，一夜无梦。她睡得踏踏实实的，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伤心过度的人居然可以没心没肺地睡得那么死！
　　不是她宋瑜没心没肺，而是范萍料事如神。这点足够让宋瑜不得不佩服万分。
　　数天后，当宋瑜主动提出为偶感小冒而发懒赖床的欧阳芸打饭时，宿舍里友谊的火花就擦起来了；一周后，当她为懒惰的欧阳芸第N次打饭时，友谊的火苗就窜得老高；一个月后，当她为耍小性子的欧阳芸第N次接男友的求饶电话时，友谊的烈火就熊熊燃烧、势不可挡。
　　宋瑜是个挺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从前跟着范萍当可爱的小尾巴，如今又跟着欧阳芸大练唇抢舌战的基本功。搬进宿舍没几个月时间，宋瑜不但不费一兵一足就收复了失地，并且偷师学艺，可以兵来将挡地和欧阳芸打嘴仗。
　　被迫接过饭盒的欧阳芸苦着脸说：“狠心的家伙，看我头昏脑胀、鼻塞耳鸣的，也不可怜可怜我！晚上买小炒，分你一半好不好？”
　　宋瑜盯着笔记本屏幕，没好气地告诉她：“晚上等小炒的队伍死长死长的，我忙得要死，没空帮你排队！”
　　看到宋瑜一门心思干活的样子，欧阳芸被刺激得突然来了劲，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到宋瑜旁边胡乱唱道：“天凉好个秋，鱼儿要上钩呀，鱼儿要上钩！”看到宋瑜不理不睬，欧阳芸便强行夺过她的鼠标故作正经地说：“小鱼儿，你都老大不小啦，别老忙着瑜伽课，一个劲围着那堆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事就家长里短的女人瞎忙活，认真考虑一下把自己解决掉！”
　　宋瑜一听便乐了，鼠标也不急着抢回来，摇着头晃着脑说：“急也不急，不急也急，不是不急，缘分没到。”
　　“死孩子！‘缘’字怎么写的知不知道？一只鸟拖着一根线，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不出去放长线，哪里来的大鱼啊！”欧阳芸伸出两只胳膊比划着大鱼让人恐怖的长度，自己憋不住先大笑起来。
　　宋瑜也大笑，但欧阳芸的话到底触动了她的心事，那个下午后来的时间里，她变得神思不定，什么都干不了。内心深处，她是很想很想恋爱的。和欧阳芸从大一就恋上的经历相比，宋瑜那会儿也恋过，只不过是在梦里，这已经够糟糕了！可是更加严重的是，她梦到的还是别人的故事！
　　从唐迪的气场想到欧阳芸的话，不知不觉中，宋瑜走到了康成健身俱乐部的门厅里。
　　“喔～！好香啊！今天你们又用了熏衣草的单方精油！”前台小姐莉莉夸张地对着宋瑜吸了一口气，懂精地评论道。
　　熏衣草的气息迷漫在空气中，淡雅的芬芳使人陶醉。宋瑜笑了笑说：“鼻子真灵！”
　　“宋瑜，你为什么如此偏爱熏衣草？有什么特殊原因吗？”莉莉趴到台子上，一双眼睛鬼鬼地盯着宋瑜打转转。
　　这个原因如何能说出口，宋瑜的脸慢慢红了，矛盾地辩解道：“哪有啊！熏衣草的香味很独特，嗯，它能够帮助大家在瑜伽练习中舒缓紧张情绪，所以，所以，就因为这个特殊原因。”
　　莉莉忍住笑，赞同地点点头说：“是的是的，的确能舒缓情绪，特别是某种情绪！”
　　“嗯？”宋瑜讶异地看着莉莉，一时反应不过来。
　　莉莉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无名指上的订婚戒闪闪发光：“我以前也特别喜欢熏衣草的精油哦！现在呢，更加喜欢复方精油，什么熏衣草啦，玫瑰啦，檀香啦，都在一起，丰富多彩。我觉得生活就该丰富多彩，你说是不是？”
　　莉莉逗过宋瑜便将话题伺机换了个方向，宋瑜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心二用，听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羡慕地看着莉莉的一双玉手，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唔”，转身告别了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