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25、奇怪的心意

　　苏定安抬头看着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字，果然是好字。有这样的容色才情，又是范阳的远亲，居然五年都只是兰台八品的校书郎。苏定安着人去查了萧宸檀的身世，确如先前周廷煜所说，严丝合缝。但直觉让他觉得这个萧宸檀并不简单。何况，赵璟熙怎么可能会只因着美色而如此维护于他。

　　想起赵璟熙，苏定安内心更是泛起隐隐的不安，这位长于边关的九殿下此次回京真的毫无目的么？不过半年时间，赵璟熙便已招揽了不少人才，而信国公谢远候更是铁了心般想将独女嫁与赵璟熙。

　　苏榭小心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您找我？”

　　苏定安回过身来，他一向不喜这个儿子有断袖的癖好，得了长孙之后，苏定安也就懒得再管他了，由得他在外胡闹，只要别将那些个青衣小倌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便可。但如今他看上的人竟然也是赵璟熙明里暗里地维护着的，这便有些意思了。而且稍加打听，便知兰台公子的盛名艳冠栎安，一时倒是显得他无知了。

　　或许真是自己年纪大了，已经不知道如今的年轻人喜欢些什么，流行些什么了。

　　苏定安看着苏榭面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模样，叹了口气，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这些时日辛苦你操持为父的寿宴了。”

　　苏榭有些受宠若惊，忙道：“父亲大人严重了，这本就是儿子应该做的。何况，很多事情都已经交给四司六局去办了。”

　　苏定安话锋一转：“你前些时日说要调去兰台任职，为的就是那兰台公子萧宸檀？”
　　苏榭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低头嗫嚅道：“父……父亲大人，我，我……”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苏定安：“你对他可有了解？”
　　苏榭怔了会儿，他完全是见色起意，哪在意什么家世背景之类，何况美人向来若即若离，对他时常不假辞色，他讨好都来不及，那还敢查人家户口。

　　找耳挠腮了半晌，只得结结巴巴回道：“回父亲，都，都说相由心生，阿檀那般的美人，想必也是家世清白之人吧，儿子相，相信他。”

　　苏定安看着他这幅色迷心窍的模样，顿时有些气血上涌，根本就是毫不了解！冷静，冷静，苏定安呼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赵璟熙也如此看重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自己确实也想见见此人。

　　苏定安拍了拍苏榭的肩：“既然如此，过几天为父的寿辰你便邀他一并参加吧。”并指了指紫檀木桌上叠的整齐的一套青色衣衫：“这件江南州越水郡织造的衣衫你送去给他，也别失了你的面子。”

　　苏定安的寿辰向来只有五品以上的朝官才有资格受邀参加，萧宸檀作为兰台校书郎，不过区区八品，这话语中的青睐之意不言而喻。苏榭自然喜出望外，觉得父亲是默许了自己和他的交往，没准还会在寿宴上给阿檀一个身份，便是声音都激动了几分“好！儿子当然办妥。父亲您见到他一定也会喜欢的。”

　　苏定安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能在赵璟熙心口插上一把刀，他自然欢喜。

　　而萧宸檀一连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琢磨着赵璟熙在万寿园的举动究竟是何意思，他若只是戏弄自己便罢了，但如果他真的看上自己，似乎有点麻烦。然比赵璟熙看上自己更恐怖的是自己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如对苏榭那般的排斥！

　　萧宸檀忍不住一哆嗦，自己这是被苏榭那狗东西追求太久了，真把自己当美人了？可这事也不好问穆离，于是散值之后便去了教坊司找高耘耘。

　　高耘耘倒没料到萧宸檀会来，自然高兴地让膳房准备了颇为丰盛的晚膳，蒸了他喜欢吃的鱼。她知道他素不喜欢猪肉，便是连猪油星子都没添一滴，又温了一壶清淡的梅子酒。

　　“科举舞弊的事奴家也听说了，公子和九殿下这次的出手倒真是漂亮极了。”高耘耘捡着萧宸檀爱听的话说。

　　“噢，这事也多亏有你，若非你提供裴度的那条信息，让岭州牧袁通发难，此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高耘耘娇媚的脸上浮出一丝愤恨：“爹爹曾为苏定安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却还是被他发配到了三途川，都说这狡兔死走狗烹，但殊不知却也是唇亡齿寒。爹爹害过那么多人是罪有应得，但背后哪一件不是苏定安的指使？我只盼着他的恶报能早些来。”

　　萧宸檀亲自给高耘耘斟了杯酒：“快了，失了礼部对科举的操控，苏定安日后再想轻易往朝中安插他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不过他也没料到赵璟熙在拉下徐之浩之后，竟然还能以“天子门生”之策笼络住了寒门士子，水到渠成地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虽然还是幼苗，但谁知道哪天便长成参天大树了。

　　念及此，萧宸檀唇边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赵璟熙这只大尾巴狼藏的还挺深的，哪一天便会狠狠一口咬住苏定安的脖子，撕扯出血淋淋的口子。自己的眼光终不会差。

　　高耘耘瞧见萧宸檀表情的变化，也跟着明媚起来：“萧郎想到什么事那么开心？”

　　萧宸檀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

　　高耘耘敬了萧宸檀一杯酒，有些吃味：“萧郎可是有心上人了？才会想到她都开心到偷偷笑了而不自知。”

　　萧宸檀：……。我会喜欢那只大尾巴狼？还是只公的大尾巴狼！不可能！

　　忙回过神来否认道：“怎么可能，不过是想着能对付苏定安开心罢了。”

　　高耘耘却反身攀住萧宸檀的脖颈，吐气如兰：“难不成真是因为九殿下？原来那些小报杂记倒也不都是乱写的。”

　　萧宸檀冷眼撇了眼在自己面前有些卖弄风情的高耘耘，忽然掐住她小巧的下颌，径直吻了上去，女子的唇较之赵璟熙更加柔软，带着梅子的酒香。可除了这个感觉之外，萧宸檀心静如水，谈不上讨厌还是喜欢，就如同亲在酒杯上一样，无感。

　　心下冷笑，背负着五十九条命债的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来这里探究自己对赵璟熙的心思，凤音也好，高耘耘也罢，便是连同赵璟熙不过都是他复仇的棋子，即便需要舍弃利用这幅要死不死的皮囊，又有何所谓？

　　愈想愈恼怒，狂暴之中竟将高耘耘的唇咬出了血来。舌尖上血腥的味道让他倏然冷静下来，猛然又推开了女子，整理了下衣襟：“对不起，冒犯了。”

　　高耘耘也从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迷乱中渐渐缓了下来，起身苦笑了一声：“公子这分颜色便是让女子见了都自叹弗如，又怎会轻易为寻常女子动心？或许公子是喜欢九殿下而不自知。”

　　萧宸檀：……。如同见了鬼般霍然站起身来：“不可能，不可能。”连说着几个不可能仓皇走了。

　　高耘耘看着萧宸檀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也释怀，也好，他心中也容不下其他女子，倒让自己不用再羡慕这世间会有哪个女子能得到他的青睐。

　　“阿紫。”高耘耘叫来服侍自己的丫头：“去给我买几份栎安小报回来。”
　　“耘娘子是要哪几天的？”
　　“关于写苏榭和洛王争抢兰台公子的，只要是有关的，都买来。”
　　这个叫阿紫的丫头眼睛顿时也亮了：“是，阿紫马上去办。”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当然这几天奇奇怪怪的除了萧宸檀，自然也还有赵璟熙本人。只是相较于萧宸檀的心慌马乱，赵璟熙镇定的多。那天之举，虽然确实是气愤之下的冲动之举，但绝对亦是顺心而为的冲动。他欣赏萧宸檀的才华心思，这样的人，必须从心到身都是忠于自己的。只是萧宸檀的背后仿佛是一团浓雾，他看不清背后操纵的人。即便目前局势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在扳倒苏定安之后的某个时点，深陷危机的便将是自己。而变数，他看准就是在这纸片一般的美人身上。

　　燕小伍惦记着赵璟熙的话，近来时常来平康坊，看能不能遇见看着有感觉的姑娘。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在一些官宴的场合遇见，也不能紧盯着人家大姑娘看。而平康坊就不同了，出了钱随意看。虽然燕小伍未动半分嫖妓的心思，但多看看，确认下自己喜欢的类型也还是不错的。

　　这天从平康坊某个旮旯路过的时候，燕小伍竟然看见自家九殿下从一家并不怎么出名的青衣小倌的后门跳出来，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看多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竟然出现幻觉了。

　　大喊了一嗓门：“九殿……”燕小伍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璟熙飞身捂住了嘴：“闭嘴，你家主子不要面子的么？”

　　燕小伍赶忙识趣地点了点头，赵璟熙放开了捂住他的手。

　　燕小伍左右看了看身处的环境，还是不敢相信：“殿下，你怎么会，会来这青衣小倌？是来办什么大案子的么？”

　　赵璟熙敷衍地“嗯”了一声：“我来过这里的事情记得保密，不能和任何人提起。”燕小伍虽然不解，查什么案子需要查到青衣小倌来，而且这种没几个花魁的地方，但脑中实在没有将自家九殿下和嫖男妓三个字联系起来。

　　抱着忠臣之心苦口婆心劝谏道：“殿下委实不该亲自前来，这要被谁看见说出去，丢的可是天家的面子，更加坐实了先前殿下和苏榭争风吃醋抢兰台公子之事，信国公只怕心里这道坎更过不去了。”

　　乍然听见萧宸檀的名号，赵璟熙居然还脑回路清奇地补充了一句：“噢，对，尤其不能跟阿檀提起此事，知道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转过弯来的燕小伍眼睛瞬间睁大：自家殿下来这种地方莫非是来观摩学习的？！是了是了，这就解释地通了。大的青衣馆子免不了碰见认识的人，而这种中曲之地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是根本不屑来此自掉身价，自然就可以大大方方来观摩。

　　所以，自家殿下是要对心目中的白月光下手了？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二人略有些半推半就的旖旎画面……

　　燕小伍感觉连带自己的血流速度都加快了，竟比看春宫图还带感，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赵璟熙瞧见燕小伍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微蹙了蹙眉，拍了下燕小伍的头：“想什么呢？交代你的事记下了么？”

　　燕小伍忙捂住自己的嘴，按捺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点了点头：“记下了，属下一定缝死自己的嘴，打死都不会和萧公子说的。”

　　所以，赵璟熙的奇奇怪怪和萧宸檀的奇奇怪怪完全就是两个方向，一个还在游神，一个已经摆好碗筷佐料，详细了解工序，就等食物上桌打算吃干抹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