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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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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薄雾笼罩的沁城,天色比寻常时候都要黑得更早一些。
而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城内的雾气也越发浓郁,整个沁城完全陷入了黑暗。
戎宁本想使用照明术,奈何指尖方才凝聚了一丝灵力,便又化作了点点微弱白光向四周散去……
雾障之内,即便是修为高如戎宁,也无法施展出半点法术。
青禾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看着众人淡淡道:“没用的,一到夜里我们身上的灵力便会尽失,与凡人无异。”
而在场唯一的凡人,云筝则从包包里拿出火折子将其吹燃,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脸上,与周围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青禾笑了:“你这储物袋有些意思。”
云筝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护住火光,抿着唇笑了笑。
她素来喜欢多备些火折子在身边,即便是后来学会了照明的术法,她也还是觉得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更有安全感。
七年了,她早已不会像幼时那般陷入梦魇,就连与梦境有关的内容也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可那时在梦中看不见的恐惧和无助感,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云筝怕黑,是连时槿都不知道的秘密。
听到青禾先前那句言论,时槿揶揄道:“难怪都说坏人命长,你的命还真是大,半点法力都没有还能平安地在这里度过两个晚上。”
闻言青禾又翻了个白眼,她与时槿这么多年只要见面必掐架,要不是看在时槿今日也算是救了自己的份上,她定然会反击回去。
而今她却一反常态地耐心解释:“虽然我们没有灵力不能施展法术,但是树妖夜里似乎也不会出来活动。”
所以,现在是双方互不相扰、和平共处的时间吗?
对于青禾所言,云筝几人自然是信的,然而他们却并不这么认为。
对方费尽心机地将他们引进局,绝不可能是为了让树妖在白天戏耍他们,而夜里却毫无动静。
或许,沁城之中的危险,并不止有树妖一处。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也不见得一定在明,两暗相对,总有一伤。
与其一直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树妖老巢,先将树妖手中的宝贝夺过来再说。
打定了主意,四人便开始拟定计划。
他们先将火折子熄灭,避免被隐在暗处的敌人发现踪迹;而后又将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两两相连绑在一起,四人牵着布条以防走散。
戎宁修为最高,走在最前方探路。
时槿与青禾有过节,以防二人起内讧便将她俩隔了开来,是以时槿挨着戎宁、云筝挨着青禾,两人都在中间,青禾殿后。
……
云筝最后是在一处早已废弃因而破败不堪的大院找到的树妖。
树妖此时已幻化成了本体,正闭着眼安静地待在土里,与白天所见判若两妖。
若非大树周身萦绕着的缕缕黑气,任谁都无法将这棵古树与妖邪联系在一起。
许是察觉到有外人靠近,树妖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筝。
他张了张口,声音苍老浑厚:“小丫头倒是有些本事,竟能堪破幻象找到此处。”
云筝低下头看了一眼,布条系成的绳子仍在手中,而绳子两端的人却已不见踪影。
明明他们四人寸步不离地走在一起,而今却如树妖所言,这里只有她与树妖两人。
虽然对方是妖,云筝却仍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礼,称树妖一声老前辈。
她道:“晚辈与师兄师姐途经此地,本无意叨扰前辈,只是我等终究是仙门之人,无法眼睁睁看着前辈伤人而不顾,更何况……”
“前辈修为不低,若是好好修行,日后定能得道飞升。为何要来人间,让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呢?”
“哈哈哈小娃娃到底是年轻,汝当真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让吾回心转意么?”树妖闻言大笑,笑意敛去时,他眼底的恨意大增。
“吾的主人,千年前便是因为这些懦弱不堪的凡人而死,吾厌恶他们!”
树妖垂眸看着云筝时,神色稍缓,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小丫头,汝说话时的神态,与吾的小主人有些相似。可汝终究不是她,吾厌恶凡人,也厌恶汝,这世上不该有任何人像她。”
“那,前辈要杀了我吗?”
云筝抬眸直视着树妖,虽然才见过对方两面,可她总觉得,眼前这位老人不该是坏人。
“吾不杀你,吾的主人爱这众生,若吾的手上染了凡人的血,主人会不高兴的。”树妖此时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孩子。
然而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他便又恢复成了原本的神态,桀桀道:“吾要让你们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让欲望去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云筝整个人都被黑雾团团裹住。失去意识前,便只听到树妖最后的那句——
“小丫头,幻象汝能堪得破,那么汝心中的恐惧呢?”
*
“嘀嗒——嘀嗒——”
耳畔的滴水声一下接一下,有规律地响起。
云筝蹙了蹙眉,仿佛被水声扰了清梦,心中有些不快。
只见她睫羽轻颤几下,睁开了双眸,然而目之所及,却是一望无垠的黑……
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云筝有些惶恐。
她屈膝将自己抱作一团,后背抵着墙角,仿佛这样是最安全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眼睛看不见以后,听觉反倒更加灵敏,似乎是来人怕惊扰了她,特意放轻了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也不知道来人是谁,本能地恐惧着未知。
云筝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挎包,可是,进入了幻境的她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没有找到阿兰师姐送给她的储物袋,也没有感知到一直陪在身侧的小雀……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殿下。”关切的少女音在她头顶响起。
随后便有一只指腹带着茧的小手覆上了她的额头,那人缩回手似乎又在自己额头摸了摸,才笑着道:“殿下的烧退了呢。”
“你,你是谁?”云筝警惕地开了口,却听见自己那沙哑得仿佛许久许久都没喝过水的嗓音,难听得很。
那人依旧笑着:“我?我是小凤啊,殿下。”
小凤?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云筝依旧防备地问道:“我又是谁?”
“殿下您怎么了?”小凤边说着边又伸手试探云筝的额头,体温正常,确实没有毛病呀!
但她是侍女,对于主子的问话自然应当是有问必答。
“殿下是昆国公主,是昆帝唯一的女儿呢。”
昆国又是什么地方?
云筝捂着太阳穴,头有些疼,她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等头疼稍微缓和些,她再问:“我叫什么名字?”
“殿下姓云,名筝。”
云筝。
她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确实有些耳熟。
右手触碰到眼尾的白绫,云筝有些焦灼:“我的眼睛……”
“殿下别碰!”小凤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耐心解释道:“殿下的眼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生来不能见光不能视物。”
原来是天生的瞎子啊!云筝自嘲地勾了勾唇。
小凤将她的手拉下来叠在自己的掌心之间,安慰她道:“殿下无需忧心,陛下已经寻到了神医,过两日便能进宫替殿下治好这双眼,日后殿下也能看得见昆国的大好河山了。”
小凤的声音十分富有朝气,光是听着便觉得十分舒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她。
“小凤。”云筝抿了抿唇,第一次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
对方立马答应她:“殿下,我在。”
云筝闭上眼,不再纠结其他,像是认命了一般,她深吸一口气道:“给我讲讲昆国的往事吧,刚刚大病一场,我有好些东西都不记得了。”
“诺。”小凤欢快应下。
小凤将她的过去娓娓道来,细到连她尚在襁褓时的趣事都能悉数列举出来,惹得云筝的唇角自从上扬后便没再下来,满室的欢声笑语。
……
终于,在小凤将往事一一道尽之后,云筝嘴角噙着笑,一脸戏谑地道:“我在襁褓时,你才多大?怎能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吹的吧?”
“我才没有呢!”小凤听了却是有些急了,连忙否认。“殿下若是不信,一会儿公子来了你问问他!”
乍一听到“公子”这人,云筝的脑子忽然有些短路,没将他与小凤方才说的故事里的人对应上来。
她好奇地偏头问对方:“公子又是谁?”
“公子啊……”小凤正要回答,殿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眉梢带笑,方才他在殿外便听见两人有说有笑,没曾想刚刚跨过门槛,便听见少女略带疏离的那句“公子是谁”。
他也不恼,反而笑着打趣道:“我不过才离开几日,听闻阿筝生病便匆匆赶了回来,怎知阿筝竟将我给忘了。”
小凤起身对少年行了礼,抬眸觑了一眼云筝的神色,随后悄声退了出去,给二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云筝听到这道有些耳熟的男声恍了神,她茫然地抬起头,对着少年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