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翊］第七种》暮乐

7、速写

　　木质素是一类复杂的芳香族化合物，是维管植物和一些藻类的支持组织中重要的结构材料。纤柔稳定的基团维持了极高的硬度以承托整株植物的重量。

　　像极了沈翊纤柔的外表下拥有坚韧刚强的个性。

　　七年前，他被命运抛弃在瓦砾中经受偏见、误解、阴差阳错的敲打搓磨，却仍温柔坚定地破土而出。清醒地审视自我，承苦而不怨怼于苦，奋力蜕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因为你的画一个警察牺牲了，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当年杜城悲愤填膺地控诉夹杂着失控爆发的信息素席卷而来——暗沉的海水掀起狂暴的海浪紧紧裹住沈翊，将他高高抛起又狠狠压入海底。

　　曾经浑然愉悦的海风白沙化作苦涩咸腥的海水灌满口鼻，黑暗深邃的海底令人窒息。

　　沈翊惊惶无措，泪水不受控制地沾满眼眶。

　　“我一直期待着我的画能影响别人。”

　　但没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原来死生在一念间俱存。”

　　我不能再扼杀这孩子生的权利。

　　“我要成为改变结果的人！”

　　即使是注定的因果。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沈翊烧掉了他全部的作品，亲手埋葬了那个恣意自由的艺术家。

　　他拿起铅笔重拾光影速写，不再让阴影像四堵墙和屋顶一样成为庇护。

　　他抛弃色彩，只用最简单的笔触去捕捉人们的悔悟和疯狂、痛苦和释然、欲望和麻木……忠实的自然描绘展现最刺人耳目、动人心魄的真相。

　　他选择成为一名警察画像师，竭尽全力地用画帮助更多的人……但夜深人静时，他的归处仍是深邃黑暗的海底。

　　也许是因为沈循的存在让过往无法被抹去，抑或是仍未想起让他为雷一斐画像的女人的脸。

　　每当灵魂没入寂静沈翊常常会回到那间审讯室，一次次面对杜城平铺直叙的痛苦、愤怒和哀悼。他也会偶尔转过头看向透视玻璃的另一面，猜想那里的人脸上挂着怎样明暗凉薄的笑脸。

　　第365夜……第730夜……第1095夜……

　　从惊惶到悲切……从痛苦到哀悼……从麻木到平静……

　　直到沈翊第一次鼓起勇气在梦中与杜城相互注视——他终于看懂对方眼底的责难与愤恨，原来不过是透过他看向心底无能为力的自己。

　　沈翊笑着哭了。窒息的海底竟然只剩他和杜城相互温暖。

　　“原来你仍在海底孤身独行。”

　　那我又改变了什么呢？

　　“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画出那女人的脸！

　　沈翊在晨曦中醒来眼中风浪止息，日出在海面上映出随波颤抖的暖光。

　　他站在北江分局刑侦大队406室门前，一身蓝衣白衫黄裤像是刚刚路过梵高家乡阿尔的吊桥，笑容里倒映着天空的宁静、草影摇曳。

　　他在那条被人遗忘的小路尽头对杜城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