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15、以德服人

　　萧宸檀裹着薄毯坐在车厢前，莫小六手中变戏法一般现出萧宸檀怀中的玉簪子。萧宸檀探手入怀，果然玉簪已不翼而飞，惊叹道：“你这手法还真是诡谲。既然你身法轻功卓绝，怎会心甘情愿留在洛王身边？”

　　莫小六手撑在背后，仰头看着头顶那方明月，据说那里有个叫吴刚的人被永远的困在月宫中砍一颗永远不倒的桂花树。

　　若要问莫小六一生之中最后悔之事，他定会毫不犹豫地问答便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倒霉地偷了赵璟熙的钱袋。

　　莫小六本名并不叫莫小六，而是叫莫奈何，一个还有些文雅的名字。而他还有个更响亮的江湖绰号叫云上飞，只因他轻功了得，是凌烟榜上能排的上号的人物。无论是深宫大院，还是官署衙门，亦或是那些江湖帮派，只要他想去的地方，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叫人无可奈何。那时的生活那叫一个惬意，直到他撞上了赵璟熙。

　　人群之中，即便赵璟熙穿着普通，也透着那股生于皇室，与生俱来的贵胄气质。阅人无数的莫小六自然锁定了他。

　　熙攘的人群中，与赵璟熙擦肩而过的莫奈何轻轻碰了下赵璟熙，赵璟熙初始也并未留意。直到他在一处露天的饮子肆喝了碗青饮，结账之时才发现钱袋丢了，原来先前不小心撞到自己的人是个飞贼，顺走了自己的钱袋。心中虽然生气，此刻却也无可奈何。

　　饮子肆的老板见赵璟熙忽然愣神没有反应，这种反应不是被扒了钱袋，便是故意来吃白食。饮子通常是用果品、香料、药材熬制的汤剂，兼具解渴和养生的功效，四季皆宜。一碗饮子不过十来文钱，老板打算自认倒霉。

　　而再次偶遇赵璟熙的莫奈何做的第二件蠢事就是故意在赵璟熙对面坐下，同情道：“这位朋友是遭贼了么？这出门在外，须得小心才是。你这饮子钱，我帮你付了。”
　　付了饮子钱之后，莫奈何没有动，他等着赵璟熙说谢谢。

　　赵璟熙盯着莫奈何忽然问道：“一个人如果有手有脚，功夫了得，完全可以凭着自身本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你说他却为何要做贼，偷盗他人财物？”

　　莫奈何想了想：“有赏金杀人的，也有赏金盗宝的，或许他是后者？”
　　赵璟熙摇了摇头：“他偷盗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财物，谈不上赏金，再猜。”
　　莫奈何笑了笑：“那或许是让人知道何为世道险恶。”

　　赵璟熙很认真地看着莫奈何：“是圣贤之书读的少了。我若抓着他，便会让他好好读书，明白偷盗可耻的道理。”

　　莫奈何：……。这人他妈的脑子有点不正常吧。
　　当下也不要他道谢了，呵呵冷笑了两声，起身离去。

　　这事他也没放在心上，看赵璟熙当时的模样，定是没认出他来。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顺道还去看了看有什么悬赏，准备接单大点的生意。只要是他莫奈何想顺的东西，没有顺不到手的，如果有，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晚饭的时候，他刚在一家酒楼坐下，忽然一个人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正是赵璟熙。他略微有些奇怪，一日之内偶遇三次，还真是有缘。若非对面是个男子，他简直都要怀疑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赵璟熙脸上并无表情，仍旧只是淡淡的。只是这次他手里多了一本书，莫奈何瞥了眼书名：圣贤论偷盗可耻。

　　莫奈何：……。当下不客气道：“这位朋友，这里多的是空位，劳烦你去别处，老子看你不顺眼。”
　　赵璟熙似没听见一般，翻开书，自顾自念起书中的段落。

　　莫奈何本想换张台，但点好的酒菜已经端上来了，便打算尽快吃完离开。筷子刚伸到菜上，另一双筷子便压了过来，很有些夫子的风范：“不学习完，是不能吃饭睡觉的。”
　　任凭莫奈何如何变换角度，对方的筷子如同粘在自己筷子上一般，动不了分毫。

　　莫奈何脸色一变，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了，而且对方在饮子肆已然认出了自己。可笑自己还想取笑他，不曾想小丑竟是自己。

　　莫奈何当下酒不喝了，饭也不吃了，饭钱也没付，足尖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窜出门外，几个起落，已经溜的无影无踪了。狂奔了十几里地，路边随意找了家小客舍，打算先歇息一番。哪知刚推开门，点亮油灯，却见赵璟熙已然坐在房内的桌子上，桌上赫然还是那本《圣贤论偷盗可耻》的书。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莫奈何如同见鬼一般，二话不说，直接跳窗继续逃遁。

　　一个逃，一个追，但不管莫奈何跑的有多快多远，在他想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或者客舍好好睡一觉之时，赵璟熙总会带着那本厚厚的《圣贤论偷盗可耻》悠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除非他啃着干瘪瘪的干粮，或是露宿在荒郊野外，那块狗皮膏药才会暂时不见。赵璟熙虽然不喜奢靡，但也不会去做这种风餐露宿的事情亏待自己。

　　一个月后，浑身脏兮兮的莫奈何终于受不了了，拿出一沓银票奉上求饶，这位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偷了您的钱袋，如今知道错了，数倍偿还，您能放小弟一条生路么？

　　赵璟熙瞥了眼那沓厚厚的银票，只拿走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一个月来，我跟着你的差旅费用，加上那些被你破坏我代你数倍赔偿的百姓费用，连本带利一百两差不多了。不逃了是吧？”

　　莫奈何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况且他想逃也逃不动了，带着那么多银票，结果过了一个月野人的生活，没吃过一顿像样的好饭，没在室内睡过一次安稳觉，而且这天已快入冬，即便自己是练家子，也挨不住天天在野外受冻。

　　“很好。”赵璟熙点了点头：“我见你第一天就说过，一个人如果有手有脚，功夫了得，完全可以凭着本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你说他却为何要做贼，偷盗他人财物？”
　　莫奈何哭丧着脸：“圣贤之书读的少了。”

　　赵璟熙颇为赞赏地又点了点头：“很好，孺子可教，那你跟我回去好好读书。”说罢，拿出那本《圣贤论偷盗可耻》扔给了莫奈何。

　　莫奈何哪敢再说个不字，只得抱起书乖乖跟着赵璟熙回去，一路上过的就和孙子一样。

　　赵璟熙不喜奢靡，从来只开一间房，然后莫奈何每晚就睡在地板上，但这条件已远比先前的风餐露宿好太多了。而那本《圣贤论偷盗可耻》成为了他每天吃饭睡觉前都必须要背诵的必修课，赵璟熙乐此不疲地督促检查他的功课。

　　而当踏进洛王府之后，他才知道这“穷酸抠门”的瘟神赵九卿竟然是当朝堂堂九皇子，洛王殿下赵璟熙。

　　赵璟熙嫌莫奈何三字叫着拗口，既然有燕小伍了，那你以后便叫莫小六吧。

　　于是，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云上飞莫奈何就变成了莫小六，成为了洛王的侍卫。

　　萧宸檀：……。
　　从上次听燕小伍说赵璟熙整宴宾楼张老板的手段时，萧宸檀就已然知道得罪赵璟熙的下惨绝对是你想不到的稀奇古怪的方式，如今听了莫小六的这番遭遇，更是再次刷新了对赵璟熙的认知。

　　想着自己还欠着赵璟熙一百二十文钱，萧宸檀内心开始无比担忧起自己来，特别是自己嘴欠还说过他不行，不知这睚眦必报的赵璟熙会想到如何惨绝人寰的法子来惩罚自己。

　　莫小六揉了揉眼睛，看着萧宸檀笑道：“这些陈年旧事让萧公子见笑了，起初我是不服的，但九殿下是有壮志之人，我也听燕小伍说了很多九殿下在安北边境之事，我也想加入漠北狼骑，夺回我汉人燕云十二郡。”

　　“聊什么呢？”赵璟熙跳上车来。
　　萧宸檀有点愁苦：“在说你以德服人的事。”
　　赵璟熙一把将萧宸檀抱了进来：“知道自己体弱，就别呆在外面吹风，以后晚上也别出门了。”

　　回到府中夜已深沉，燕小伍服侍着赵璟熙洗漱安寝。赵璟熙不喜女子近身，在安北大营更是成天和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是以府中一个丫鬟都未备，一应饮食起居都交由燕小伍照料。若非要挑出一个这些年来和洛王殿下亲近之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燕小伍了。

　　看着忙前忙后的燕小伍，赵璟熙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伍，你可有意中人？”

　　燕小伍唬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些年一直跟着殿下在安北边境，这回来京城不过一年半载，哪有时间认识姑娘。再说我这模样也未必有姑娘看得上。莫非殿下要给属下介绍？”
　　赵璟熙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回答说有，重新回答一遍我的问题。”

　　燕小伍：……。却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再回答了一次：“回殿下，属下有心仪的姑娘了。”
　　内心比吃斋念佛的老和尚还平静，赵璟熙摸了摸下巴，奇怪，但为何看着萧宸檀和楚江珣亲近会有种莫名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