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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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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洛华穿一身大红喜服,腰系金带,脚蹬皂靴,一脚踢开洞房的大门,风雪倒灌,身后早有识相的小厮替他紧闭门扉。
他满身酒气,一步一步踱进洞房的里间,龙凤红烛高高燃照,红艳欲滴的锦账下映出那一抹绯红纤细的身影,他眉目冷挑,翡翠如意轻挑起鸾凤和鸣的盖头,盖头下的人面覆红色面纱,薄施粉黛,一双美目仿若能看透悠悠万世,抬眸,四目相对,平静无波。
“到现在都不让我看看你的容貌吗?”
“无盐丑貌,不堪入眼。”
“罢了,我亦无甚兴趣。”一句话,冷若冰雪,他紧盯着她的眸,“你不要以为你就此就能得意了!”
“我何来得意!”她星眸微弯,“倒是要恭喜殿下,得以成功逆天改命,如今大权在握,天下指日可待!”
“你不必对我指桑骂槐!”他暴躁看她,“你给我的不过是一个机会,所有的枕戈筹谋、生死攸关都是我独自承受,如今却凭什么要和你平分天下?”
她笑了,如明珠生晕,却是冷华乍现:“重生坊,一本万利。”
“你!”他走近床帐,轻低俊颜,紧捏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目光如发怒的巨兽,“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阴谋?什么目的?”
“我?”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眼神,“不过是个好奇的女子罢了,好奇做这天下女人的首位,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他更加发怒,眼瞳里如闪过滚滚怒雷,下一秒,却是薄唇微挑,大手轻覆上她脸颊:“好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纤-腰上的佩带应声而散,雪白乍现,她突然动了,抬手,纤纤细指紧握胸前衣裙,沉静无波的眼眸如春水微皱,泛起涟漪,原来她也会慌乱!
他唇角挑的越加扬起,他上瘾了,大手覆上瘦肩,不过五六分力气,已然轻易剥开她紧攥的衣领,洛华注意到她雪颈上有一抹粉红的胎记,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指尖轻抬,想去探触,她翻身欲逃,落在他手里却不过似羽毛未丰的雏鸟,鸦黑青丝如一弯极品的细缎倾泄而散。
红绡暖帐,她桃腮红醉,泪垂眼角。他喉结翻动,却薄唇紧抿。
“哼!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少顷,他收起目光,冷声一语。
洞房花烛夜,他看尽了她,却不肯动她。
“殿……殿下?”房外是小厮犹疑不定的声音,“杏妍阁的奴婢来报,说周奉仪娘娘早为您备好了酒菜,怕您酒宴太过乏累。”
听见杏妍阁,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展,只懒得再看这里一眼,拎起外衫,一脚踢开房门,踏进风雪。
薛绿寒盯着床帐发呆,身上冰寒,眼角湿润,半晌,她终于缓缓爬起身,一件一件拾起床帐里四散的衣衫,穿戴整齐,泪意已不在,她又恢复波澜不惊,顾盼生辉的冷眸。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这一声,半带调侃半带戏谑如一阵玉碎之声自房间渺渺响起。
薛绿寒闻音一讶,既而皱着眉头转过头去,看到外间主位正座上不知何时竟已端坐了一位人影,他身形高大,着一身好似引满身月光加身的银白长衣,广袖微展,恍若谪仙。
双手抱臂交叉藏于袖间,面上却覆着一个约一半脸庞大小的纯白无暇的面具,好似冰丝银片铸成,光芒闪耀,面具后只有一双狭长微挑的桃花眼和两片薄唇露出,可饶是如此,依旧是俊美逼人而来,动人心魄。
那一双眼瞳漆黑有如夜空,又光亮有如星辰,他眼神戏谑,略显玩世之眸光,可眼神交汇之间却好似能一瞬间被那双眼瞳看穿千思万虑,看穿前世今生。
“为何突然出现?”薛绿寒皱着雪白眉头。
那人却是一笑:“放心,我来得晚,前面什么也没看到!”
薛绿寒嘴角一僵:“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人将手从袖中抽出,他一手握了一柄冰蓝古扇,另一手纤长细瘦的指节轻捏起一旁桌上用来洞房交杯的合和二仙的描金酒盏,一饮而尽,目露满足:“酒是好酒,只是盏不应景。”
薛绿寒目露无奈:“酒还有整壶,尽皆拿去。”
那人薄唇一挑,桃花眼却是微弯,拎起酒壶饶有兴趣的走到薛绿寒身前:“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走?莫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
薛绿寒仰面迎上他的目光,面色绰然:“做又如何?司冥,莫不是你想坏我好事?”
司冥一听,大笑起来:“好!不做作,我欣赏!”既而转个身,又痛快喝一大口酒,“人各有命,知命却难转命,你这么通透,我就不必啰嗦了!”
屋外的风雪突然拍开门窗,龙凤红烛哔剥作响,屋内再次空旷如寂,连桌上的描金酒壶与酒盏尽皆空空如也。
宫人们左奔右跑、互相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走水!杏妍阁走水了!”火舌如活物般在杏妍阁精巧的琉璃瓦檐上跳舞,似乎有着想要吞没一切的野心。
蛾黄罗裙的小丫鬟面无表情的悄然出现在房门前,她轻脚走进房间,纤腰后依旧是那一柄夺人眼球的十字短剑。
“办好了?”薛绿寒美眸微抬,看向她。
小丫鬟轻点下巴,下一瞬,却走到薛绿寒身前附在她耳边轻声缓语,那声音很低,如若轻巧的雪粒扑于窗楞,丝丝细细,延绵不尽。
薛绿寒听着,一双美眸上修长的睫毛轻扫,烛光跳动,绡红的暖帐红纱下她精致的面庞在红光里阴晴不定。
***
四月春暖,富丽堂皇的东宫后花园内,正是杏花妍丽之时,春风吹过,如霞似雨,胭脂万点,占尽春色。
薛绿寒正挑了一树杏花影子下,摆了把躺椅安然春睡,她常年白纱覆面,不过今日春光格外明媚,入目明丽,于是拿了一方青色茜雪纱罗帕覆在脸上遮挡日光。
不消多时,帕子上就已落了瓣瓣杏花,殷红点点。
此时,却有细小的声音自那杏花树后的重重花影后悄然飘来……
“怎么办?我上次得罪了赵大人,他要调我去正院服侍太子妃去了,我不愿意!”话落,声声抽泣,让人心碎。
“怎么这样?那赵大人简直黑心了?”抱打不平的声音响起,“正院的那位太子正妃不过是一介来历不明的庶民贱女,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殿下,竟能让殿下亲上陛下面前求侧其为正妃。”
惊叹过后,却紧接着是一声冷笑,“饶是如此,殿下却还是早早醒悟了,两年前东宫大摆喜宴,竟是一起娶了正庶两位妃子,堂堂东宫太子正妃,却要和周奉仪一起入门,现在都内还常有人谈起呢!我要是她,还不羞愤自杀了!可人家倒安然若素,活得好好的。“
“是啊,大婚当日,杏妍阁那场大火也是让人心惊!”先前那位犹自一副余惊未了的声音响起,“总有人传言是正宫那位做的呢,只是做的隐蔽,让人拿不着把柄,之前连殿下都去她那儿发好大的脾气!”
”可那又有什么用!饶她如何折腾,殿下最宠爱的依旧是周奉仪,杏妍阁毁了,殿下重新翻新,比之前的更大更富丽,现在整个东宫上下,还有谁拿那位当咱们的的太子正妃?”
话落,还有一声得惩似的窃笑,“我看废她立咱们的周侧妃为正妃,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这话一完,那一位倒哭的更凶:“小烂蹄子,如今我就要被指过去了,你还在这边奚落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要是你,就不只是撕烂她的嘴,怕还得掏出心来扒一扒,看一看,看看是长了个什么颜色!”重重花影后,这一个冷冷的声音让二人魂飞魄散。
蛾黄的罗裙一晃,二人已然花容失色,那是太子正妃的陪嫁丫鬟!
“凡夫俗子!”那丫鬟淡然一声,语气里竟似有着天地云泥的轻蔑鄙夷。这一次,躺椅上的薛绿寒却终究是被吵醒了,愠唤道:“迦儿!”
迦儿听着这声唤面无表情,只满不在乎的向那方向又望了一眼,就浑不在意的转身复立到薛绿寒身侧。
“薛姐姐!”
这一声却吓了薛绿寒一跳,掀开罗帕,却看到着一身富极丽极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黛紫裙的纤影袅袅婷婷的向她走来,身后浩荡下人里,还有两个面色惨白的小丫头,一个她不太识,另一个,怕就是刚刚抱打不平最开心的那个,是周夙若的陪嫁丫鬟之一。
“给薛姐姐见礼!”周夙若这礼行的极慢,薛绿寒淡淡瞟了瞟她微拢而娇贵的腹部,道:“免了吧!”
“薛姐姐好兴致啊!”周夙若含笑走了过来,“居然一个人躲在这儿泡花茶吃点心!”
薛绿寒容色淡淡:“不过清闲而已!”话落却随手要拿起桌旁的点心来吃。
“薛姐姐吃的这是杏花糕吧?我也爱吃!”周夙若陪笑着也捏了块点心来吃,薛绿寒眼光一动,竟皱了皱眉将刚刚拿到手里的点心复放回了盘里。
贝齿轻咬朱唇,周夙若眼刀如锋,下一刻却又恢复巧笑:“这两个丫头背后乱嚼舌根,我现在就命人杖毙她们!”
话落,哭声大起。
薛绿寒淡然:“不必,劝你还是安心养胎为重,毕竟这可是大卫血脉!”
周夙若娇羞一笑,巧笑回看向她:“姐姐不要心焦,只要安心保养身子,来日也必定能够怀胎。”
话落,周围宫人们皆是捂嘴嗤笑。太子殿下已近半年未去过云绮殿,她何来胎怀!
周夙若佯怒,转过身怒看向身后下人:“跪下,不许在姐姐面前无礼!”
薛绿寒冷眼看着面前施落落跪了一地的下人,只眉眼淡扫,气若幽兰:“劝你还是不要动气,再过一月就是你的生辰,殿下为你举办的生辰宴,介时听说不止周将军,连洛景殿下都会亲自来东宫参宴,到时若不能亲眼见一见他这未出世的小子侄,该是多么伤心!”、
一句话,袅袅如琴音婉转,可周夙若却杏眼圆睁,身形微晃。
此时,却有另一队迤逦人马走来,当先那人,玄衣黄裳,冷逸倜傥,薛绿寒有一瞬间的怔忡,自己竟已有半年未见他了,依如往日的俊眼修眉,风神卓然,眸光睿智温和,只是这双眼睛,每每在望向她是就是疾风骤雪,冰如寒潭。
薛绿寒终于缓缓起身。
“殿下!”一声娇哭,周夙若已然云朵似儿的伏在洛华怀里,“这两个丫鬟惹怒了薛姐姐,薛姐姐想处死她们,可……可其中还有一个妾身家生的陪嫁丫鬟,妾身不舍!”娇音振振,泪水涟涟。
洛华面如寒冰,目光如炬望向她来:“你怎么心这样狠!现在夙若正怀有身孕,东宫内不许杀生!”
薛绿寒闻之却不申辩,淡然道:“是!”
洛华脸色更沉,转头看那二人:“你们做了什么冒犯太子妃?”
一句话,二人膝下一软,已然下跪,洛华冷声:“说!”
丫鬟边哭边道:“奴婢知错,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说出周奉仪才是殿下的最爱,殿下会立周侧妃为正妃的话!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周夙若顿时有些局措难安,丫鬟额头叩得青石地板咚咚直响。
可一时,四下寂静,没有想像中的震怒,没有预料中的惩罚,洛华竟只是冷冰冰的看着那丫鬟,浑不在意的开口:“奥!原来如此!”
一句话,四下震惊,周夙若甚至能感到一股热血流过四肢百骸,殿下竟然不生气?难道殿下默许了?
点点杏花如殷如素,阳春三月,此时东宫后花园内却如冰雪寒地,让人冷汗涔涔。
“走,回杏妍阁!”大队迤逦人马已然起身,薛绿寒终于无法再平静,她静静盯着那个玄黄相间的决绝背影,冷声开口:“洛华!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句话,四下无声,居然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洛华眼神凶狠的回头望向那抹淡然纤细的身影。
面纱上的美目却丝毫不怕、不让,坦然迎回他的目光,并再次重复:“洛华,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