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10、地下城

　　晟平当铺，当掌柜看见赵璟熙手中的金器之时，忍不住两眼放光，他也是识货的，这件金器是朝贡之物，内里还印刻有大师的签名。

　　“一千两，钱货两讫。”赵璟熙却不太像个着急出手赃物之人，语气里没有丝毫妥协的意味。

　　掌柜的还想压价：“这金器在手中，多呆一天便是多一分危险，贵人及早出手才是。九百两便收了。”

　　萧宸檀一口回绝了：“不行，这京城里能数得上名号的当铺也不止你晟平一家，我想你们大掌柜也不愿意在年末清算的时候被别家比了下去，这少些分红也就罢了，就怕失了在地下城主心中的分量。”

　　掌柜脸色稍稍有些难看，勉强掩饰着：“什么地下城，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宸檀：“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寻了来来，便是有内行人介绍。地下城也是打开门做生意，我们既然敢拿这要掉脑袋的东西来，就是相信地下城这二十多年来的招牌。

　　赵璟熙拿回金器，略有不耐烦：“别和他啰嗦了，我们换家去问也不是不可。”

　　掌柜忙拦住二人，赔着笑脸：“二位贵人果真是有眼光的人，小人眼拙了，请稍等。”

　　掌柜不敢怠慢，入了里间须臾，打开柜台门：“两位贵人请，我们当铺当家的请二位入内一叙，钱便按贵人说的，一分不少。”

　　赵璟熙毫不犹豫地踏步而入，萧宸檀跟在他身后。

　　这是间普通的屋子，摆放着桌椅案台，墙上挂着字画，一眼望去，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冷不丁七八支冷箭从两侧激射而出，同时间一个人影直扑面门，赵璟熙手一挥，只听的叮叮铃铃几声兵刃相击的声响，箭矢全部跌落在地，连同偷袭的那个人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只是那抹红色的身形足尖轻点了下桌子，在正中的楠木椅子上翘腿坐了下来。

　　随之娇笑声响起：“小相公的功夫还真俊。几位大人何必要为难一个铺面掌柜，他不过也就是底层办事的。”

　　萧宸檀从赵璟熙的背后走出，才看见这是一个极为性感妖艳的女人，白皙的大段手臂和小蛮腰都裸露着。“这当铺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稀奇，若不会功夫，岂不是被你们给刺成刺猬了。”

　　女子哈哈笑了几声：“前几天便有人来打探那姚盖在地下城典当的是何物，能有胆查这五千两白银之物去向的人，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无，那死便死了，活该。”

　　赵璟熙收回了剑鞘，冷冷道：“如今打也打了，可以说实话了。否则，你就没机会说话了。”

　　女子起身推开了房间另一侧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奴家夏三娘，不过也是递话的，城主交代过，二位既然对地下城有兴趣，便请跟我来吧。”

　　晟平当铺的后门出来，便是西市，跟着夏三娘在坊间穿梭。栎安的东西两市是京城最为繁华的两处，卖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各类生活物资应有尽有，充满着民生烟火气息。

　　赵九卿之前甚少会行走在这市井之间，他大半生的生活不是在极尽富贵的宫墙里便是在安北军营里度过，这些曾经离他生活非常遥远的画面倏然如此近距离地环绕在身侧，赵九卿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沿途的一切，萧宸檀默默看在眼里。

　　各种小摊小贩在路边叫卖着，几乎将行走的道路都占满了，来自于西域各国的异族人士，杂耍卖艺，小巷里的低声呻吟，街边的小赌坊，只是这里的交易大部分使用的都是铜钱，金银这种大面额的钱币在这里是用不上的。

　　穿街过巷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院落也并不起眼，院子里的竹竿上晒满了浆洗好的染布。萧宸檀稍微靠近了赵璟熙些，这夏三娘的功夫已然不错，这看似平静的小院或许隐藏着更大的杀招。

　　一个妇人正在娴熟地搅动着染缸里的染布，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不速之客。

　　但赵璟熙已然看见去往另外两处当铺的燕小伍和姜诚二人被捆在一起。赵璟熙本来是安排莫小六去，但既然萧宸檀介绍了姜诚，赵璟熙也想看看姜诚的实力。

　　姜诚的武功赵璟熙并未试过，但燕小伍行伍出身，内力浑厚，自己在安北边境之时也曾指点过他一二，对付些二三流功夫的江湖人已然足够。很显然，地下城的人的功夫已经去到一流高手的水平了。

　　另一个妖艳的女子挑开一角的蓝色染布转了出来，咯咯笑着揶揄着夏三娘：“三姐这是灰溜溜被人逼到了老家么，我早就劝你别天天在坊间和那帮臭男人厮混，武功都荒废了。”
　　夏三娘瞥了角落里二人，反叽道：“四妹捏的不过是软柿子，便以为自己是武学大家了，还真是笑话。”
　　“是么，那我便帮你试试他的功夫，让你心服口服。”秋四娘说罢抽出腰间软鞭，便想向赵璟熙出手。

　　赵璟熙手一抬，随手扯过就近的染布，略有分量的染布在赵九卿手中便如同薄纱般顺服，秋四娘长鞭还未挥出，便已经被染布缠绕的结结实实，动弹不了分毫。

　　“你——快放开我！”秋四娘满脸羞红，只是怒瞪着赵璟熙。
　　“四妹这夏练三伏的功夫我看也没长进啊。”夏三娘嘻嘻笑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好了，别不知天高地厚了，凌烟阁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人你们也敢讨招。”一直没说话的妇人转过身来，示意手下将燕小伍二人身上的绳索先解了，朝着赵九卿道：“想必赵大人也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吧。”

　　这妇人衣饰简净，面庞圆润，容貌虽不出挑，但一双眼睛极为明亮。

　　赵璟熙微扫了妇人一眼：“你便是地下城城主？”

　　妇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赵大人高看了。我们家城主天人之姿，又岂是我等岂敢又岂能冒认的。城主很忙，这些琐事平时便是我们姐妹几个帮着打理，大人可称呼奴家春二娘。”

　　燕小伍来到赵九卿身侧，讷讷道：“属下给殿下丢脸了。”

　　姜诚不服道：“若非被她们偷袭，也未必打不过。”

　　赵璟熙安慰了几句：“这些女子都狡猾的很，若正大光明的交手，你们未必不是对手。”

　　春二娘：“几位是为了姚盖在地下城出手的东西而来？”

　　赵璟熙：“果然是地下城付了他五千两，好大的手笔，我倒愈发有兴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能比皇宫大院的金器珍宝还值钱。”

　　春二娘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那只怕会让几位失望了。地下城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诚信二字，童叟无欺。只要你手中之物有价值，都能在地下城出手，给的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而买卖双方的信息，我们也都会保密。所以别说那些个当铺掌柜是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能透露。这是地下城的死规矩，谁若违抗，便是个死字。”

　　赵璟熙却并不相信：“这么说，姚盖的死和他在地下城出手的物什并无关联？可偏偏巧的是没几天他就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春二娘略微遗憾地哦了一声道：“是么，可惜这人命案是三司官署的事，地下城无能为力。”

　　一直没有做声的萧宸檀忽然不紧不慢道：“他出手的是一封亲笔信函。”
　　春二娘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
　　萧宸檀笑道：“如今这不是证实了么，看来此行不虚，三位娘子并未让我等失望。”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心思却厉害的紧。”春二娘哼了一声，拿出一张淡紫色的笺纸递给赵璟熙：“几位大人看来也并非泛泛之辈，若真对姚盖典当的物什有兴趣，奴家可以送大人一张麒麟法会的邀请函。”

　　萧宸檀心中一跳，楚江珣也说乐阳郡主有麒麟法会的邀请函，只是地下城的规矩，一张邀请函只能带一人。

　　赵璟熙看着这疑似请帖的信笺，蹙了蹙眉：“法会？”

　　夏三娘妙目流转：“郎君可要好好保管，这麒麟法会可不是任谁都能去的，或许郎君寻找之物在法会现场也未可知。请柬上有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郎君仔细看着。”

　　春二娘继续回到染缸旁干起活来：“奴家这里还有一堆活要干，也就不招待几位大人了。”

　　出了院落，路上燕小伍和姜诚说起各自的遭遇，燕小伍遇上的是秋四娘，姜诚遇上的那名女子自称是冬初娘。听这名字，竟似比春二娘的排位更高一些。只不过这几人似乎都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萧宸檀缓缓道：“这妇人虽然没有出手，但我看她双手布满茧子。”
　　燕小伍不解：“经常劳作的人手掌自然容易磨出茧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萧宸檀：“你看她似乎常年在染坊劳作，捆扎浆洗，理应是掌心出茧。但奇怪的却是她手指骨节突出，生有细茧。如果我没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凌烟阁高手榜上的第一暗器高手千手观音柳飘飘。最擅长一手漫天飞雨，可以同时打出二十七种暗器，避无可避。”

　　燕小伍差点笑出声来：“我见她模样身段和飘飘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宸檀淡淡道：“所以很多人都是这般想法，便死了。”
　　燕小伍：……。当下便噤了声。

　　萧宸檀：“柳飘飘也未必是她本名，或者你看到的容貌也未必是她真实的容貌。这些人盛名之下行走于江湖之中，自是要处处防着有人或明或暗地挑战。能上凌烟阁十大高手排行榜，于追求武学境界之人而言是无比的荣耀。赵九卿大人当年于安北边境取了左贤王呼衍祁将军的首级固然骁勇，但江湖不问朝堂事，却上了凌烟阁十大高手排行榜，只因他能杀了呼衍祁身边的北燕第一高手萨巫金，萨巫金的那根九环锡杖据说重达百斤。”

　　赵璟熙只淡淡哦了一声：“那个僧人便是萨巫金么，我已经忘了，那九环锡杖确为纯金打造，若非太重，本王确实想带回来融了充做军饷，着实可惜了。只是不曾想，萧校书原来对本王早就有所了解了啊。”

　　萧宸檀眨了眨眼，笑道：“洛王殿下，下官是对赵九卿小将军有所耳闻，谁知赵九卿和洛王殿下竟是同一人，运气，运气。兰台所藏庞杂，我在兰台多年，所阅之书也不过一半，更深知这世间奥妙无穷，需时刻有敬畏之心。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赵璟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看了眼手中的请柬：“三日后的麒麟法会你便和我一同前往。”

　　萧宸檀等的就是这个邀约。虽然楚江珣定会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不过自己能亲自去瞧瞧更好。而且这地下城的城主感觉并不是太子的人，那背后所图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