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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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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根据手中的号码牌入座。
赵璟熙入到十二号雅间,内里陈设简单,两个厚厚的丝质蒲团,矮几上摆放着些水果吃食,竞价牌,两本写着“麒麟宝鉴”的小册子和一本用瓷青纸誊抄的《妙法莲华经》。
萧宸檀饶有兴趣地打开册子翻了翻,是此次拍卖物品的介绍,除了有彩绘的配图外,还有物品详细的介绍,来源,材质,特性等等,以供鉴宝人提前了解。
此次拍卖共十件物品,起拍均价都在白银三千两以上,价格高的令人咋舌。前面九件都有详细的描述,唯独最后一件物品仅仅写了六个字:
万亭县姚盖书法作品。
无配图,起拍价白银五千五百两。
但姚盖并不是书法大家,甚至连书法爱好者都称不上,能认多少个字都难说。
赵璟熙抬头看着萧宸檀揶揄道:“栎安如今的书法大家兰台公子一幅字也不过百金,这姚盖的作品竟能卖到五倍之高,我好奇兰台公子此刻是何心情?”
萧宸檀只合了宝鉴,抬眸正色道:“只怕如王羲之那般的前朝大师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九殿下能为我一掷千金拍下,让我观摩学习学习?”
赵璟熙这次倒爽快地应下了:“我便赌它万两白银,只是,阿檀到时要如何谢我?”
万两白银你会舍得出?萧宸檀心下翻了个白眼,你只会给地下城打个万两白银的白条吧。面上却笑如春风,眸色流转:“阿九若真为我掏了万两真金白银出来,便是要我侍奉枕席都无不可。”
赵璟熙伸过手捏住萧宸檀的下颌,靠近了过去:“你居然称呼本王阿九?你这胆儿还真是越来越肥了。”
萧宸檀并不避开,迎着那张近在咫尺英气逼人的面庞言笑晏晏:“若向来抠门的九殿下能为我出万两白银,宸檀再称呼九殿下岂非生分了?”
赵璟熙松开了他,端回了架子:“你想本王还未必愿意。不过你是如何知道姚盖典给地下城的是一封密函?”
“我随口编的,据说十五年前的旧案便是因着当年姚盖卖主求荣的一封告密信而开始的。”袅袅佛香中,萧宸檀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仿佛陈述的只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赵璟熙默然了一会儿道:“若真是关于那起旧案的真相,还真值万两白银。”
这所谓的麒麟法会不过就是借着宣扬佛法的名义举行的地下拍卖,皇宫之中的金器,朝贡的贡品,偷盗的赃物,西域诸国罕见的舶来品……而能被选入麒麟法会拍卖的更是百里挑一,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品,便是涉及无数秘辛的暗品。
拍卖所得的三成会作为香油钱奉给奉国寺,另外七成归地下城所有。
看着那些轮流登场的珍宝被一一拍走,赵璟熙若有所思:“你猜圣人知晓此事么?”
萧宸檀:“奉国寺每逢十八和二十八就会开放三门阁举行庙会,向百姓开放,售卖的货物品类繁杂,不亚于东西两市。所得钱两无需上税,皆作为奉国寺塑造佛像金身所用,也节省了朝廷一笔不菲的开支。这麒麟法会不过是更高级的庙会罢了。”
只是这些流向地下城的钱最终去了哪里?赵璟熙忽然有点明白赵元徽所说的有心无力,他想要夺回燕云十二郡,御敌于千里之外的钱是如今的大雍国库给不了的。
赵璟熙:“奉国寺的主持真严法师你见过么?”
萧宸檀:“三年前在兰台见过一次,怀高蹈之节,风韵高朗,倒是印象深刻,传他十五岁之时便谙解大小乘经论,二十六便当上了奉国寺主持,深受世人追捧,时常也会受邀入宫为圣人讲经。”
按理说,这样一位潜心钻研佛学理论,修撰经书,普度众生的法师是不会允许这样赤裸恶俗的拍卖披着法会圣洁的外衣,在这样庄严的宝殿之中堂而皇之地举行,但事实却是如此的可笑,或许佛像的那层耀眼金身终需要黄白之物才能塑造。
期间有条浑身黑亮的藏獒犬拍出,此犬来自于西凉品种,据说是从高原狼驯化而来,凶猛无比,但终其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萧宸檀颇有兴趣地出了一两次价,只是来宾都是不差钱的主,价格迅速飙升至五千两白银后,萧宸檀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便退出了竞拍。
赵璟熙瞥了他一眼:“你喜欢?带着这货在城中行走,你是生怕地下城上宾的身份无人知晓?”
萧宸檀:“出了地下城的东西都洗白了,有张身份证书,便是官署都不会追究。”
“我在安北边境时曾养过一只冰雪白虎,浑身无一根杂毛,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带你见见。小伍在驯化动物猛禽方面是把好手,可惜回到栎安之后没了用武之地。”
“真的么?我倒真希望此生有机会能去看看诗词中描绘的千里冰封,黄沙万里是何等的壮丽风光。”萧宸檀止不住地有些心驰神往。
“……哪有那么美好,不过是文人矫情的粉饰,里面埋的都是累累白骨。”赵璟熙并不喜欢诗词歌赋,呈现的似乎都是美好的一面,而内里的残酷却隔绝在了阿留山外,无人关注,无人知晓。
赵璟熙呼吸有些沉滞,那些无字的丰碑不应该矗立在孤单的黄沙和冰雪之中,它们应该被立在栎安最繁华之处。
萧宸檀留意到赵璟熙的表情变化,每每提到安北边境之时,他的神色都会透着隐忍的沉重。
终于到了最后一件拍品,负责拍卖的僧人并没有展示拍品:“最后一件书法作品比较特殊,随着主人的刚刚过世而显得尤为珍贵,起拍价五千五百两白银。”
立时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似乎都在小声讨论着什么。不知道此案件的人惊讶于这件无任何信息量的作品开出如此天价,而知道其中微妙关系的人则惊讶于地下城竟然将此物拿出来公开竞拍。
毫无意外,这件书法作品的价格一路飙升,很快便冲破了万两白银的大关,最后在四位竟拍者之间胶着着。萧宸檀便亲眼见证着赵璟熙面不改色地将价格一路抬至白银五万两,引起看热闹人群不断的惊呼声。内心只得默默祈祷楚江珣可千万别和这只会打白条的货竞争,做了地下城的冤大头。
但既然是打白条,萧宸檀便不用担心赵璟熙会停手。
果然,当价格到八万八千两的时候,终于一锤定音在了赵璟熙的手中。便连拍卖的僧人都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恭喜十二号雅间贵人,获得第十件拍品,成交。”
萧宸檀轻咳了几声:“等下大人打白条也好,扣留证据也罢,下官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未免拖累九殿下,能否先容我去山下等着?”
赵璟熙哈哈一笑,甚为赞赏:“阿檀还真是越来越懂我了,耍赖八万八千两白银确实可能有性命之忧。也好,你便先去山下等候。”
没有拍到物品的客人陆续离开法会大殿,小僧前来领赵璟熙去往偏殿领取拍品。
赵璟熙跟着小僧来到右侧的偏殿,这里供奉着几尊罗汉像。已有三人等候在此,其中一人赵璟熙识得,便是几日前见过的春二娘,她身后分站着两位僧人,一人垂目合十,另一人手中托着的檀木托盘上静静地躺着那封姚盖的绝笔书法作品。
春二娘目光打量了会裹在黑色披风里的赵璟熙:“恭喜这位贵人拍得此项拍品,白银八万八千两,您是带了金子,现银,还是银票?”
“自然是银票。”赵璟熙从怀中拿出一张看似银票的纸递了过去。
但大雍朝并没有如此高面额的银票,春二娘有些狐疑地接过“银票”,上面赫然写着欠条两字,居然是赊账。脸色立马就黑了:“大胆贼人,地下城你都敢戏耍,抓住他!”
话音未落,春二娘背后的僧人已然出手,刚劲的掌风直扑面门。
只是赵璟熙的身法更快,沉肩错步,抢过托盘上的那封信函,人已如离弦之箭掠出,声音远远传来:“御史台办案,此信函为重要证据,借来一用,改日奉还。”
春二娘气急败坏,头一遭有人敢抢地下城的拍品,嫌命长了。
“追!”
赵璟熙几个兔起鹘落,早已去的远了,就近山下之时,横刺里一柄泛着寒光的窄剑刺到,封住了他的去路。
好俊的剑法。赵璟熙心下赞了一声。
“交出姚盖的那封信函。”这人披着黑披风,面上也带着罗汉面具,看不见面貌,但显然也是法会的贵客。
“什么信函?”赵璟熙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双眼睛倒是锐气逼人。“不过是他的一副书法作品,你怎知是信函?莫非你就是杀害姚盖一家的杀手?”
来人不再说话,一片剑光扬起,四面八方都是虹光剑影,将赵璟熙笼在其间。
对方使用的是一柄细长的软剑,但灌注真气后,在他手中有如玄铁重剑。赵璟熙只守不攻,连退数步之后,在对方换招的间隙,随着一阵清越的龙吟之声,虹光暴涨,剑已出鞘,如蛟龙出海,冲破重重剑影,直取对方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软剑卷上剑身,卸去剑上的蛮横霸道之力,但却被逼退数步,回到二人起始之处。若非剑身柔软精巧,只怕这一剑已然戳在自己身上了。
“能杀了左贤王身侧的萨巫金,洛王殿下果然不负盛名,几招之内便能看出我剑法的空隙。”
面具后的赵璟熙双眼微眯:“你竟知道是我?”
来人轻笑一声:“洛王殿下再接我几招试试。”身影交错,似乎前后左右都是对手。而伴随着奇妙的步履,剑光漫天扬起,剑气森然冷寒,霎时如置身霜雪之中,变化繁复之极,若让旁人观看,定当头晕眼花,心生怯意。
赵璟熙微只蹙了蹙眉:花里胡哨。
强悍的内力灌注剑身,一道剑墙轰然而起,气势恢宏,便如云海中升腾而起的耀目阳光,驱散一切阴霾。对方已然吃过赵璟熙内力霸道的亏,自然避开与他重剑直接相触,走的都是灵巧路子。横、劈、刺、砍,出招都是刁钻诡谲的角度。
看着略有熟悉的剑法,赵璟熙脑海中闪过凌烟阁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一个名字:寻脉山剑宗宗主,白衣冷剑,傲若霜华的楚江珣,他怎么也会在这?
只是二人交手的功夫,奉国寺的护寺僧侣已然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