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11、麒麟法会

　　对于苏榭这块狗皮膏药，萧宸檀不胜其烦。苏榭任兰台少监，便成为了他的顶头上司，但苏榭哪可能会管着萧宸檀，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

　　一应求见之人统统拒之门外，除了他同意的人，萧宸檀无需给任何人誊抄副本。便是一个月不去兰台，苏榭也不会说半句话。就连萧宸檀先前誊抄所用的竹室里堆满了各式材质的砚台和价值不菲的墨锭，就差没用金玉装饰着。

　　既不能得罪苏榭，又能打发他别时时缠着自己，萧宸檀便拿了自己的字帖让苏榭去临摹，偶尔还会手把手指点他一下。这下可将苏榭乐坏了，开始对枯燥的练字尤为上心起来，眼巴巴地盼望着这为数不多的肌肤相亲的机会。

　　只是今天他有些越矩，萧宸檀指点他写字的时候，竟然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萧宸檀当下拂袖扔笔而走，恶心了许久。

　　换下官服，萧宸檀匆匆赶到和赵璟熙约定的地方，车夫是一个看起来精干瘦小的青年，一袭华丽深蓝劲装，眉目端正，竟然不是燕小伍。

　　正当萧宸檀略有迟疑之际，马车的车帘被挑开，露出赵璟熙张扬的面庞：“萧校书是公务繁忙，还是忙着讨好自己的新上司，竟连答应本王的时辰又忘了？”落日熔金，淡金色的夕阳笼在他的身上，更添几分华贵。

　　萧宸檀搭着赵璟熙的手上了马车，却还在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赵璟熙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被人轻薄了？我看你也并非完全拒绝苏榭的追求啊。”

　　萧宸檀哭丧着脸，满面愁苦：“我倒是想严词拒绝，可我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怎敢得罪左相大人，我这天天点卯就和去上坟一般。国子监主簿一职有个空缺，若有您的举荐，这位置于我便是囊中之物。”

　　赵璟熙嘴角一抽：“你倒是挺会见着缝地给自己找机会，本王和你很熟么？”

　　萧宸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认识殿下以来，就没见过殿下身边有其他朋友，便斗胆认为或许殿下待我是与其他人有几分不同？何况作为债主，我好自然也是殿下好不是。”

　　“你这张嘴可还真是能言善辩。”赵璟熙忽然伸手解下了萧宸檀头上的发带，又解下自己的发带娴熟地给萧宸檀系了上去：“行，既然阿檀要和本王攀这裙带关系，这发带以后你便天天带着。”

　　男子赠人发带便好比赠女子发梳，是极为亲密的行为。萧宸檀一时之间有几分尴尬，摸不准赵璟熙此举何意。“这……多谢殿下好意，只是略有不太妥吧？”

　　马车有些颠簸，萧宸檀身形不稳，几乎冲进赵璟熙的怀中。

　　“……不好意思。”萧宸檀想起身，忽然赵璟熙的手搂在他的腰间，却将他拉的更为贴近。赵璟熙低头在他耳畔轻声道：“有何不妥？阿檀刚刚不是自己还说本王待你与其他人有几分不同么，既然如此，本王总得给你一件信物。这发带尾端用金丝绣了本王的封号，你可得好好收着。哪日我若见你没戴着，这案件我便不再插手了。”

　　萧宸檀咦了一声道：“九殿下这话说的奇怪，姚盖的案件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这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璟熙放开了他，端正了身子，唇角只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萧宸檀：“正巧本王也是。”

　　说话的热气呼进萧宸檀的耳中，有些舒痒。萧宸檀拿过发带，细软的绛色丝绸上果用金丝绣了一个“洛”字。

　　奉国寺历经几朝扩建，如今占地甚广，朝廷的一系列活动如重臣的追荐，官员的检阅，皇家的各种巡幸、祈祷活动也多在此举行。奉国寺三字的牌匾乃当今圣人手书。

　　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已行至奉国寺山下，立时便有守卫上前：“皇家寺院，不得擅入。”

　　赵璟熙递了请柬出来，守卫立时让人换了辆只供二人乘坐的小巧马车过来：“参加麒麟法会的贵人还请换乘寺院的车马进入，贵人的车马会一直在此处候着。”

　　赵璟熙和萧宸檀依言换了车，萧宸檀目光追寻了会先前的车夫，却见那车夫大喇喇地也上了一辆马车。心中正奇怪这车夫怎会也有麒麟法会的请柬，就听见一阵争执声，似乎有人遗失了请柬被拦了下来。

　　“哎呀，夫人你是不将请柬遗忘在家了？出门前，我都嘱咐过你要再三确认的。”
　　“奇怪，这请柬下马车那会儿明明还在身上的，妾身绝对没有记错。”
　　参加麒麟法会只认请柬不认人，二人无奈，只得懊恼回程。

　　萧宸檀恍然大悟，赵璟熙从不会带无用的人出门，难怪那名车夫穿着和他身份豪不匹配的华丽丝绸，竟是为了参加这场麒麟法会，而他的手法当真是好快。

　　“九殿下身居庙堂，竟然能将凌烟阁排行榜上轻功第一的飞贼‘云上飞’莫奈何揽至麾下？传说此人从不愿受拘束，大理寺缇骑曾有过几次招安，都被他拒绝了。倒不知九殿下用的是何种手段？”

　　赵璟熙不无得意道：“本王虽然武功好，却向来讲究以德服人。如今他叫莫小六，你叫他小六便是。”

　　萧宸檀：……。于是决定闭嘴，我信你个鬼。

　　夕阳西照下的奉国寺殿宇巍峨，草木葳蕤，香烟袅袅，钟磬悠悠，陡然间便似涤荡了世间俗尘，只余内心一片空明。

　　萧宸檀掀开窗帘欣赏着一路风光，赞叹道：“不愧是皇家寺院，气势之宏伟必是前无古人，无怪乎有无远弗届，声震天中的美誉。据说这里光中庭两庑便可容万人。”

　　赵璟熙闭着双目，并没有兴趣。

　　马车在一间庑房前停下，有年资较深的僧人过来，一旁的小沙弥手中端着檀木托盘，上面摆着一些面具。

　　“两位施主先入内稍作片刻，待法会开始，小僧再来通知。此为参加法会的面具，佛祖坐下十八罗汉，施主可任意挑选喜欢的图案。”

　　萧宸檀拿了一个罗汉的面具递给赵九卿，似笑非笑的神情：“诺距罗尊者，适合你。”自己挑了罗怙罗尊者的面具。

　　赵璟熙却抢过萧宸檀手上的：“是么，但我喜欢你手中的这个。”

　　萧宸檀无奈随意换了个诺迦跋哩陀尊者的面具：“他举钵化缘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僧人却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口中念着：“施主可否考虑添些香油钱供养三宝？阿弥陀佛，功德无量。”竟是要钱。

　　“应该的。”赵璟熙拿出张银票置于托盘之上，僧人瞥了眼五十两的银票，似乎并不满意。

　　萧宸檀笑道：“受邀来麒麟法会之人想必都是既富且贵，大师能从奉国寺几千僧人之中争来此等招待的美差，必是满腹经纶吧，确实只有这越州织金罗织就的袈裟才能配得上大师的智慧。你若带着功德簿前来，我们理应供奉更多些香油钱。”一语道破这僧人不过是借着为寺院化缘的机会为自己谋取私利。

　　僧人脸色略显尴尬，抿了嘴就欲转身离去。

　　“等等。”赵璟熙叫住僧人，毫不客气地拿回托盘中的银票，僧人脸上出现一丝不忿的神情，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狼狈离去。

　　萧宸檀看着僧人的背影哈哈笑道：“只怕这位大师是这次法会中唯一空手而归的一位了，来此地之人必定出手相当阔绰，所以见到五十两银票，他本能地出现了嫌弃的表情。刚刚他若能知足，我也就不揭穿他了。”

　　赵璟熙轻哼了一声：“浪费本王的银子，你很开心？日后若被我知道，便只得记在你的头上。”但言语间并无怨责之意。

　　萧宸檀吐了吐舌：“给出去的钱还能面无表情拿回来的，也只有九殿下您了。”

　　入到房内，榻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套带着帽兜的黑色披风，萧宸檀裹在身上，瞬间遮了个严实。当下了然：“这法会的客人想必都是一样的装束，又带着罗汉面具，现场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届时楚江珣只怕也认不出自己，萧宸檀琢磨着该怎么向他递个信，否则争抢起姚盖的那封密函，岂非平白抬高了价格，让地下城赚了好处。

　　不久，先头那名僧人再次过来带二人去往法会大殿，在大殿入口，赵璟熙随意选了块标记着“十二”数字的木牌，小沙弥叮嘱入殿后找到相应的雅间入坐即可。

　　法会大殿的四周墙上彩绘着各式经变图，琉璃金顶上垂挂着巨大的七宝如来幢幡，二三层搭着两圈红木雅间，中间的高台上摆着一张香案，四周丝质蒲团上端坐着十八个僧人正在诵经。

　　人不多，这样的定向邀约请柬不过二十封。萧宸檀往人群中张望，除了大概看个高矮胖瘦，其他一概看不出，他也不知道楚江珣和乐阳郡主在哪。叹了口气，地下城的安排果然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