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16、远表叔父

　　范阳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一见到萧宸檀立马两眼放光：“我的好世侄啊，终于将你请来了。这又有件烫手山芋，还等你给叔父支招啊。”

　　萧宸檀笑道：“远表叔父这用得到侄儿的时候，便连远表两字都省了？几年前侄儿来投奔表叔父的时候，您可是强调我们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对外只能称呼您为范大人或者是远表叔父。”

　　范阳拉着萧宸檀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腆着一张圆圆憨态的脸笑道：“你初来咋到那会儿，不是对你还不知根知底的缘故么，而且叔父也收留了你不是。不曾想你如今这么有出息，成了洛王和小苏大人争抢的红人。”

　　苏榭是京中出了名的断袖，被他争抢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萧宸檀腾地站了起来，脸似乎也被气的微红：“外人不知深浅拿这事去讨好左相，怎么如今远表叔父也要拿这个说事，莫非还觉得是件喜事？”

　　范阳赶紧按着萧宸檀的肩让他消消气：“叔父说错话了。实在是现下有件棘手的事情。”当下便将案件的原委道出。

　　几日前，礼部放榜，自然是一边有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栎安花，有人十年寒窗还一梦，借酒消愁愁更愁。之后，朝廷便安排专人把榜单发到全国各地，同时将代表着进士及第身份的金花帖子发到入榜者手中。

　　在热闹的杏园探花宴之后便是去雁塔题名，以显其荣耀，结果其间有个落榜的考生叫闻宗闵的闯了进去，直指当届科举舞弊，请托贿赂不说，更过份的是直接将文赋和策论的题目泄露。这一闹，案件自然首先就去到栎安府尹范阳手里，问考生有何证据，闻宗闵说是清音坊凤音姑娘说的，新科进士杨诨是她的恩客，床上炫耀时给说漏嘴了。

　　凤音是清音坊的小花魁，范阳平素妻管严，虽然甚少去平康九曲，但偶有一些酒宴应酬之上也见过。当下便让人去请凤音姑娘过来对质，同来的还有清音坊的鸨母和几个姑娘。

　　凤音出现的时候，范阳便有些傻眼了，怎么眼前的凤音和印象中的模样有些对不上，但老鸨和同坊的姑娘都说是凤音。

　　凤音说她从没有和闻宗闵说过此话，是闻宗闵因妒生恨而杜撰此事。清音坊皆知，此前这闻宗闵和杨诨曾在清音坊为了自己打起来，而自己更欣赏杨诨的文才，便选了杨诨做入幕之宾。想是这闻宗闵丢了面子，如今又名落孙山，心中嫉恨，便出了这下作诬陷的手段。

　　闻宗闵自然大声喊冤，只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此女，此女乃他人假冒，并非真正的凤音。凤音姑娘是怜惜他空有文才报负，不忍见他一直自怨自艾，借酒消愁，才告知他真相的。

　　但所有凤音周边的人都众口一词的说这个就是清音坊凤音姑娘，闻宗闵必是由于落榜受刺激过大而精神失常，纷纷叹息着投以同情的目光。

　　杨诨很大度地表示看在闻宗闵是他同乡的份上，就不予追求他诬陷之事了。

　　范阳心中虽然也犯嘀咕，但历来科举一事涉及的关系错综复杂，权衡了下利弊，他也就顺水推舟地随了大流。于是象征性地打了闻宗闵二十大板逐出京师。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过去了，谁知才过了两天，官署外有人击鼓鸣冤，自称是清乐坊的凤音。人被带进来的时候，他几乎傻眼了，眼前的女子才是凤音无疑。凤音说自己身份被她人盗取，如今流落街头回不了清音坊，请范大人为她申冤做主。
　　末了道：“这后来的凤音说你曾送过她一副字画，定然可为她作证，证明她的身份。”

　　萧宸檀蹙眉道：“这清音坊的小花魁身份有何好争抢？莫非这两人神态相貌相似，以至于分辨不出真假么？
　　范阳苦笑道：“怪就怪在这二人容貌相差极大，见过的人不可能混淆。”

　　萧宸檀：“所以闻宗闵说的是实情，那杨诨确实将自己有本事搞到科举题目一事拿出来向凤音炫耀，为了尽快按下此事，背后之人寻了个假凤音过来对质。谁知道真凤音又跑了出来。”到底是杀凤音的时候出了意外，还是苏定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范阳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推论的，但可怕的是这凤音昨天击鼓鸣冤，我这才派人去传召先前的凤音，今天刑部侍郎蒋大人就过来了，说是受左相委派，同审此案。这内里肯定不简单啊。所以贤侄，你呆会儿作证可得谨慎些，多看蒋大人的意思。”

　　萧宸檀撇了撇嘴，讥讽道：“敢情叔父这意思是明知道他们指鹿为马，我们还得跟着一起装眼瞎？难怪叔父在栎安府尹的位置上能安稳地坐满五年啊。”

　　范阳脸微微一红，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做这个栎安府尹就是个夹心肉饼，最好的办法就是左右打哈哈，能装糊涂就糊涂。所以先前那些个达官子弟在街头寻伴滋事打架斗殴之类，他都只能先装模作样地带回来，然后再好吃好喝赔着笑脸送回去。
　　叹了口气：“叔父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能有什么办法？左相在朝中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为从四品的朝官，但捏死我或许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宸檀倒没有继续咄咄逼人，缓缓道：“难得叔父还惦记着侄儿的安危，但叔父可曾想过，若你这次只看到眼前，判了假为真，之后若案情反转，只怕到时候第一个被推出来背锅的便是叔父这个栎安府尹了。”
　　范阳不解：“这案情还会有反转？”

　　萧宸檀面有深意地看着范阳：“闻宗闵刚状告杨诨，便有个假的凤音堂而皇之地出来做伪证，按理来说这真凤音不是死了便也应该从此消失了，怎的还会有个凤音敢冒出来？叔父就不担心真凤音背后也有人，为的就是对付这次科举舞弊的一党。”

　　范阳吓得一哆嗦，简直不敢深想，敢对左相下刀的人……难道会是圣人？圣人缠绵病榻日久，久不上朝，这大半年很多事情都是交给太子，而太子一直仰仗着左相，所以栎安才有“诏出凤台”一说。

　　萧宸檀拍了拍范阳的肩，安慰道：“叔父无须担心，您可以继续做棵墙头草，明哲保身……”当下嘱咐了范阳一番。

　　很快，公堂之上，萧宸檀见到了两个凤音，为了辨认方便，权且将先来的那位称之为大凤音，后击鼓鸣冤说自己才是凤音的这位称之为小凤音。
　　两位凤音的容貌虽差别较大，但都称得上是美人。

　　小凤音一看到萧宸檀，便顾不上礼数，上前就拉着萧宸檀的衣袖，如梨花带雨：“萧郎君可得为凤音作证，前些时日你来清音坊听曲，还亲手赠了奴家一副墨宝。”

　　萧宸檀安抚了下小凤音的情绪，朝着范阳和刑部侍郎蒋达行礼：“兰台校书郎萧宸檀见过二位大人。”

　　蒋达倒也客气：“萧校书不必多礼，此次劳烦请萧校书过来，只因这女子假冒凤音，口口声声说你可为她作证。”这蒋达在案件未判之前便已然称呼小凤音为假凤音，言语虽然客气，但话中语气明显是有偏颇。

　　“回二位大人，凤音姑娘是清音坊的小花魁，一手琵琶弹得极好，所以我常去听曲。前些日子也确实送过凤音姑娘一幅字画。”说罢，萧宸檀的目光在两位凤音的脸上流转了一番。

　　蒋达盯着萧宸檀：“萧校书，你素与小苏大人交好，可要想好了再说。”
　　萧宸檀内心翻了个白眼，谁与那狗皮膏药交好，不过是他天天纠缠不休，弄的现在人人都以为他也是个断袖，还是被欺负的那个。

　　萧宸檀指着小凤音道：“下官所认识的凤音姑娘是她。”

　　此话一出，在现场的老鸨，清音坊凤音曾经的姐妹，还有几位看似富贵的恩客，立刻纷纷反驳，众口一词地说大凤音才是真的。

　　“哎呀，这凤音是我们清音坊的小花魁，我都养了她三四年，怎会认错？”
　　“就是啊，我们姐妹和凤音可是天天见面的，也常常为了争花魁的名号而较劲过，难道还会认错？”
　　“我亦是喜欢凤音姑娘的琵琶，所以来清音坊常常点的就是她，在凤音身上可花了不少银子。”

　　待一群人叽叽喳喳之后，萧宸檀奇道：“这还真是奇了怪了，那为何我认识的凤音姑娘是她呢？我是以前见鬼了，还是现下有谁在搞鬼？”
　　立时有一两个人表情微露尴尬，萧宸檀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蒋达咳嗽了几声：“本官现下身体有些不适，此案隔日再审。”

　　范阳赶紧会意地拍了下惊堂木准备退堂，蒋达忽然又添了一句：“萧校书如今也是本案的重要证人，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这几日就还请萧校书暂住在官署衙门。”

　　摆明着就是要先软禁再威逼了，没下狱关押都估计是看在苏榭的面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