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小倌》古疏

4、第 4 章

　　苏旻先上了马车，坐垫上铺了绒毯，轻轻一压，柔软得往下陷。
　　他很不安，正襟危坐躲在最里侧。

　　苏旻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迎春楼的门了，他想逃，真被赎了出来却坐立难安。

　　他听到黎卿之上车的动静，慌忙垂下脑袋，苏旻自认不堪，在她身边也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他怕黎卿之只是念及从前对他怀有两分留恋，没多久就会厌弃。

　　黎卿之自幼父母双亡，借住在镇上的姨母家，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其中委屈与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她姨夫收拾出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让她跟两个庶出的堂妹挤着睡。

　　她白日里帮忙干活，没时间看书，晚上又没烛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凿壁偷光，往隔壁墙上挖小孔。

　　她是第一次干这事，没经验，硬生生将孔挖成了洞。
　　不巧的是，苏旻的房间就在那堵墙后面。

　　他晚上蹲墙角偷吃栗子糕，刚刚好能瞧着那洞，两人隔着一堵墙大眼瞪小眼，闻着糕点的香味，黎卿之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红着脸道歉，苏旻没心没肺的笑。

　　那会儿苏家的铺子还没被查封，糕点生意不错，他不时也能吃到栗子糕，忍痛分了她一半。

　　时间若是能停留在那会儿，该有多好啊。

　　可惜往事不堪回想，只徒增伤感罢了。

　　“旻哥哥，猜猜这是什么？”
　　苏旻回神，黎卿之已然上了马车，不知从何处忽然变出一袋糕点，用油纸袋包裹，方方正正系着麻绳。

　　他不用猜，只看一眼便知，那是栗子糕。

　　车上的烛灯稳稳当当固定在灯罩里，暖光弥漫，糕点香气扑鼻，他的泪水却倏地涌了出来。

　　“我买它来为的是哄你高兴，可不是逗你哭的。”
　　黎卿之用帕子替他擦掉眼泪，“今晚掉的金豆子多了，明早眼睛准的肿起来，可别再哭了。”

　　“卿卿……”

　　苏旻不听，只是抱着她哭，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他有许多话不能言说，只能在她眼前哭一场。

　　黎卿之将人抱住，轻抚他的脊背，侧头珍重吻过他鬓边的发。

　　马车在暗处缓缓行驶，无边夜色遑遑。

　　黎卿之不问他可曾听闻当朝右相姓名，何故不来寻她，他的退缩忐忑惶恐，这些年独自一人难以启齿的艰辛，她一概不问。

　　苏旻更不问她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迎春楼，日后身边还有多少男子，女子三夫四侍本是应当，当年少不知事，私定终身的戏言怎可当真。
　　即便是她当真了，他也不能当真。

　　两人都不愿多说，前尘往事横亘其中，天意弄人，命运多舛，此刻还能亲密相拥已实属不易，禁不起半点波澜。

　　黎卿之封候之后，女帝在京都特赐府邸，给的是前任仁亲王的旧居，翻新了一道，碧瓦朱檐，雄伟壮观，大门匾额女帝亲题“宁安候”字样。

　　门口两座石狮威风凛凛，目光炯炯，多威风啊。
　　仅这一道大门，苏旻便没有底气跨进去。

　　“大人您回来了。”
　　管家提前得了消息，带着一众下人在门口迎，帮忙搬弄苏旻带来的物件。

　　黎卿之淡淡点头，道：“大晚上的，劳烦周管事了。”
　　周管家忙应：“大人哪里话，这都是分内之事。”

　　苏旻能带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两件首饰加上胭脂水粉，衣服挑了两身能见人的拿走。
　　待了这么些年，要走的时候才恍然，没什么事物值得留恋的。

　　周管家的目光落在苏旻身上，笑得一团和气，“我是府上的管家，给苏侍夫问安，日后您在府上住着有不称心的地方，只管找我，一定给您安排妥当了。”

　　多年来，一直是苏旻讨好别人，头一次有人跟他说话客客气气，带着奉承。
　　他不习惯，犹豫一会儿，习惯性放低了姿态，“……给周管家您添麻烦了。”

　　周管事摆手，笑眯眯道：“不麻烦，公子太客气，您是主子，我们伺候您是应该的。”
　　她说着，一边又指挥下人去搬东西。

　　“走吧。”黎卿之站他身后，试探性牵他的手。

　　苏旻一惊，猛地缩手，常年混迹风月场所，他对女人的触碰很敏感。
　　他抬头望见黎卿之怔愣的神情，暗自懊恼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本就是被赎回来暖床的倌儿，有什么不能碰的。

　　下一瞬，他朝黎卿之笑了起来，笑容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卿卿，你只是碰我的手吗？”
　　他拉过黎卿之的手放在腰侧，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握住她的手缓缓在身体四处游走，同时整个人都靠了过来，用身体蹭她的胸脯。
　　他在耳边销魂哼叹，用气音引诱：“你不想对我做点别的吗？”

　　黎卿之心跳快了几分，握住他四处点火的手，她低声在他耳边道：“想，有许多事想同你一起做，旻哥哥，我倾心仰慕你。”

　　苏旻勉强笑了笑，站直了身体，黎卿之没有被他蛊惑，倒是衬得他刚才的举动拙劣可笑。

　　黎卿之反过来劝诫他：“日后不要这样做了，容易被人瞧低，你不必想着用这些粗俗的东西留我，我的心本就在你这。”

　　苏旻被她说中心事，窘迫得红了脸，不安道：“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不会那样了。你想要贤良淑德，规矩守礼我也可以做到，我刚才一时情急怕你生气所以……”

　　他低下了头。

　　黎卿之静静望着他，倌楼往来客人各个都是主子，苏旻待的时间长了，身上不自觉便养成了下意识献媚讨好的性子。

　　哪怕明知她心里有他，也还是畏首畏尾，疑虑重重，把一腔心事全部压在心底，强作欢颜露出取悦她的姿态。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只是不愿你委屈了自己。”
　　她握紧了苏旻的手，浅笑道：“旻哥哥，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既然是家里，你不必如此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