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之途》哭丧着脸的骑士

3、第 3 章

　　若木是个能办事的，只不过闲了太多年，无处体现而已。他异想天开的向天庭宣战，一天就打完了，这次派我去人间的事情，也不过第二天我就可以走了。阴律司的四判官听说我要走，匆匆忙忙便来找我。一进院门便抱了我的狐狸朋友不肯撒手，我看老狐狸的面色逐渐惊恐，笑着为他泡茶，并讨要我的狐狸。
　　“四判官忙得很，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找了个好座椅给他坐着：“芒草，我考考你，阴律司的判官大人是做什么的？”
　　芒草笑着看他，在屋内整理着她爱不释手的书卷：“四判官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如今的四判，是骑着离朱来自狄山的海南神系的杞莜大人。”
　　杞莜连忙低头与我轻语，还用他那把花里胡哨的扇子遮住嘴，道：“可千万记得留下她，我就替若木谢谢你了。”
　　“近日我就得启程了，这姑娘在这儿替我守着咱家的门，像孟婆姐姐就没这个待遇，她年纪轻轻还未婚嫁生女，无人接替她的工作，便是我想让她随我同去她也抽不开身。”
　　他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手里的宝贝扇子也不摇了，软软的问我有没有什么合适人选。
　　“本来想着浮玉姑娘可以和我同去的，奈何二殿忍痛割爱让姑娘羽化了，现下的地府人人都是忙职，也没人有时间啊，四判愿意随我一起去？”我看着他手里那扇子殷红潋滟，几点绯色与墨色相依，颇为欣赏。
　　他哭丧着脸，推说自己实在抽不开身，随后又话锋一转，我看他漂亮的桃花眼转来转去，心底不知道这位来自南方的神明打些什么鬼主意。他问我：“嘉荣可还记得梓浵？”
　　“你说梓浵？”我道，“大乐野来的那位半神，她不是和你很近吗？”
　　芒草正在完成我布置的学习任务，从书海里抬起头来：“梓浵仙子原本是人皇与大荒神子的女儿，大荒神子与湖烟将军交情很好，于是做了天帝的干妹妹，本来负责镇守倚天苏门山，因为犯了过错放出了堂庭山上那位魔神，自愿前来地府收集天地之间怨念平衡怨气，俗称瘟神。嘉荣姐姐说，她经年久日的泡在怨气里，总是比别人要倒霉。”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插嘴，”我尴尬的训她，“读你的书去。”
　　芒草可怜的瘪瘪嘴。
　　杞莜笑着敲敲我的头，补充说：“你没见过梓浵，虽说她做的是郁闷的工作，但她本人不是郁闷的性格，她天性率真浪漫，和你们这群小姑娘是一样的。不过是傲气了些，与她哥哥公然反抗，才被罚了下来让她长长记性。”

　　“但我不懂嘛，”梓浵刚来时同我说，“为什么堂庭山上那位如此倒楣，她也和我一般年龄，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好好的做神仙，身上有魔气的已经足够她烦的了，天帝还要关她在大荒。”
　　我摇摇头，说：“你要是大胆，可以去问问大帝，听说大帝和那位魔神都是来自黑水的，应该挺熟的。”
　　后来她果然问了若木，丧丧的就出了殿门，之后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任性了，去成日面对这种又苦又涩的怨气，也就忙的很少来找我了。

　　“梓浵怎么了？”我忙问道，我喜欢她，不想听到什么坏消息。
　　“她想上去走一遭，”杞莜叹气：“拜托我来问问你。”
　　我从没有在四判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情。我说：“我不知道，她在人间收尽怨气，为何会想着出去？”
　　“她自从那日非要找若木一起骂天帝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心想知道到底什么是七情六欲，她收集怨气久了，渐渐地就颓丧了，更渴望一些温暖的情感。从前她在仙庭，后来沿忘川河一路而上，人间也走过，最远到过鲛人海，五山四海八荒都见过。我盼着你带她在人间大吃大喝，一路领略，或许心境有所开拓。”
　　“好说，”我看着他回答：“不过四判如此着急，是喜欢梓浵姑娘吗？”
　　“不不不，”他收了扇子忙忙摇手，脸涨得通红，我的狐狸朋友惨烈的摔到地上：“我和她都是海外南来的，同属一支，照顾照顾是应该的。梓浵已经找了大泽的殿下替她数日，放心带去即可。”

　　过了几个时辰我便见到了梓浵，她穿着较短的撒花纯面裙子，外面套了个薄罗锦长袍，步履款款，身姿曼妙的走过来，不愧是天庭长大的，仪态是我们这等地府自产的小仙比不了的。
　　她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带着一身的异香，宛若开在南山最美的花，娇艳温顺。
　　我说：“梓浵，你久不在黄泉，恐怕大多神仙你都生疏了，我们临走之前你去认认人吧。芒草，快出来，带你去见见世面。”
　　芒草撇嘴：“大人，你带着我，其实是懒得介绍他们吧……”
　　我：“……要你多嘴！”

　　路上阴风四起，因为我就住黄泉边上，时不时就要撞上刚来的小鬼，他们畏畏缩缩的朝我们叩拜，笑了我半天。大帝倒是也住在头一层，判官们和一些小街铺子都在第一层，下面全是阴森森干活的地方。我们先去了赏善司的府邸，我们那位绿袍判官此时正得了闲捣鼓炸药。
　　“昼，你这是什么癖好，你该去九殿那里帮他搞定那两大火球。”
　　“我打小只学了这一样东西，”昼憨憨笑着说，“等我有空上去，去找你和浵儿喝酒哇！”
　　我和梓浵都点点头。
　　出来后芒草看我瞥她，于是说：“赏善判官昼，人皇舜的幼子，人皇商均的弟弟，有两个姊姊烛光和宵明，是天界两个司光仙女。”
　　我看看梓浵，道：“浵儿和他熟吧”
　　她摇摇头说：“我是夏帝启的女儿，和他差了辈分，该叫他爷爷，但我们祖上杀伐倾轧，我们是不按着那个交情算的。”
　　我们继续走着，去找罚恶司紫袍判官琬湘。
　　她与昼完全不同，低垂眉目，看起来丧丧的，很没精神，又很没指望，无精打采的，呆呆看天看地，好像沉浸到自己世界里去了。
　　琬湘正是上一次仙魔大战里让若木拐来的湘江小仙女，她仙力醇厚武力高强，便做了罚恶司判官，整日价与恶鬼打交道。湘江靠着堂庭山，她本身就与那位魔神关系亲近，高高兴兴的就来了黄泉。她们这些在水边长大的仙子们，一个个眼波流转，眉清目秀，看着就是弱柳扶风之势，娇软的美人。
　　她见了我们，微微笑着，阴风都温柔下来：“嘉荣，梓浵，怎么还不快上去？”
　　我说是来拜访她，怕长时间见不到她。她笑着回应，但愿你们别在人间见到我，那得是人间百鬼横行了我才会亲自上去，她又考问芒草背得如何了，芒草便嘴甜的夸她是很会打架的那种，她笑的越来越甜，可惜无常出来打搅，要不她准留我们三人吃酒。
　　还有察查司的判官管岱大人的府邸。管岱资历较轻，住在都广野，是柏子高的后人。他算是我们大帝的直系，是俊美无双的黑水神之一，神女素女也住在都广野，是他正经的姑奶奶。都广野是天地的中心，是埋葬后稷的灵地，以生长各种药草，飞禽走兽出名。他是饱含着灵气降生的，从小就有林间的小仙子们轮番照顾，年纪又小，漂亮周正的不像话，算是我们地府的吉祥物，不知为何就让他舅舅骗了来地府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我们进门，看见他长手长脚的翻弄着水果篮子，一会又拿着水果去翻手边的册子，见我们进来，水汪汪的眼睛就亮闪闪的，用洪亮的少年音喊我们姐姐。
　　“姐姐们快来看我新到的册子，这个家伙竟是欺凌女子时被人家一脚踩到粪坑里死了！”他挥着手里的生死簿，得意洋洋。
　　我们嘱咐他要好好工作学习一类的，不要老是装修府邸，他满不在乎的点头，只顾着急切地说：“姐姐们上去要给我多带点话本下来，芒草姐姐无聊时也要来找我玩。”
　　说道这里，芒草提醒我时间不够了，下地狱是来不及了，须得马上回望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