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十日风雨》灵三张

3、第一夜 消极

　　简悦盯着那莫名其妙的档案袋过了许久，终于被自己当下的处境气的笑出了声。
　　天知道她不过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原本还以为只是个走过场的项目，如今却被一个滑头院长赖上了。
　　这人话里话外都是领导、学校，明显想借此来挟制她。
　　但如今被困到这孤岛上，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拒绝合作，还要担心学生们的安全和成绩。
　　倒像是被捆了绳的螃蟹，任你长了八条腿还是十六条，绝使不上一分力。
　　还好这打印机没再给她找麻烦，印送登记表的那名男生在走廊上来回奔波，留给她好长一段时间的清净。

　　晚上八点半。
　　距离病人就寝时间还有一小时，护工们领着排成队伍的病人依次离开活动室，学生们的登记工作也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
　　简悦听到动静后，也拿着档案袋，回到了活动室门口，向站在走廊里的学生们询问登记的情况。
　　“今晚登记了多少个？”
　　“20个左右。”那名短发女生粗略估算了一下，回答道。
　　“参加活动的病人每晚都是固定的么？怎么确定完整名单？”简悦转头，看向已经半空的活动室。
　　里面还剩下最后几个像树一样沉默的病人，他们低着头、排成队，等待护工下一步指令，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是固定的，专门有同学在核对病房信息，最后会进行一次全面复核。”
　　“院里现在收治了多少病人？”
　　“他们说不清楚……”女生或许是觉得自己有些没用，这种事情都问不出来，低着头有些懊恼的解释，“刚才在活动室露过面的所有护士、护工我都问过了……”
　　“不知道？”
　　简悦上岛后已经听到过太多令人发笑的言论，没想到如今还有更多令她“大开眼界”的奇闻异事。
　　但她还是微笑着安抚其他人：“没关系，我找个机会直接问院长吧。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也都赶快收拾一下回去休息，辛苦了。”
　　一个精神病疗养院，不知道收治了多少病人，还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如果不是学校派她来的，在市里的项目明细上挂着名，好歹跟着一大帮学生，她真的要开始为自身安全担忧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却因为莫名的危机感成功迫使自己更加冷静了。
　　在这种棘手的项目里，如果全盘接受对方的要求，自然会有无休止的麻烦惹上身。
　　那要怎么做呢？
　　为什么会有身份如此特殊、院长都要恭请礼让的病人？
　　那么多更专业的医生都无法靠近的病人，院长居然要一位学术教授帮忙？
　　究竟是别有企图，还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

　　她就这么一路盘算着，从西楼二层的活动室，沿着长长的走廊穿过主楼，回到东侧办公楼三层，打开了宿舍的门。
　　或许这宿舍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虽然放行李的时候，简悦特意打开窗户透气，但这一次她仍敏感的捕捉到空气中的霉味又夹杂了腥味。
　　这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并不令人那么愉快，于是她赶快放下包，将窗户关严。
　　借着一点点月光，能隐约看到远处阴沉的海面，但疗养院的灯光也不能照到更远的远方。
　　简悦许久也没找到来时登录的渡口，反而贴着玻璃还能看到西侧住院楼那些窗口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看来自己分配到的宿舍处于另一个方向。
　　她仔细拉好窗帘，将屋内所有灯全部打开，最后拉了把椅子抵住已经锁好的门。
　　因为过于劳累，简悦只在洗手池用浸湿的毛巾草草擦了头发，洗漱了一番，便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一只钢笔和一个封皮上描着金线的笔记本，就穿着那身运动服直接上了床。
　　她靠在立起的枕头上，打开本子写下今天的日记。

　　亲爱的朱利安

　　我很抱歉似乎又要和你抱怨颇多，不过这可真的是令人沮丧的一天。
　　之前和你提到过，我们大学有个援助L市疗养院的学术项目，可能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今天呢，我带着学生在海上飘了好久，最后甚至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了，这才终于在一座岛上看到了疗养院。
　　虽然这边很原始，没有什么工厂或者大型渔船，但与我想象的、湛蓝透碧的大海相距甚远。
　　这里的海水很浑浊，还泛着一股奇怪的生腥味，海面上呢，也没见到盘旋的海鸥海燕，岛上也没有漂亮的金沙滩，只有搅拌着烂水草的泥巴。
　　如果早知道这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那我当初或许应该在人际交往上多下点功夫，然后祈祷不要被校长扔到这鬼地方来。
　　如此想想，或许其他老师是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后，严词拒绝了，所以原本应该派两个教授做的项目，最后只有我一个倒霉蛋，带着些倒霉学生。
　　不过看起来这些孩子自己挺开心的，虽然环境不好，不过咬咬牙住上十天，做点基础的工作，能拿到学分，还有一笔不小的生活补助。
　　唉，那他们确实是应该开心。
　　而我除了学校那边的项目进度要考虑，今天又被疗养院的贾院长“委以重任”，明天开始要去治疗病人……
　　他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真诚模样，我之前已经先替学生们挡下了临床的要求，就不能再拒绝第二次了，真想把这些事情糊弄过去算了……但光想想都会觉得很内疚。
　　朱利安，你可能难以想象这边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又是多么饥肠辘辘的、呆在一间多么阴冷潮湿的屋子里写下这些字。

　　简悦

　　她合上日记本，仰头靠在墙上，盯着房顶的灯泡若有所思，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钢笔。
　　这厚厚的本子被写满了许多页，那些笔迹留下的张力与压痕，甚至让它已经无法完全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了。

　　“咚咚咚。”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响起，“简老师，您睡了么？”
　　听声音像是送话梅给她的女学生。
　　“哪位？”
　　“简老师我是文静。刚在活动室门口碰到贾院长，他让我告诉您一声，明天的时间已经定好了，上午10点在西侧住院楼的一层治疗室。他说您知道是什么事情。”文静一句一顿的小心复述着，生怕落下什么关键信息。
　　“我知道了，谢谢你，快去休息吧。”简悦从床上坐起来，提高了些声量冲门口说道，接着将目光投向扔在书桌上的档案袋。
　　边角直挺没有一丝磨损的档案袋，放在老旧的书桌上显得格外突出，尤其在简悦的眼里，多看一秒，便觉得对比强烈一分。
　　她叹口气，将日记本压到枕头底下，再去把档案袋拿回来。
　　随着白色的纸质密封线一圈圈绕开，简悦积累了一天的负面情绪也在逐渐沸腾。
　　最终，一沓写的密密麻麻的资料“啪”的一声，直接被她扔到枕头旁边。
　　简悦掀起被子钻进去，得有数月不见太阳、潮乎乎的棉花将她冻得一哆嗦，她连忙将被子抖开，随便扯出一件外套将腰腹位置仔细盖好，再将被子盖在外套上。
　　而编号001的资料页也随着她一连串的动作被扬到地上。
　　时至深夜，整座岛彻底安静下来，疗养院里更是漆黑一片，只有中心楼三层还透着隐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