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何时能黑化》暮岁晚

3、拜师

　　“自然不是。”大抵是没料到师妹会有此一问，杜陵兰怔了片刻，连忙否认。

　　“成仙哪有这般容易，便是千年前得了上神点化修成正果的也不过寥寥百人，一场昆仑之变就死伤过半，余留下来的仙者历经千年也已所剩不多，多是渡劫失败，蘅阳师祖便是在成神的雷劫中陨落。”

　　作为玄阳弟子，云筝自然是知道这位蘅阳师祖的，他便是玄阳派的创始人，也是他们师父的师父。
　　据说蘅阳曾经是昆仑山主的徒弟，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山主身边修行。虽是凡人，却因天资聪颖而在众多修仙者中脱颖而出，是最早一批被神族赐予仙位的修士之一。
　　当年的昆仑之变最后以魔王桑祁被尘封海底而告终，之后蘅阳便接掌了昆仑，并在此建立起玄阳派，一时风头无两。

　　昆仑之变尚未发生时，下界就属昆仑的灵气最为充沛。蘅阳作为上古之神的弟子，仙植灵器自是不会短了他的，他自幼受着昆仑仙气的熏染，又有上神师父悉心教导功法，是以在幸存下来的那些仙者当中，惟有蘅阳的修为最深不可测。
　　宗门史册中对此有所记载：初代掌门的实力与神仅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不过就差了一场神劫罢了。

　　平定了昆仑之变，蘅阳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按理来说，他本该成功渡劫飞升，前途无量，却不知为何在八百年前的成神雷劫中没能挺过去，着实让人意外。
　　而自蘅阳之后甚至再也没有人能引来神劫，是以修真界至今，没有任何人能飞升成神。

　　“可是大师兄不是凤凰血脉吗？凤凰乃上古神兽，为何如今却连寻常散仙都算不上？”云筝仰着小脑袋，长长的睫毛下，如黑曜石般明亮澄澈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杜陵兰，满脸的天真。

　　杜陵兰愕然道：“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她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步入修真界已有许多年，然而她所了解的也不过是这几百年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从前那些仙族的辛秘过往却一无所知。
　　想必即便是大师兄自己，也不一定知晓。

　　掌心的云雀扑腾了几下翅膀，云筝低下头，却见云雀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似乎是在抱怨她们太吵，求知欲满满的小姑娘这才住了口。

　　其实她要知道的、能知道的，禁足的这两个月里也都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那些无从求证的，比如千年前的昆仑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女为何早夭神族又因何灭亡？史册当中所记载的是否全部属实？
　　诸如此类，多半都涉及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是她再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好在她本也不在意这些事情的真相，不过是好奇心驱使，多嘴问了一句罢了。

　　“如今除了咱们玄阳的四位仙尊，梵音谷菩提宗的忘尘大师，蓬莱岛醉清宫的慕月宫主和凡间妖灵坊的廖恪坊主……啊对了，还有君陌上仙，以及一些没有开宗立派的散仙，其他最多不过是化神期修士，大师兄便是化神修为。”

　　杜陵兰这边还在给云筝讲述着修真界内各大宗门的情况，一道欢快的稚□□声从院子外头传了进来，将二人的谈话打断——

　　“阿筝阿筝，大师兄他们回来啦！”

　　话音刚落，比云筝高了半个头的时槿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许是没想到她与云筝住的院子会有第三人在，是以在看到杜陵兰时她愣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她便扑到杜陵兰怀里，亲昵地撒着娇。

　　方才时槿过来时，小云雀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飞进了云筝的袖口里藏起来。
　　云筝担心它的腿伤，抬起手腕却瞧见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昂着脑袋看她，见她看过来，云雀轻轻叫了一声，似乎是在示意她不必担心。
　　云筝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好有灵性的小家伙。

　　时槿坐在杜陵兰腿上，发现云筝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便拉了拉云筝的胳膊，怂恿道：“阿筝，我们去大殿吧，师兄师姐都回来了，大殿现在定然十分热闹！”

　　云筝收回视线看向她，时槿脸上写满了雀跃，她的确是十分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云筝抿了抿唇，有些苦恼：“可我还在禁足，师父说要禁足三月……”

　　未等云筝说完，时槿便娇嗔着打断了她：“哎呀，我爹说的话你随便听听就行，哪里有那么严格嘛，我们又不是大师兄，用不着撑玄阳门面。”
　　时槿苦着脸，有些郁闷。
　　阿筝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些，她们才多大年纪，正是该任性该享乐的时候，才不要听她那无趣的掌门爹的话！

　　看到时槿吃瘪，杜陵兰掩唇偷笑。
　　时槿这丫头任性惯了，又牙尖嘴利的，整个玄阳上下就没有一个见到她不头疼的，惟有云筝除外。
　　云筝性子慢热，反射弧也长——诚然，也有可能并不是反射弧长，而是她真的不大在意。

　　很多时候杜陵兰都觉得，小师妹就像一方沉寂了许多年的古潭，无论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她的情绪都很少起波澜，脾性好到不真实，完全不像一个七岁孩童。
　　只有跟时槿在一起时才会稍微鲜活些，她与时槿同住两月，从最初冷冰冰的“杜师姐”，到现在略有温度的“阿兰师姐”，小师妹渐渐地有了人情味。

　　而时槿亦然。
　　从前的时槿刁蛮任性，不懂得为他人考虑，可自从带云筝去了神女殿害得她每日被梦魇纠缠之后，时槿便心生愧疚，事事谦让云筝。
　　虽然小姐脾气依旧，但唯独拿云筝无法。毕竟若是对着一坨棉花挥舞拳头，白费力气不是？

　　瞧够了热闹，杜陵兰轻笑着附和道：“阿筝，先前你来玄阳时师兄几人不在，如今他们回来了，于情于理你是该去见一见，掌门师叔不会怪罪的。”

　　说是去替师兄弟们接风，但杜陵兰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云筝还没正式行过拜师礼。

　　当初君陌上仙来得急促走得也匆忙，将云筝交给他们后就没再管后事，而那时恰逢尤姜师叔在闭关，池屿师叔亦不在宗门内，赶得不是时候。
　　掌门师叔只口头上交代了一句，云筝日后便是他的弟子，随后吩咐她带云筝去时槿的院子，说是俩小孩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容易。

　　如今师兄弟们归来，几位仙尊应当都会在场，正是将云筝的弟子身份彻底落实的好时候。

　　*
　　这还是云筝第一次进宗门大殿。
　　之前君伯伯带她来玄阳时，她只是在等候通传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之后引路弟子带着他们去了师父的书房，并未进去。

　　云筝被时槿拉着往前走，刚刚跨过门槛，忽然一道橙色身影无声地跳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若是寻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多半会因没有防备而受到惊吓，继而抬头看看对方是谁，然而云筝却神色如常地低着头细数对方裙摆到底绣了几只蝴蝶。

　　“你就是掌门师叔新收的弟子？”云筝听到身前那人这样问自己。
　　随后又有一道与阿兰师姐一样温柔的女声轻声呵斥对方：“歆语，你别吓着了师妹。”

　　十二只。
　　数清楚了蝴蝶数目，云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黄一橙，分别对着二人叫了一声“四师姐”、“五师姐”。

　　尤姜师叔座下有对双生姐妹花，模样相似脾气却大相径庭。姐姐性子内敛，脾气温顺如白兔；妹妹性子张扬，为人强势而霸道。
　　阿兰师姐说她若见了定能区分出来，师姐诚不欺人，的确十分好认，毕竟越是张扬的人越喜欢明艳的颜色。

　　橙衣少女挑眉道：“倒是个机灵的丫头，那剩下的这些你可都能分得清是谁？”

　　云筝移开目光看向大殿内剩余的陌生面孔，他们也都在静静打量着她，没有人说话，本就空旷的大殿顿时寂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时槿回头看了一眼云筝，见对方神情有些木然，以为她不知晓，正欲开口替她解围，后者却松开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走上前去。

　　大师兄是玄阳首席弟子，又拜在掌门座下，一言一行都是年轻小辈的典范，是以沉稳大气必不可少。至于样貌气度，时槿经常在她耳边念叨：温润如玉者，天明师兄也。
　　在场惟有那位金边镶袖的白衣青年与之相符。

　　三师兄裴琰是个武痴，性子沉闷古板，还有些偏执，最是重视门规教条，与他的师父蔺尧脾气如出一辙，听说无垢峰的弟子光是看他一眼都心生惧意。
　　是以那位站得笔直、神情严肃的墨衣青年定然就是裴琰师兄。

　　六师兄谷江鸣，这是众多师兄中时槿最喜欢的一个，无他，臭味相投罢了。在云筝没来之前，最常陪着时槿受罚的便是他，三天两头就要被蔺尧师伯罚到思过崖面壁。
　　能与时槿合得来的，多半也只有那位笑得一脸灿烂的蓝衣少年了。

　　至于七师兄戎宁……他是池屿师叔唯一的弟子。
　　据云筝所知，若论脾性，六师兄的性子与池屿师叔最为相近，可偏偏师叔嫌六师兄太聒噪，硬是将其塞到了蔺尧师伯门下，反而在下一届的拜师大会上选了寡言的戎宁。
　　孤僻、不苟言笑，是时槿对戎宁师兄的描述，与场上仅剩的那名玄衣少年正好对上。

　　云筝对着几人一一行礼，竟是一个也未认错。
　　而她规规矩矩的模样惹得座上的尤姜也忍不住调侃道：“师兄，你这新收的小徒弟倒是有些意思，不若将她让与我，记到我的名下。”

　　云筝循声抬头，视线正好与尤姜对上，一向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露出了些惊讶来。
　　她一直以为尤姜师叔和池屿师叔一样，都是男子，原来竟是她弄错了么？

　　杜陵兰趁机进言：“云筝师妹自入门来还未曾正式向掌门师叔行拜师礼，若是几位仙尊现下有空，不如做个见证，将这个礼补上罢。”

　　时忱闻言抬了下眸，座下的那个小姑娘站在身量挺拔的几人面前显得格外娇小，她的脸色倒是比君陌刚送她来的时候好了许多，看来温灵池的泉水对她还是有些作用的。
　　本来就是君陌塞给自己的人，不是正儿八经选上来的弟子，走不走拜师这道程序于时忱而言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是以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如今杜陵兰提出来，他便不得不在意了。

　　“是我疏忽了。”时忱对云筝招了招手，“云筝，你且上前来。”
　　待她行至跟前时，时忱清冷吐出两字：“跪下。”
　　云筝依言照做，屈膝弯腰，双手交叠置于额前，以掌心抵地，伏在时忱身前。

　　时忱摊开左手，一枚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的玉佩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只见他随意挥动几下指尖，便用仙力在玉佩不起眼的角落刻下了个“筝”字。
　　这是玄阳每个亲传弟子都有的信物，上面刻有他们的名字，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君陌既已将你托付于我，而我也已应下此事，你便该是玄阳的人。欠你一道拜师礼，正好今日你几位师叔师伯都在，便将这礼给你补上。”时忱一开口，便带了些上位者的威严。
　　他将玉佩往前递了递，地上的人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前的玉佩。

　　云筝接过玉佩，双手并拢交叠，左手置于右手外，拇指朝上掌心对内，向时忱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
　　再抬头时她的眼神分外明朗，似有万千星辰藏于眼中。她的声音稚嫩，语气却从容而坚定——

　　“师尊在上，弟子云筝，今入玄阳学艺，日后事事当以玄阳为先，以万民为重，甘与玄阳荣辱与共、祸福相依。此生所为，必当无愧天地，无愧玄阳。”
　　“弟子谨记此誓，将来如有违背，三界尽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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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拜师礼的姿势，我查到的原描述是这样：
“基本手势是两手四指并拢，拇指自然向上，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手相贴平叠，掌心朝内；从胸前举高齐额，向下推出，两臂伸开；同时弯腰鞠躬，起身时自然垂手或袖手。以表示敬意。”
写文的时候缩减了一下，可以自行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