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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日 大风 ...

  •   早晨7点半,项目组的全体师生准时坐在餐厅里吃早餐,足以搬去举办婚宴的大圆桌子上,只可怜摆了一盘白水煮蛋,两盘花卷,和一壶豆浆。
      简悦看了一圈,发现这些学生眼睛下面或多或少都挂着黑眼圈,臊眉耷眼的慢慢撕扯着花卷往嘴里送,简悦甚至要怀疑那么一点渣子能不能尝出味道。
      诚然她昨晚也没睡好,但总归是工作多年的人,比起年轻的学生们,强打精神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
      “趁着早餐能吃都多吃点,总比饿十天强。”她没有抬眼,专心剥着鸡蛋皮。
      也许是想起了昨晚饭菜的滋味,这些学生也认命的大口吃起来。
      “今天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她随口问道。
      “九点钟统一发加餐的时候,会有医生带我们去认病房,然后就可以做登记了。”正好坐在她身边的陆小梅立刻回答道。
      “好。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过去了,你们分组后也要一起行动,每组之间别离太远,安全为上。”
      “好的,简老师。”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老师,她不得不去分心考虑这些学生的安全问题。
      吃完饭后,她掏出兜里的手机一看,依然没有信号,只能当个手表用。
      现在刚刚8点过10分,距离约定的治疗时间还要很久,于是她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之后找了顶鸭舌帽,戴好走出大楼。

      今天岛上的天气仍旧不是很好,虽然没有昨日那么乌云密闭,风却很大,海水借着风势更加积极的向岸上涌,发出更大的声响。
      简悦拢起的卷发被风吹着不停上下翻飞。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绕着疗养院外墙走了一圈,找到昨天进来时的侧门,按照当时的路线,朝海边直勾勾的走过去。
      她回忆着当时登岸的大概位置,接着转身回头看向疗养院。
      与她料想的一样。
      疗养院的主体建筑从空中俯瞰是飞机造型,如果是在西侧的住院楼,无论是治疗室还是活动室、病房,根本无法看到从东岸渡口登岛的人。
      她思索着昨日登岛的时间,目光在主楼和东侧办公楼的窗户间来回逡巡。
      与西侧住院楼不一样的是,主楼和办公楼的窗户并未用粗粗的铁栅栏封死,因为天气原因,虽在上午,整栋疗养院却几乎灯火通明,更方便她仔细观察。
      因为在加餐时间,办公楼里并未有太多人影,一层的餐厅有几个人在打扫卫生,二层办公室里有几个穿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穿梭其中,三层宿舍区则一片寂静。
      而主楼这边,三层的院长办公室内并未看到有人来往,于是她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主楼二层的档案室。
      她回忆着档案室的结构。
      这时,几名身穿白色制服的医护从一层大厅匆匆朝海边跑过来。
      “到了。今天的补给。”
      突然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简悦一跳,她回头,发现昨天送他们一行人上岛的摆渡船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而她这么半天根本没发现海上竟然还有一条船,这不过回头十几秒的时间,这船竟就登录靠岸了,似乎也只能用海上视野不佳解释。
      几位医护排着队,每人搬了一些物资便掉头往回走,简悦在外面呆了太久,眼睛被卷着沙子的海风吹到几乎睁不开,也只得紧跟着的步伐向疗养院大楼快步走去。
      但就在即将进门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束莫名的窥探,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似乎捕捉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后退两步仔细巡视了一圈,却再无收获。只留下卷着沙子的海风打在紧闭玻璃窗上,唰唰作响。

      上午十点整,简悦回宿舍换好一套浅色休闲西装,准时出现在约定好的治疗室门前。
      她习惯性的整理了下仪容,轻轻推开门。
      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治疗室,却又不像是个治疗室。三面环绕着书架或木柜子,并没有沙盘等传统意义上的心理治疗必备设施,更别提如今流行的那种按摩椅,只有刷着淡淡鹅黄漆的四面墙勉强算是个设计。
      而最惹人注意的,是一把将病人紧紧拷在治疗室中央的审讯椅。
      简悦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挂着脸上的标准笑容,轻轻带上了治疗室的门。
      门边就是一个长条沙发,但她还是坐到了正对着病人的一套老式木质办公桌后。
      二人隔着一张小小的办公长桌,终于四目相对。

      简悦有种直觉,对方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你好,听说你很想和我聊聊?”她笑着说。
      听到这话,这位病人对她露出了极为标准的露齿笑容以示欢迎:“你好,简医生。”
      治疗室的玻璃窗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三分之一的面积,却因为天气原因透不进一点阳光来。
      治疗室的灯光效果也不尽理想,明晃晃的白炽灯泡发出的光又刺又冷,将治疗室所有东西映的轮廓更加清晰与冷漠。

      与她想象完全不同的是,虽然有些消瘦,但从浓密的黑发与炯炯有神的深邃眉眼能看出面前的病人长相英俊,健康状况良好。
      她不断的在合理尺度打量着这位病人,对方倒是显得很坦然,并未在目光下显得焦躁不安,只是从她进门以来,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简悦在脑海中将接下来的谈话流程过了一遍后,将封面上印着“治疗笔记”的本子推到了桌角,正好是病人能够更加方便看到的地方,同时摊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记者说道。

      “恕我冒昧,我感觉你似乎不太喜欢这里?”
      “简医生说的是疗养院还是这间屋子?”
      “疗养院或是这间屋子,你更讨厌哪个?”
      “都一样讨厌。”病人露出单纯却狡黠的笑容,接着补充,“这岛天气一直很差,他们也不让我出门,闷得慌。这间治疗室我没来过几次,不过也很讨厌。”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审讯椅的挡板。
      简悦故意撇了撇嘴,迎合道:“我和你一样,也很讨厌这里。”
      “不过既然被安排到了这里,那咱们就随便聊一聊吧。正式做个自我介绍,我姓简,简单的简,单名一个悦字,喜悦的悦。”
      “简医生好,我叫薛榆。”薛榆维持着那副标准的笑容,歪头盯着她回答。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并不完全是出于职业精神通过“随便聊聊”让对方放松下来,而是真的身心俱疲,随便聊聊顺便解放自己。
      “薛榆,你愿意告诉我,昨天是怎么看到我的么?”
      薛榆收起微笑,小心翼翼的试探:“简医生,你不高兴了么?”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呢?”
      “你刚上岛就踩了一脚泥,直接脱了鞋,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今天见到你,果然特别亲切!这岛上的风一直很大,还总是下雨,惹人心烦……所以他们不让我出门。”简单聊了几句后,她发现薛榆这个人的表达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句子一长,似乎逻辑就开始散乱了。
      虽然没有得到她最想要部分内容的答案,但也不急,于是将话题扯开,先聊了些日常琐事。

      窗外的风丝毫不见弱,时间几近正午,但太阳如同油画上的图案一般,鲜艳却冰冷,万事万物都汲取不到它任何一点能量。
      算了算节奏也铺垫的差不多了,简悦终于轻触了一下治疗的主题:“作为你的朋友,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么?我很想听。”
      薛榆的眼神很清澈,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他有些诧异的埋怨道:“这些东西,那些人都问过我几百遍了,他们没告诉你么?”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作为朋友。”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对方的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只是低头不语沉默了许久。
      薛榆消瘦的脸称的颧骨与下颌骨尤为明显,配上那白皙通透的肌肤,简悦一瞬间似乎希望自己可以透过这幅皮囊,看到这人凌乱错位的脑神经回路。

      “简大夫,他们是不是和你说我有妄想症?”
      “我没有妄想症,我是健康的。来到这里,也是我自愿的……你会相信我么?”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我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所以你需要告诉我更多,这样我才能帮助你一起离开这里。”
      “我确实是因为伤了人,才被强制送到疗养院的。
      上大二那年,我在运动会上认识了一个隔壁系的女孩,就算是一见钟情吧!我四处打听,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幸运的是,她对我也颇有好感,没过多久,我们就正式在一起了。
      后来,哈哈哈,一切都出奇的顺利,我们是同省人,双方父母也都很赞同,毕业后我考了本校的研究生,她顺利被一家500强企业录取。我硕士毕业第二年,我们结婚了……现在想想,我就知道,所有事情都这么顺利,就是不正常的……”
      薛榆回忆着多年前的往事,却再也没有逻辑混乱的状况出现,或许是因为实在早已刻入脑海,留下了深深烙印,才能如此。
      “结婚第二年,她就总是说要值班,要出差……她那个岗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外勤。但我很怕把这些事情捅破,就会让我们的关系破裂,我实在是太爱她了,所以一直没有声张……直到
      “有一天晚上,我和研究生时的几个同学在外面吃饭,撞到了她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子吃法,举止动作很是亲密,我的同学也都来参加过我们的婚礼,但他们也不好挑明了问,最后大家都匆匆散去了。
      “后来她又一次借口要出差,我便也请了假,偷偷跟着她,在餐厅把他们抓了个现行。起初我希望能够和平的解决这件事,只要那个男孩退出我的家庭,只要她答应我以后……不再犯这种错误,我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她居然……居然当着我的面维护起那个男孩了!
      她让那个男孩先走,自己一会儿再找他谈。
      她说要和我好好聊聊,居然还说我反映太激烈。
      那男孩起身就要走,我就拦着他,他们一起推我,我眼看拦不住他,周围的服务员也都凑过来了,一时情急,就拿起桌子上的西餐刀……
      我本来是冲着那男的去的,我想,就是他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好歹给他个教训,没想到厮打起来,却不小心伤了旁人……”
      从海上吹来的风依旧剧烈,甚至依稀听到了雨滴拍到玻璃窗上的声音。
      简悦转头望向窗外,天色较之前更为阴沉,连那只剩轮廓和颜色的太阳都彻底被掩埋,考虑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她走过去将窗帘全部拉好,倒是也挡住了部分风雨声,治疗室显得更加安静。

      或许又一次沉浸在懊悔中,或许在遗憾没能报复成功,薛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他低着头,塌着肩膀缩着脖子,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扣起来。
      简悦刚要出声劝阻,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是院长站在外面笑眯眯的看着她:“简教授,病人午餐时间快要到了,您忙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她回头,看到薛榆一脸坦然的看着来人,方才的焦虑反应也已停止,于是答道:“好的院长。”说完,去桌子上将笔记本收好,“那我们今天先聊到这里,你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这句话,她是冲着薛榆说的。
      对方乖乖的点了点头。
      简悦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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