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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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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棉花感冒了。
这个恐怖的事实是章黎之发现的。因为小棉花没有在规定的时间起床，张妈和何伯又不敢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主人所在的卧室，于是只能去叫章黎之和章景之。
推开房门先看见的是那只硕大又丑陋的熊先生，被小棉花搂得东倒西歪。章黎之叫了几声沈玉的名字都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沈玉头顶上的被子，就见小棉花额头上有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脸颊是那种不正常的绯红，呼吸也比平时更加急促，小嘴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粉红色的舌头，像是渴水的鱼即将溺亡。
章黎之吓了一大跳，赶紧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沈玉的意识混混沌沌的，四肢酸软无力，稍微坐起来一点儿就一阵头重脚轻。
章黎之给他擦脸和脖子的时候，他被冻得抖了一下，隐约感觉到自己生病了。
眼前人影幢幢，一个个都带着虚影看不真切，但他还是能分辨出没有自己最想见的那个身影。
心里的委屈加上身上的难受，小棉花很不争气地一抽鼻子，眼泪憋在眼眶里要掉不掉，手指无意识地勾在一起，缩在床上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靳文预感到今天有点棘手了。
倒不是说沈玉的病很严重，他虽然有一点热度但不是很严重，关键就是章云川不在！当了章家这么多年的家庭医生，没人比他更了解沈宝贝的娇气了，又怕打针又怕吃药的，要是光靠物理降温，成效太慢。
沈玉悄咪咪拿渴望的小眼神瞄两个哥哥。见他欲言又止，章黎之很自觉地把手机递给他，还顺便点开了通讯录。
沈玉扁了扁嘴，戳戳戳拨号键，戳了好几下才打出去。
电话一直打不通。
章家兄弟眼睁睁看着小棉花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掉。
“小玉，我问过爸爸的助理了，助理说爸爸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算算时间很快就到了，你乖啊。”
章黎之本意是安抚，可这会儿沈玉的牛脾气上来了呢，小手握成拳头，狠狠道：“谁稀罕！”
“嗯？这是谁惹我家宝宝生气了？”
听到这个声音，满屋子的人就像看到了救星，还是身后亮着光圈戴着翅膀的那种。
章云川刚从飞机上下来就接到冯浩的电话说小棉花生病了，一想到之前他在飞机上小棉花打不通他的电话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他就一刻都不敢耽误地往家里赶。
沈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看不清章云川的脸，他特别想章云川抱抱他，但他刚刚发了脾气，这会儿爱面子不肯示弱，哼唧一声就躲进被子里裹成了一个茧。
众人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
章云川先脱下没来得及换的风衣以免带进外面的凉气，这才上床把沈玉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沈玉誓死捍卫自己的被子，无奈胳膊抵不过大腿，没挣扎两三下就被章云川剥鸡蛋一样从里面挖出来了。
沈玉慌了，拿小爪子推章云川的胸口，刚想说什么，一张嘴，“啾”得一声冒出一个鼻涕泡儿。
章云川连忙拿柔软的小毛巾给他擦鼻涕。
沈玉知道自己生病的样子肯定很丑很不好看，他平时被章云川拾掇得可漂亮了，这时候一点都不想让章云川见到他皱巴巴的小脸，于是小爪子更加使劲，声音闷在毛巾底下哼哧躲闪着：“你走，你还回来干什么呀。你都不理我，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想你了，我一点也不想你你知道吧，你你、你就是个小饼干！我有小蛋糕吃，我不稀罕小饼干……你不要抱着我啊，我好热！”
章云川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下床想把毛巾洗一下，他刚松开手，沈玉“哇”得一嗓子就嚎起来了。
“叫你走你还真走啊！你要把我气死啦！”
章云川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把沈玉抱起来让他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趴好，再把他撒泼蹬腿时弄乱的睡衣扯平整。
挨着章云川的胸膛，沈玉就像回到了母亲腹中，自觉地伸出手环住老公的肩膀，眼泪也不流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章云川忍了忍，没忍住，轻轻一巴掌打在沈玉屁股上，打完就小心地兜着他的屁股蛋儿走下楼。
章黎之和章景之都很有眼力劲地上班去了，何伯和张妈早就准备好了清淡的午餐和靳文开的药——有先生在，小棉花的吃药问题迎刃而解。
折腾了一上午，沈玉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吃，章云川怕他胃疼，就直接抱着他坐到餐厅里，拿湿毛巾擦干净脸，照顾婴儿一样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粥。
沈玉这下可来劲了，小腿得意地上下晃荡，美得又冒出一个鼻涕泡儿。
再次给沈玉擤完鼻涕，章云川捏了捏他通红的小鼻子，沉声道：“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磨人，嗯？别人家的小孩怎么都比你乖？”
何伯在一旁偷偷地笑。
这磨人的性子是谁宠出来的您心里还没数么？
想当初沈玉刚来的时候，胆小怯懦，社恐严重，像个小老鼠战战兢兢，结果被您养了几年却进化成霸王龙了，堪称生物界奇迹。
沈玉自己还挺有成就感：“别人家的小孩都不是我呀，所以我是独一无二的。”
章云川笑了笑，轻轻撩开他额前有些湿润的碎发，捧起小脸，落下一个轻柔却珍重的吻。
正因为世间只有一个你，所以拥有你的我有多幸运。
慢慢悠悠地喝完一碗粥，沈玉满足地打了个哈欠，那意思：我现在是病号，吃饱喝足就该睡觉了。
章云川却不让他如愿，抓着他的两只小手手不让他跑。
“宝宝，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清算一下了。”
看见章云川脸上饶有深意的表情，沈玉心里一咯噔，面上还装无辜：“什么事情呀，我生病了，有点头晕，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章云川的大手握住沈玉纤瘦的腰顺势往上一提，把他困在椅子和桌子的间隔中动弹不得。
“第一，不体谅哥哥，老是捉弄景之，威胁他让他悄悄带你出去玩，趁机吃不健康的冰淇淋和火锅。是不是错了？”
沈玉心虚地点点头。
“第二，无视门禁和睡觉时间限制，仗着我不在大家都不敢管你你都学会熬夜了。是不是错了？”
沈玉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第三，洗完澡不好好吹干头发随便擦擦就躺上床，被子也不盖好，使劲折腾我的衣服和你的玩具，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是不是浪费东西？”
沈玉内疚地低下头，乖乖道：“是。”
“那你自己说，怎么罚？”
沈玉蹭着章云川的脖颈妄图撒娇过关，章云川却绷着脸严肃地盯着他，他只好在打手心和主动亲亲这两个选项里衡量，一个错打一次手心，或者两次亲亲，次数来看打手心好，但是手心会疼呀。自从这个规矩建立以来，他也就选过一两次打手心吧。
章云川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小笨蛋做选择，沈玉仰着小脸做了个小学生乘法题。
“选亲亲。”
“亲几个？”
“六个。”
三乘二等于六倒是没算错。
“嗯。”章云川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沈玉红着脸酝酿了一会儿，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快速地在章云川唇上碰了五下。
第六下快不起来了，因为他被章云川按住了后脑勺，失去了对自己舌头的掌控权。
“云川云川，我想上厕所。”
“云川云川，我想去花房晒太阳。”
“云川云川，哥哥演的电视剧要开始了，快带我去看呀。”
趁着自己生病，沈玉致力于要把章云川的那点小心疼利用到极致。宅子里到处都能听到他不停使唤章云川的声音，何伯和张妈都觉得家里热闹了不少。
章云川把沈玉稳稳地放到沙发上，给他的小肚子盖上绵羊毯子，再打开电视调到正确的频道，完全是听凭吩咐的姿态，好像一点怨言都没有，只在沈玉转头的间隙眼神中才会透露出秋后算账的从容。
——毕竟小棉花也就只有在床下才能逞逞威风了。
这两天顾忌着沈玉身体不舒服，章云川算是放他一马，要是病好了……
沉浸在能任意撒娇的喜悦中的沈玉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还在夸剧中的男主角长得好看。
章云川在他身边坐下，难得地跟沈玉看起了电视。他忽然想到，平时他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出差，这几年虽然逐渐地将章黎之培养起来了，还是经常没有办法抽出时间好好地陪着小棉花像普通人一样约会吃饭看电影，小家伙大概偶尔也会寂寞吧。
“云川你看呀，男主角太有仙气啦。”沈玉自觉地靠在章云川身上，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啃。
章云川扫了眼屏幕，随口问道：“你不是说是景之演的电视剧吗？”
“是啊，哥哥演一个反派，第一集就被灭啦。”
“……”
“云川，我想吃苹果，你帮我去拿一个好不好？”
“好。”章云川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你对不起，但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与你一起的瞬间都变得珍贵无比。
看着章云川走向厨房的背影，沈玉悄悄地笑眯了眼。
其实，如果章云川不在，他还是要自己吃药，自己一个人看电视，自己洗脸穿衣；一旦章云川在他身边，他就变得矫情了，不自觉要撒娇，受到一点委屈就要哭，摔倒了也不会爬起来了，就要等在原地让章云川来抱。
而章云川呢，他喜欢沈玉全心全意依赖他，喜欢沈玉没有他就不行的样子，这证明他是沈玉身心的唯一。
所以关于溺爱这件事啊，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沈玉的小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星期五这天就被章云川从被窝里捞起来让他去上学。
沈玉原本还想赖过星期五直接连上周末休一个小长假呢，在章爸爸的铁腕之下被迫放弃了。
出门的时候，因为章云川还在家里休息倒时差，沈玉挎着自己的小包包意气风发，突然就有了一种“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迷之优越感，哪怕他出门赚不到一分钱还往里倒赔钱。
章云川看他走路都屁颠颠的，心里好笑。
这小孩儿不知道是又开了什么神奇脑洞，莫名其妙就这么开心。
边远遇到沈玉的时候有些惊讶，几天不见，沈玉好像又好看了，身上blingbling闪着光似的。
“早上好。”沈玉蹦跶着坐到边远旁边并主动问好。
好几节公共课两人都是课友，沈玉虽然单纯，却看得出边远不是坏人，他在心里已经把边远看成朋友了。
“早，你看起来状态不错。”边远点了点头，笑着说，“上次团建你还没给我答复呢，去不去？”
“去呀，但是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
“你朋友嘛？可以啊，我回头拉你进我们的群。”
“嗯！”
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沈玉很开心，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你就是沈玉吧！我是经管学院的XXX，我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学弟长得真可爱，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你怎么回事啊，是我先约学弟去喝奶茶的！”
“学弟，我是学生会XX部的负责人，你在学校里如果有任何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还可以帮你上课签到帮你记笔记写论文！”
沈玉下课后刚跟边远道完别要走，忽然有一大群人前后包抄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一个两个都热情地笑着，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香饽饽，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手里就被塞了一大堆证件照、简历和名片。
边远见沈玉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忙走回来拉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隔开人群。
直到走到教学楼外沈玉还惊魂不定，愣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刚才被蹭得头发有些乱，呆毛翘起来了，小包包也歪到身体另一边了，像个受欺负的小可怜。
边远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登上学校的论坛拿给沈玉看。
由于是旁听生，沈玉没有自己的行政班级和寝室，校内社交范围不固定，所以他不知道学校有论坛，没有登上去看过，也就不晓得其实他在学校里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红人了。
沈玉出现在学校的第一天论坛上就冒出了很多诸如“坐豪华宾利来的男生是什么背景？”“带资进校的旁听生长得真可爱！”“是贵族还是出身豪门？今日扒一扒为您开扒”这样的帖子。
大家一开始是惊讶于沈玉和章黎之的颜值，后来却被沈玉背后的财力给闪瞎了眼。一些有心人发现每天接送沈玉的车子几乎都不一样，最便宜的一辆也是百万级的轿车；再看沈玉的穿着，背的小包包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穿的衣服虽然看不出品牌但看质量肯定不是路边摊而是私人订制。
闲着无聊的大学生们就此打开了他们的脑洞，有说沈玉是外国贵族出身家里有爵位的；有说沈玉是某位富豪或者明星的私生子的；还有人说沈玉是投资天才或者中了彩票一夜暴富的……
这时候，又有一个自称是沈玉高中同学的匿名校友发表了最新言论，说沈玉家里很穷，父母双亡，他只是被包养才过得这么好，包养他的是章氏地产的总经理，一年前刚从S大毕业，还是知名校友，网上可以搜到照片的，就是第一天送沈玉来的那个男人。
有很多人经过一番搜索比对相信了这个观点，也还有小部分人持怀疑态度：一般有钱人包养什么人都是当小宠物逗一逗玩一玩而已，不会这么宠吧？
当然，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有利所图才重要。
章黎之确实是S大毕业的，同时S大又是国内有名的学府，基于这两点考虑，章氏旗下的很多企业都跟S大有实习招聘推荐关系，地产这一块占的比重和名额很多，恰好大三大四的学生都要开始报名争夺这个推荐项目的名额了，现在被人爆出沈玉竟然认识章黎之，接近沈玉也就成为了接近章黎之的一条捷径。
沈玉倒是没想到章黎之这一层，他看了帖子之后只以为大家对他好奇才会来跟他交朋友的。
下午边远回家了，不断有人来找沈玉要电话号码加微信，还有更严重的，有两个女生竟然为了抢沈玉旁边的座位而大打出手，把沈玉吓得一颤一颤的。
章云川来接沈玉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棉花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手无意识地揪着小包包表情闷闷不乐的模样。他扔掉手里的烟头，喊了一声：“宝宝。”
听到这个声音，沈玉耷拉着的耳朵猛地竖起来了，抬头见自家老公难得穿着一身休闲服倚在车门上向他张开手臂，小棉花立刻欢呼着扑进章云川怀里，皱成包子的小脸使劲在章云川肩膀上蹭着。
章云川低头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一下，问道：“宝宝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沈玉哼哼唧唧跟着章云川上车，整个人窝进章云川怀里，章云川紧紧地搂着他防止他一不小心摔下去。
司机师傅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显然对先生和小少爷的亲密已经习惯到不会惊讶了。
沈玉向来对章云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也是一样，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苦恼都告诉章云川了。
章云川沉吟片刻，抚摸着沈玉眉心皱起来的小疙瘩，缓缓道：“宝宝，人是群体性动物，在社会上生存必然会产生社交，这是无可避免的。”
“嗯。”沈玉乖乖点头，听得很认真。
“但是人的社交也分很多种，有一些是有益的社交，你和朋友之间可以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这样的社交值得花费时间精力和情感去经营；有一些是无用的社交，你和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逢场作戏互不干扰。”
“那他们和我就是无用的社交吗？”沈玉似懂非懂，仰起小脸亲了亲章云川的下巴。
章云川轻轻拍着沈玉的背，哄小孩儿似的。
“小傻瓜，有用还是无用得靠你自己去判断。”
章云川对沈玉的掌控欲很强是没错，但他不会一刀切地在明面上禁止沈玉与别人交流，只不过所有的交流都发生在他的预料之中罢了。
沈玉是单纯，但不傻，他只是眼睛里没有坏事，看什么都看到积极正面的部分，不去刻意想象居心叵测的不好的那一面，因为想那些坏心情的事情实在太累了……
经过章云川的启发，沈玉差不多明白了，他突然掀起章云川的卫衣把头钻了进去，闷闷地叫着：“哎呀，烦死了！”回去还要把微信里不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删掉！
章云川哭笑不得地拍着他的脑袋：“快出来，小心闷到了。”
沈玉不想动。
他靠着自家老公坚实的胸膛舒服地叹了口气，心里感慨有章爸爸在身边就是好，什么烦恼都能化解。
韩峰很不幸地就在被沈玉删除的人当中。
沈玉这个星期因为中间生病的缘故，总共也没有来学校几天，上课都跟边远在一起，下课很快就被接走，午饭晚饭都不在学校吃，韩峰竟然没有找到接近他的好时机。好不容易通过贿赂学妹要来了沈玉的微信号，结果还是失败。
他郁闷地躺在宿舍床上刷手机，很怕林天杨突然打电话来催他。
室友A：“诶，韩峰，你听说隔壁专业星期天要去团建吗？我们什么时候也搞一个？”
“没兴趣。”韩峰耸了耸肩。
室友B：“团建多累啊，出去玩还是自己玩比较自在。”
室友A：“人多可以分摊伙食费啊，听说帝都的景点卖的食物都超级贵，上次去海洋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套餐要两百块。”
室友B：“倒也是……”
室友A：“我还听说最近学校里很火的那个‘小少爷’……叫沈玉的，也会跟他们一块去。”
嗯？韩峰猛地坐了起来：“等等，你给我说清楚了。”
……
晚上，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餐厅里只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咀嚼声。
如果章云川不在，章黎之和章景之通常会跟沈玉说话聊天，可章云川在的话，即使他有心收敛威严，兄弟俩仍然放松不起来，不敢在父亲面前挑战他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
兄弟俩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时琢磨：甜甜的小棉花到底是怎么看上父亲这个老古板的呢？
“宝宝。”
突然，章云川淡淡地喊了一声，打破了寂静。
章黎之和章景之紧张地抬起头，正看见沈玉用筷子夹着一根青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丢进桌下垃圾桶的窘迫模样。
尽管章云川的语气和脸色表面上没有任何生气或警告的成分，沈玉却立刻怂了。
章黎之和章景之憋着笑看沈玉把青菜又夹回来，以为他会乖乖地自己吃掉，结果这小孩儿一转手把菜放进了章云川的饭碗里，完了还给你整一甜蜜谄媚的微笑。
“老公，吃菜！”
“咳。”章景之被米饭呛到了气管，章黎之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喝水掩饰失控的表情。
沈玉对章云川的称呼那是有讲究的，平时正常叫“云川”，调侃的时候叫“老男人”，撒娇的时候叫“老公”，床上的时候……什么都叫。
通常他一撒娇，只要不是严重的原则性问题，章云川都会包容他偶尔的小任性。
这根青菜章云川吃了，但再给沈玉夹他就糊弄不过去了，而且要罚晚上喝一杯牛奶。
沈玉嘿嘿笑着，不甚在意。
罚就罚呗，到时候他端去让哥哥帮他喝！
饭后，章云川照常去书房看书，沈玉不懂他看的那些专业书和外文书，但他又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回卧室待着，非要在章云川脚边垫一块毯子，整个人缩进桌子底下，小巧的身躯蜷缩起来，脑袋枕在章云川的脚上。
章云川看会儿书，低下头不经意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小棉花的姿势像极了四爪朝天露出肚子求抚摸的狗崽子，章云川笑了笑，想拉沈玉起来抱抱，章景之和章黎之正好敲门。
“进来。”
章黎之和章景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章云川报告一下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上的进程或者思想，章云川会就其中某些点稍加提点，但他不会粗暴地贴上对错标签或者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儿子们的身上，他更希望他们有独立客观的思想，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成为一个即使没有太大成就也可以称之为“大写的人”的存在。
章云川注定不是也不可能是传统意义上温柔体贴的父亲，他在章黎之和章景之眼中更像是能遮风挡雨的大树，能指引未来路途的灯塔，是无法企及又向往攀登的高山峻岭。他们对章云川的感情不能很概括地称为亲情，确切的说，敬畏、憧憬和崇拜可能占了更大一部分。
这一次章云川出差法国三个星期，兄弟俩在事业上都没有闲着，章景之说了一下拿到最佳男主角的事情。
“嗯，你喜欢这个事业就专心地去做，做得不错。”
得到父亲的肯定，章景之像个被幼儿园老师在脑门贴了小红花的孩子一样开心。
“建筑设计图和游艺机的方案基本确定下来了，建筑方面，前期我们在核心筒上多花了一点时间……现在主要是等待消防验收意见书和环境噪声排放标准的证明文书下来……”
章云川沉声道：“提交申请之前不要忘记把所有的材料拿去给你三叔看一下。”
“好的！”章黎之答应道。
三叔章云亭上一次升迁之前曾在市监局待过一阵子，少不得要请他帮忙把把关。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去休息吧。”
章景之一走出门就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问父亲能不能跟我去参加综艺节目呢，结果看他表情那么严肃我提都没敢提。”
章黎之：“你傻的吗，父亲怎么可能去。”
“可是那个节目就是要艺人自己带一个亲戚，然后到时候考验默契啊之类的让大家猜这个人是不是真亲戚。我也不能带你去，你这两年在财经杂志上太抛头露脸了，一眼就认得出就不好玩了。”
当时签这个节目的时候说是真人秀类型的，有一系列户内户外的活动，没有详细地说会有哪些游戏。现在既然签约了，章景之也不好给人留下耍大牌的印象反悔不去。
在章家，主族和旁族的界限是分的很清楚的，互相也不熟悉，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拖一个人就上，但是主族除了章云川之外，剩下的三叔四叔两家都是从政的也不行，想来想去竟然只剩下小棉花完全符合要求？
章黎之也想到了这里，说：“你先问问小棉花愿不愿意去吧，他愿意了父亲那里也就好说了。”
章景之得意地一笑：“嘿，我就是这么想的，小棉花可好骗了！”
这天是周六，沈玉理所当然地躺到了下午，吃喝拉撒全都赖给章云川负责，还指定章云川要像抱小孩那样将他抱在胸前搬来搬去，软得像一坨棉花糖。
章景之瞅着一个章云川亲自在厨房给沈玉熬粥的空隙，轻手轻脚溜进了卧室。
沈玉正坐在床上鼓捣着什么，丑陋的熊先生被他垫在背后，整个人都舒服地陷在熊先生怀里。这个姿势让腰背的酸痛有所减轻，想到昨天章云川那么凶，即使理解老男人憋了快一个月，沈玉还是小小委屈，泄愤一样时不时揪着熊先生的毛使劲揉揉揉。
“小棉花。”
听到哥哥的声音，沈玉下意识扯了扯腹前的毯子把手盖住，歪头不解地看着章景之嘴角别有深意的微笑：“哥哥？”
章景之讨好地坐到床沿上，语气轻柔地诱哄道：“看在平时哥哥帮你消灭牛奶的份上，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下周三你有没有空啊？”
沈玉仰着小脸想了想：“有空是有空……”周三他只有一节课，而且下周开始章云川也要回章氏的总部上班了不能陪他出去玩，他还挺闲的。
“但是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呀？”
章景之倒吸一口气，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沈玉的额头。
这是他家傻乎乎的沈宝贝么，没有发烧没有生病吧？什么时候连等价交换都学会了，竟然要跟哥哥谈条件！
“那你说你怎样才肯帮我？”章景之警觉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敢再带你半夜出去玩，再给你吃‘违禁食品’了，不然我小命不保。”
沈玉哼唧一声，心想我才没有那么肤浅呢。他犹豫了一下，掀开小毯子拿出里面藏着的棒针和毛线，眉头微蹙，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章云川的生日快到了，沈玉从开学之前就一直在纠结到底要送章爸爸什么礼物比较好。
沈宝贝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他的钱主要来自三方面，一部分是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但是一直在银行存着他从没有动过；一部分是章云川给的零花钱，各种各样的银行卡，但是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他自己花钱的时候；第三部分是保存在猪猪存钱罐里的他高中还没有休学之前暑假打工挣的零钱。
之前沈玉已经把猪猪打开来看过了，里面零星的几张小面额纸币和十几个硬币不够买一件上档次的衣服或者手表，况且章云川有钱有势，并不缺物质上的东西。
什么？你说在身上绑个蝴蝶结直接把自己送出去？
这个创意沈玉上一年已经用过了，简直是黑历史。
章景之拨弄了一下两根棒针中间的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织物，憋笑道：“所以你是想亲自织一件毛衣？”
“是啊，大哥说礼轻情意重，说只要是我用心准备的，云川都会喜欢，”说到自家老公，沈玉的嗓音都不由自主变得软乎乎，手无意识拨弄着毛线团，“我让张妈教我怎么织，可是我好笨……”
沈宝贝的原计划是织毛衣，信誓旦旦地开工，哼哧哼哧折腾了才两天他就觉得毛衣太大了，竟然还有两个袖子，人为什么要长胳膊呀好麻烦，换一个简单的围巾吧。
又哼哧哼哧埋头努力，突然觉得围巾好长啊，要织到猴年马月去，再换个小点的吧。
……最后就决定做袜子了。
说着说着沈玉拿出手机给章景之看：“哥哥，我想做这个小黄鸭的长袜子，你觉得云川会喜欢吗？”
对着沈玉晶晶亮的眼神，章景之实在很不好意思说出否认的话打击他的积极性。但是想到他那威严的老爸真的穿上这袜子——
对不起，画面太美。
他怀疑沈玉在喂他吃狗粮，但是他没有证据。
“咳……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很有创意，又暖和又有心意……很棒！”
沈玉立马高兴了：“但是我还缺做嘴巴和脑袋的橙色毛线，你能不能给我买一些呀？”
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而已嘛，章景之果断道：“当然没问题！”
“谢谢哥哥。”
“那我们说定了哦？”
“嗯，说定了！”
在家里舒舒服服躺了一天的小棉花第二天早上醒得很早，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把整张脸都埋在章云川的胸膛上，怪不得睡梦中感觉到有些憋气呢。
他悄悄抬起头，新奇地端详着章云川熟睡的面孔。
平时都是章云川先醒来，晨练结束后再把小棉花捞起来洗漱，很少有这种次序颠倒的时候。
睡着的章先生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和冷硬，坚毅的脸庞也因熹微晨光而显得柔和，在沈玉眼中简直英俊得一塌糊涂。
怎么办，好喜欢好喜欢！每天都觉得更喜欢老公一点了呢！
沈玉看着看着就捂着脸傻笑起来，趁着章云川没醒，偷摸摸在他的胸膛上蹭蹭又亲亲，黏糊得不行。
章云川是以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将沈玉搂在怀里的，睡前手还盖在沈玉的腰上给他揉着，所以沈玉动来动去的他也就醒了，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宝宝，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磁性的声音让沈玉不由自主红了脸，他索性爬起来，以大声说话来掩饰被美色迷惑的尴尬。
“快点起来呀老公，今天要出去玩。”
一边说还一边掀开了章云川的被子。
章云川叹了口气，无奈地坐起来，揪住想跑的沈玉往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小坏蛋，你自己醒了就不许我睡觉了是不是？”
沈玉理直气壮地挺起小胸脯：“你得给我穿衣服呀。”
章云川拿他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
仔仔细细把小棉花洗得白白净净之后，章云川抱着沈玉走进衣帽间，给他选了方便运动的浅绿色卫衣和藏蓝色直筒宽松牛仔裤。
沈玉就这样岔开腿伸开手大喇喇地站在穿衣镜前，章云川给他提裤子的时候整个身体还惯性地往上抻了抻。
“云川，这个裤子的腰好像小了，有点点紧。”
“宝宝，裤子是不会变小的，”章云川残忍地点破事实，“下周开始你也应该跟我一起健身了。”
沈玉捏了捏自己的肚子，绷着脸拿小眼神鄙视章云川。
老男人就是善变，当面说喜欢你的小软肉，转身就嫌弃你胖，哼！
伺候完沈玉穿衣服章云川才开始换自己的，这时候沈玉就很计划通，啪嗒啪嗒先跑下楼把自己的那杯牛奶哗啦啦倒进了章景之的杯子里。
章景之面带惊恐地打了个奶嗝，颤巍巍转头试图向大哥求助，章黎之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是个怎样冰冷的家庭啊！
章景之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冲动。
吃完早饭，章云川给沈玉套上有皮卡丘彩绘的帆布鞋，沈玉坐在门口鞋柜上检查小包包里带的东西，纸巾、手机、充电宝、小钱包、遮阳伞……都全啦！
其实出去玩，吃什么看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的那个人是对的人，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
见沈玉笑得那么好看，章云川捧着他的小脸吻了上去，含住粉嫩的小舌头轻轻逗弄了一会儿。
“宝宝……”
“嗯？”沈玉正被亲得意乱情迷呢。
“你把早餐的牛奶喝到哪里去了？”嘴里尝不出一点奶味儿，他要是还发现不了他就是傻了。
小棉花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清醒，下意识回过头看章黎之和章景之，结果两位哥哥的头一个比一个低，就差埋进盘子里了。
章云川捏着沈玉的鼻子晃了晃：“小东西，回来再收拾你。”
边远他们本来是想租一辆大巴车去的，后来想想人太多了，其中一些还是不住校的，各自出门然后在动物园门口会合比较方便。
沈玉很久没有出去玩了，章云川不许他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一个人出去，但是他们家除了沈玉之外的三个男人工作都很忙，带着保镖的话沈玉又觉得没意思。
好不容易有这样宝贵的机会，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兴奋得不得了，一会儿扒拉在章云川身上纠结先去熊猫馆还是先去狮虎馆，一会儿贴着车窗睁大滴溜溜的眼睛看路边公交站的广告，看到什么新奇的或者不懂的东西就又回来缠着章云川问个不停。
在沈玉的眼里，章云川似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而章云川也从来不会对他那些天真的甚至幼稚的问题感到不耐烦，他只是偶尔会愧疚陪沈玉的时间不够多。
章云川见他动来动去忙得慌怕他过会儿没有力气玩，于是捡起坐垫上沈玉蹭掉的宽边小帽，轻轻扣在他脑袋上，顺势把他揽进了怀里。
“宝宝，”拨开额边略微汗湿的头发，章云川在那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这一搂一亲就把沈玉封印住了，害羞了，乖了，不动了，缩在章云川怀里像个小媳妇，车窗外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不渴。”
“嗯，乖。”
……
边远专业一共十个人，大部分都是男生，只有一个女生季小筱，除了小棉花和章云川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分别带了自己的女朋友和好兄弟。
带女朋友的那位被大家调侃到脸红之后，火力又对准了带好兄弟的。
“这位同学是不是有点眼熟啊，也是我们学校的吗？”季小筱问道。
“是啊，他是法专的，而且家里有矿哦，叫韩峰。”
“大家好。”韩峰主动跟大家打招呼让人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大家跟韩峰聊了一会儿，有人点了点人数，忽然想起来:“边远，你朋友怎么还没到？”
边远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沈玉站在售票点不远处向他招手，然后拉着另一个人两三步就跑了过来。
看清来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沈玉五官精致，眉眼带笑，一身清新的装扮在灿烂阳光下显得又乖又漂亮；而他身边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年龄估计三十多，身高极具压迫感，成熟而儒雅的气质与他们这些未出茅庐的大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小筱一看到章云川便感到莫名的局促，慌张低下头掩饰脸红，手无意识揪着衣摆。
边远笑着跟沈玉打招呼，问道：“这位是？”
沈玉说：“我男朋友。”
同学们惊讶了一下。
男男倒不稀奇，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多年，主要是沈玉和他男朋友看上去差别有点大，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季小筱把头低得更低了，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眼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大家没有在门口浪费时间，一起买了票就进去了。
可能是秋日温暖的阳光照得动物们都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他们一路走过去感觉有些无聊：羊驼在尿尿，大象在拉屎，火烈鸟在玩水，熊猫在翘脚脚……而且星期日动物园里客流量特别大，被人群吵得都不能好好参观。
沈玉个子矮，好几次都被前面的人挡住而看不见动物，章云川干脆让他坐到自己肩膀上，这下视野豁然开朗，他两只爪爪搂着章云川的脖子，小腿得意地晃来晃去，盯着犀牛城墙似的厚屁股想等它转过来拍个照，可惜犀牛只顾嘎吱嘎吱吃苹果都不营业。
边远说：“为了完成团建材料提交我们先拍个合照吧。”
沈玉和章云川不是他们专业的人所以站在旁边，韩峰在另一边喝着饮料，有些摸不准章云川是谁。
同学们意兴阑珊地站成两排。
“唉，好无聊，早知道应该去那种放养的野生动物园……”
“算了算了，就是个形式。”
“快结束吧，我好饿呀！”
拍完照边远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不想继续玩的自行回家也行。
沈玉下午还想去看大老虎，章云川就带着沈玉先去西北边的购物和餐饮中心吃午饭，没想到一进旋转门，沈玉就被一楼正中央那个巨大的海洋球池给吸引住了。
海洋球池里散布着很多包装精致的礼盒，大多数打开是空的，只有少数里面装着特色动物玩偶，只要先交钱，一分钟之内捞到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章云川看池子里玩的人都是小孩或者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但耐不住沈玉渴望的小眼神，土豪章爸爸还是果断付了钱。
沈·快乐的小仓鼠·玉立刻冲进了孩子群体中，噗嗤噗嗤卖力地刨着海洋球，半分钟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五六个礼盒了。
计时的服务员小姐姐开始倒数二十秒，沈玉像鸡妈妈抱崽崽似的把礼盒一个一个捧进怀里，满足感爆棚，屁颠屁颠朝章云川跑去。
跑着跑着，礼盒掉了，沈玉傻呆呆地弯腰去捡，捡起一个又掉了两个，捡起两个掉了三个，就这样一路跑一路掉，等跑到章云川身边的时候，只有可怜的一个盒子还幸存着。
章云川抱住这枚冲过来的小炮弹，轻轻一提就将他从池子里捞了出来，转身直接将小棉花放在腿上坐下。
沈玉献宝似的举起盒子给章云川，章云川慢慢地解开绑带，沈玉张着小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吸都紧张得要停了。
章云川眯了眯眼，快速把盖子打开又关上。
“唉。”
听到叹息声，沈玉猝不及防被打击到，小奶音里带上了哭腔：“是不是没有？”
他倔强地憋着眼泪要去抢盒子，章云川这才真正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死鱼眼的羊驼公仔。
“啊啊！”
沈玉破涕为笑，高兴得手舞足蹈，在章云川脸上叭叭叭亲了好几下。
动物园里的午餐味道实在说不上好，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健康，沈玉早上刚被章云川抓包倒牛奶的事情，这会儿吃得可乖了，连章云川给他盛的菌菇汤都一滴不剩喝完了。
吃完饭走出餐饮购物中心的时候，沈玉忽然一拍小脑袋，想起来那只羊驼玩偶放在座位上忘记拿了。
章云川看他那么喜欢，就让他在原地等一下，自己回餐厅去找。
沈玉乖乖地在路边长椅上坐下，看自己手机上拍的照片。
他今天上午拍的最喜欢的照片有两张，一张是趴在地上像个露了馅的芝麻汤圆的大熊猫，还有就是偷拍的章云川的侧脸照。
正捂着痴汉脸感慨老公的颜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沈玉的肩膀。
“沈玉你还在呀，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
来人的语气很热络很亲近，沈玉就有点懵——他们认识吗？
韩峰自然地坐到沈玉身边，说：“你不记得我了吗？高一的时候我们是一个班的，只是你后来退学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哦……”沈玉微微点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峰接着道：“今天跟朋友一起来没想到能碰见你，真是太有缘分了，就是之前人太多了没有跟你说话的机会。你说巧不巧，刚好过两天我们要高中同学聚会，你也来吧。”
一般同学聚会都是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就召集了，韩峰却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兜里拿出了看起来很正式的请柬塞进了沈玉手里，沈玉一时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大家都很牵挂你，可能老师也会参加，所以真的很希望你能来。”
沈玉打开请柬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具体时间和某某酒店的地址。
不等沈玉回答，韩峰已经站起来窜出好几步了。
“记住啊，一定要来呀，再见！”
沈玉呆呆地坐在那里思考片刻，然后将请柬藏进了自己的小包包里。
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等章云川。
等着等着……吸了吸鼻子，嗯？什么东西那么香？
……
章云川拿着羊驼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长椅另一边的甜点屋的包装袋了，再看沈玉，小家伙两手放在膝盖上，以标准的天使微笑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着，表情纯洁无瑕。
眼底浮起笑意，章云川挨着沈玉坐下，搂着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假装刚刚发现的样子。
“是谁买了一袋甜点放在了这里呢？”
小棉花耳朵尖尖颤了颤：反正不是我的。
旁边走过一对母子，母亲正揪着小孩儿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棒棒糖棒棒糖，你就知道吃糖，我看你就像个棒棒糖！”
沈玉听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放在这里融化了会打湿椅子的，不如宝宝拿到垃圾桶那边扔掉吧。”
小棉花微微咬牙，心痛得要滴血。
“你觉得呢，宝宝？”
小棉花咕嘟咽了口口水，诚恳道：“我觉得……好浪费呀。”禽兽！包装都还没拆怎么可以扔！
章云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宝宝长大了，知道珍惜粮食了，那不如……”
不如给我吃？小棉花眼含希冀地抬起头。
“不如我把它吃了吧。”
章云川平时根本不爱吃甜的东西，听到这里沈玉要是还听不出来章云川是在逗他那他就是真傻了。
“你讨厌！”气噗噗的沈玉扑到章云川身上，拿小虎牙磨蹭章云川的喉结，“我这么笨，都是被你逗傻的！你就是个小气鬼，不让我吃小蛋糕，不许我藏小饼干，我天天都饿肚子，没有比我更可怜的崽崽了……”
章云川都被气笑了，一手托着沈玉的屁股防止他掉下去，另一手戳戳他的胸口，说：“小没良心的，哪顿把你给饿着了，你倒是说说看。”
沈玉嘿嘿笑。
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他不改。
最后那袋甜点还是获得章云川的批准被成功带回家了。
在上半年的检查中，靳文和医院的老中医都说沈玉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肠胃功能也趋向正常，饮食的控制可以不用像以前那样管得那么紧。当然，这个结论章云川是不会告诉沈玉的，按照沈玉那蹬鼻子上脸的闹腾劲儿，要是跟他说了，他立马能住进冰箱里。
精神高涨地玩了一天，又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沈玉在动物园闭园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
章云川拉着沈玉的手，总感觉沈玉走着走着就有往地上摊的趋势，果然刚走到大门口，沈玉就坚持不住想往章云川背上扒拉。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了比较前面的位置，眼看没有几步的距离了，章云川就让沈玉站直好好走。
沈玉大脑混混沌沌的，以为章云川在凶他，本来就困得水汽迷蒙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小泪珠滴溜溜滚下来了。
见过馋哭的，没见过困哭的，他还不是那种大嚎大叫的哭法，就是抿着嘴绷着脸，别提多委屈了。
路人渐渐都以看渣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射，直到沈玉成功地趴在章云川背上欢快地打起小呼噜。
目睹一切的司机大叔表示他是专业的，再好笑也不能笑，不过真难得能看到先生无奈的神情，他可以跟同事们炫耀一个星期！
秋冬的太阳落得早，黄寒日光隐入层云，晚霞却悄然绽放，艳丽如勾栏花旦晕到唇角的胭脂，重叠在一起的爱人的身影也被拉得很长很长，长过温柔晚凉的风跨越千山途中积蓄的憧憬。
司机忽然想休年假回老家结个婚了。
沈玉在车上睡得人事不知，还微微张着小嘴把口水蹭在章云川的衬衫上。
什么时候回得家，怎么洗得澡，他全都没印象，再次醒来就已经是一坨被包在大浴巾里的崭新小棉花了。
全身都很干爽，头发也香喷喷的，沈玉开心得在床上滚了一圈，找到自己的位置趴好准备继续睡，浴巾滑下来了也没有管，细腻白皙的脊背裸露在灯光下，上面还有浅浅的没有消去的爱欲痕迹。
章云川从浴室出来，看见这副情景，愉悦地笑了笑。
他慢慢走过去，俯身落下一个吻，舌尖顺着脊椎来来回回地从后背舔吻到腰窝，若即若离的触感像羽毛挠在心尖上，沈玉不得不睁开眼睛，拿小爪子试图抵抗章云川的骚扰，结果不知道是力气没用对还是角度没选好，手指戳在硬邦邦的肌肉上，指甲别了一下，疼得他轻吸一口气。
章云川看他指甲长了，就拿过指甲刀给他剪。
沈玉想睡觉，不老实地乱动，章云川索性把他拉起来困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小脑瓜上，压住他张牙舞爪的呆毛。
“你给我剪好看一点呀。”
嘿，给他剪他要求还挺多。
剪完指甲，章云川拍拍他的腿：“脚抬起来。”换了个大的指甲钳。
沈玉怕痒，章云川一抓他的脚他就忍不住咯咯笑，可能是觉得这个姿势好玩，他还使坏地拿脚去勾章云川的下巴。章云川一脸淡定地把他的脚拍下去，一只下去了，另一只又翘起来，直到被他捉住在足心亲了一下才羞得不动了。
剪完之后又把手脚擦洗了一遍，章云川给沈玉盖好被子，拍着小肚子哄他睡觉。
恍恍惚惚正要进入梦乡，沈玉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掀开被子。
“云川你先睡！”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被被子糊了一脸的章云川叹了口气，看了看地板。
嗯，记得穿拖鞋就行了。
“……好的，祖母，”正在跟雪莉视频通话的章黎之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视线，眼角的余光随即捕捉到了门后探出来的小脑袋。
“小玉？你怎么来了？”
难道这个时候沈玉不应该正和父亲在□□做的事情或者是准备□□做的事情吗？
“小玉？”雪莉惊喜地喊了一声，“快来给奶奶看看，我的小宝贝喲。”
沈玉挤到章黎之旁边，把小脸蛋伸到镜头前，软软地叫了一声：“奶奶。”
“欸！”雪莉乐得脸上的皱纹都跑出来了，“小宝贝好像长胖了，有没有想奶奶啊？”
“想的。”
“骗人，你都不关心奶奶，不跟奶奶打电话，奶奶孤寡老人一个……”雪莉装着很伤心的样子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沈玉连忙道：“不是的，我现在上学啦，每天要早睡早起。”所以时差很难搞啊。
“上学啦？我们小宝贝真厉害！”
“那是！”
然后“祖孙俩”就在那里商业互吹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夹杂哈哈大笑声。
章黎之努力了两次，发现插不上嘴之后忽然有点对弟弟章景之的处境感同身受了。
说起来沈玉正经该叫雪莉“婆婆”或者“妈”，但是他们这年龄差距叫奶奶听起来顺耳，对着这么小的沈玉，雪莉总觉得儿子是在玩养成游戏。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章黎之都困了，可算是结束了。
耐心等着两人说晚安，章黎之这才问沈玉来找他干嘛。
沈玉眯眯眼睛，抱住大哥的胳膊，语气甜得像吞了一瓶蜂蜜。
“哥哥，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宝贝呀？”
你不是！你不要乱说！
章黎之吓得寒毛直竖，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
“小棉花，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呀。”要是被他父亲误会了他哪还有命在！
“那我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吧？”
“是！”
章黎之十分有求生欲，反正章景之也不在家。
“那就帮我个忙吧！”
说完，沈玉直接把韩峰给的邀请函塞到他手里。
哼，什么高中时候的好朋友，只会嘲笑他长得像个小姑娘、打翻他的午饭、奚落他父母车祸早亡的朋友吗？那人还自以为演技很好没有破绽，其实不知道他的眼神像极了那些唯利是图的沈家亲戚，虚伪而恶毒。
对善意与恶意的甄别，恐怕是沈玉大病的那两年里学会的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之一，另一件就是对章云川的爱。
有些事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被娇宠得懒得去想。
好歹现在也是有老公，有哥哥，有奶奶的人了，还当他那么傻吗？
章黎之疑惑道：“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沈玉笑了笑：“我不说保镖也会说，他们说的可能更详细更准确，而且……”
而且这样的小事根本不想让老公累着。
有哥哥在，不用白不用嘛。
忍不住想夸夸自己的机智了哈哈哈。
开学没几周大一新生开始军训了，被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收了一切通讯设备，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作为旁听生，沈玉是不用参加军训的，幸福来得很突然，他拥有了三个星期的长假。
章景之去拍真人秀了，要先拍几期再回来接沈玉去，章云川和章黎之则日常上班。
家里没人陪玩，章云川本来已经做好了沈玉会赖着他跟他一起去公司的准备，甚至吩咐司机带上了毯子、熊先生、漫画、Pad，也让秘书在休息隔间的冰箱里放满了好吃的好喝的，没想到沈玉不愿意去。
放在平常沈玉肯定乐颠颠地跟着老公走了，但是他的秘密礼物——袜子还没有织好呢，正好利用假期时间努努力好给章云川一个惊喜。
章云川不知道沈玉的小心思，怕他在家里无聊，想了想，拨出一个电话。
当天下午，刚满一岁的章花生小朋友就被章云川的三弟章云亭和他妻子刘曼吟打包送来了家里。
章云亭正好要携妻子出国访问，大儿子有自己的学业不方便看孩子，章云川让他把孩子送来陪沈玉简直瞌睡来了递枕头。刚好当地又有小孩子要到家族长辈家里住一段时间的风俗，大哥早夭，章云川就是这一辈里的“长辈”，一举两得。
小花生是一个白嫩嫩圆滚滚的团子，肉乎乎的小手手小脚脚比成人的手掌还要小，已经会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但说不清楚，牙齿零零星星出了几个小芽，笑起来还会流口水，眼睛大大的水润润的，也不怕生人。
沈玉傻乎乎地用两只爪爪捧着他，手都不敢使劲，生怕一捏就散架了。
章云亭和刘曼吟心还挺大的，放下宝宝的日常用品留下两个保姆就跑了，一点不怕自家孩子被欺负了似的。
过了两天，沈玉突然醒悟，他们之所以不怕孩子被欺负，那完全是因为全程都是孩子在欺负别人！
小花生长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其实就是个小恶魔。他不高兴一个人呆着，一没人陪就哭，睡觉至少要哄上一个小时，吃奶要哄两个小时，两个保姆加张妈何叔轮番上阵；可能是觉得长了牙齿很新鲜，逮什么啃什么，叫他别啃他非啃，把口水糊得到处都是；而且还非常暴力，喜欢用手里的玩具打人，喜欢扯头发，扯得贼疼，沈玉干脆把头发弄起来在头顶扎了几个小揪揪，看他的小短手还够不够得到。
沈玉最讨厌的不是闹腾，男孩子皮一点很正常，他最无法忍耐的是小花生太喜欢他二伯了。
不管上一秒哭得多么惊天动地，只要被抱到章云川怀里，全身尖锐的棱角都软化成毛毛了，原本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喊的小团子已经会喊“波波”了——二伯的发音太难为他了。
以前章云川怀里的位置都是沈玉专属，现在被小花生“第三者”插足，天天“波波”来“波波”去的，二人生活都不和谐了！多么严重！他能开心得起来就怪了。
基于沈玉对一个一岁小孩子的醋意，家里经常出现很尴尬的场面。
比如章云川下班回家，沈玉和小花生排排坐在沙发上，脑袋上安了雷达一样，快速转过头，齐齐伸出手臂要抱。
两个小家伙战意十足地对视一眼，相似的大眼睛里都好像迸溅着火星。
小花生就生气，爬到沈玉身上啊啊啊地拍他的手，沈玉就装可怜，固执地要章云川亲亲抱抱才能起来，大有你要是敢先抱他我就离家出走的意思。
章云川脱下西装外套，在佣人们无奈的目光下，上前一把将他们两个都捞了起来。
沈玉立即勾着章云川的脖子对小花生示威似地哼了一声，小花生趴在沈玉肚子上，憨憨地傻乐。
章云川觉得好笑。
这两个小笨蛋。
疯狂增长的海藻像女子死亡时尚存的秀发，裹成团、连成片地从黑暗的海底浮上来，随着水流的动荡沾满□□的腰背，湿润黏腻。他瞪大了眼睛，有细小的鱼虾撞在眼球上，一张张或笑或悲、或喜或怒的脸孔在水面上走马灯一样快速掠过，然后化为雾霭，化为尘埃。
脸上的红润潮水般退却，唇边现出紫色，多少亡灵伸出手扼住他的咽喉，要他留在光阴往来的缝隙间不得动弹。
沈玉知道他一定是在做梦。
恍惚回到了站在生命尽头的那个时间点，呼吸机的滴滴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四肢因为没有知觉而无限膨胀。
秋月如珪，清冷的光芒从两片窗帘的缝隙间溜进去一条线，正映照出大床上孤单的身影。
沈玉静静地蜷缩着身体，扯起被子的一角仔仔细细地把脸上的眼泪和汗水都抹掉。
身边的被窝还带着余温，章云川应该走开不久。
沈玉吸了吸鼻子，心神不属得连拖鞋都忘记穿了，地板的温度比体温低一些，刚好让他恢复几分清醒。
章云川单手抱着小花生，在厨房给他泡奶粉喝。
一名女佣战战兢兢地说着该放多少水，调到怎样的温度，另一位手里捧着小毯子小衣服，没什么精神地站在一旁，显然是被这小祖宗折腾得够呛。
临时的婴儿房离主卧比较近，小花生总是会在半夜哭闹着要喝奶，章云川怕他把沈玉给吵醒了所以就亲自出来看看。
小花生一看到他最喜欢的“波波”就收回了冲女佣伸出去的手，立刻要趁着沈玉不在的时候霸占章云川的怀抱，小手揪着人家的睡衣，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小胖脸紧紧靠着章云川的肩膀挤得像个分成两半的气球，看到沈玉出现在厨房门口，小家伙还很得意地扭了扭屁股。
章云川回头看到沈玉，皱了皱眉：“怎么跑出来了？”不穿鞋也不披件衣服，存心要他心疼，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沈玉眉眼间的情绪不太对，可能又做噩梦了。
“你不在，我睡不着。”沈玉嗓音软软的，天然带着撒娇的意味，脚趾不安地扒着地板。
“我给小宝宝泡个奶，很快就好，你先去沙发上躺一下，过会儿我抱你上去。”
沈玉听了有点开心又有点气愤。
“他不是小宝宝，我才是宝宝。”
章云川淡淡道：“但是你没有他乖。”
“我乖的！”沈玉两三步走上前，急于证明自己。
“他喝奶从不浪费，你就总是不肯喝。”
“我没有不肯！”
为了证明真实性，眼角的余光瞟到料理台上放着的一瓶奶，沈玉情急之下一把抓过去：“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嗝。”
喝得太快嘴角还漏奶。
喝完他就睁着一双“求表扬”的狗狗眼看章云川，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发现章云川的眼中尽是无奈，两位女佣憋着笑不敢说话。
小花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空奶瓶，感觉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哇——”
小棉花傻眼了。
从此小花生把沈玉列入第一敌人序列，直到章家三叔来接他的时候他还是绷着一张受到家庭暴力的包子脸。
章云亭作为亲爹，非但不同情还哈哈嘲笑：“是谁把我们小花生气成小老头了呀？”
小花生不说话，拿屁股对着他爸，刘曼吟也被他逗得忍不住掩唇轻笑。
一家人热闹地吃完晚饭，沈玉蹦蹦跳跳地去花房给盆里种的小棉花浇水，章云川和章云亭两兄弟在二楼阳台上喝茶，章云川的注意力始终在沈玉身上不曾转移。
黄昏在风里沉寂，正如他的目光幽深却蓄满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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