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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昼日·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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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又倦又沉,睡得不安稳,但又醒不过来。
在意识半梦半醒的昏沉中,夏暮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声音不是陈肆,也不是酒吧里的其他人,不是她经常听到的声音,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是这个声音让她很渴望。
即使此时意识并没有清醒,可是本能的让她急切于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对方,但是混沌的梦将她的身体拖累得格外难受,她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昏昏沉沉。
他扶着她稍微坐起来一点,“夏暮,起来再吃一次药。”
他说话低声像哄,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听他话的温柔。
药片很多,而且很苦。
她本来就是从睡梦中被叫醒,本能的抱怨着,药片吃起来没完没了,吃了一片还有一片,让她的怨念更深,躲避对方再次喂过来的药片。
“只剩两颗了,把这两颗吃完就可以睡觉了。”
她仍然混混沌沌的抗拒着。
他低声像哄:“夏暮,乖一点。”
“……”
夏暮迟缓了一下,低头去吞他指尖递过来的药片。
她意识迷糊,嘴唇碰到了他的手指也不知道。
两粒药片一起吞下,终于结束了这个让她不喜欢的环节,迫不及待躺倒回去。
抵挡不住漫天袭来的倦意,夏暮躺下后几乎没一会儿就再次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孟舟渡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来时很轻,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
顺手关掉了光线暗淡的小夜灯,并帮她盖好了被子。
夏暮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浑身有一种将灵魂浸透后从深水中捞出来的疲倦感,但是明显清醒了很多,不像昨天烧得最难受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迟钝慢半拍。
身体也舒服了很多,没有昨晚那么沉重的昏沉感。
像是渡过了一场劫难,浑身都是汗。
口干舌燥,夏暮起身穿鞋,顺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
手指碰到杯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空空如也。
她愣愣转头,才看见杯子里已经有人给她倒好了水。
透明的玻璃杯子里,水因她刚才触碰的动作动荡着,摇曳倒影着这个房间里安静的一切,像头昏脑涨不真实的昨晚。
这不可能是陈肆给她倒的水。
陈肆自己就是个不会生活的粗神经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给她添麻烦就不错了。
更何况这个时间点,陈肆自己应该还在倒头大睡。
除了陈肆,也不可能是昼日酒吧里的其他人,昨晚吃了感冒药就睡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其他人更不知道。
更何况这个时间段里,昼日酒吧除了保洁,基本上没有醒着的人,往往中午能见到一个活人就不错了。
知道她病了,并且会照顾别人的人,她只能想到孟舟渡。
……孟舟渡。
夏暮看着杯子里仍然在动荡的水,后知后觉想起来,睡梦中有人扶她起来哄她吃药,她一晚上睡得都不安稳,做了无数个梦。
她以为那也只是其中一个梦的断片。
是孟舟渡,……不是梦?
直到那些波澜平静下来,她才把杯子拿过来。
喝了水之后,喉咙舒服许多。
洗了澡,把一身的黏腻洗掉,换了衣服,将头发梳理柔顺。休息室并不是常住的地方,里面只有一些基本生活用品,没有镜子,所以她只能在下楼的时候借着壁廊反光的墙整理了一下裙摆,还有额前的碎发,直到自己觉得顺眼许多。
望向楼梯下安安静静的酒吧一楼,寂静无声里,心跳突兀得很明显。
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并不算多么早的上午了。
但是整个酒吧里静得有些冷清,只有保洁在打扫着卫生,动静很小。
夏暮从楼梯下来时就在朝着楼下打量,除了保洁,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她正猜测着孟舟渡会在哪里。
保洁抬头看到了夏暮,竟然主动跟她说话:“孟哥在排练室。”
“……”
保洁只跟她说了这么一句,继续低头打扫。
夏暮定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昨晚错漏了什么。
保洁应该不知道她是想找孟舟渡,因为她和孟舟渡的交际少之又少,有关她的事大多都是找陈肆。
她原本的计划也只是偷偷看一下孟舟渡在哪,然后假装碰见。
那么,是孟舟渡……让保洁告诉她?
过了长廊,到了排练室门口,她听见里面偶尔有琴声,一串流畅柔和的调子,弹到某一处时停下来。
门是半透明,她隔着朦胧的暗层看见孟舟渡在里面,他弹完了调子,随后在旁边写着什么。
他垂着头,笔画写得飞快,而后继续弹着琴。
跟她印象里漫不经心的温和不大相同,他认真的时候有一种空气凝结的感觉,似乎呼吸都会跟随着他一起沉静下去。
夏暮就这么站在门口,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隔着模糊的半透明门看着里面的孟舟渡。
像个不敢光明正大窥探的小丑。
可是她真的很少有机会能好好看他一会儿。
他并不常在酒吧,她也只在周末和假期的时候过来,因此见他的次数少之又少,偶尔见到了也总是短暂,所以陈肆才老是在提到孟舟渡的时候调侃她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怎么会不记得。
可是她很少有能好好看他的机会,那为数不多的短暂见面里,她也会刻意避开目光,生怕自己那点可怜的心思被过于炽热。
他的样子真的会变模糊,连做梦都会不真切。
孟舟渡做事的时候认真又投入,时间就这么安静而过。
直到那一段的旋律写完,他仰了仰头,舒缓着有些僵痛的脖子,余光瞥到了门口,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夏暮。
夏暮在他活动脖子的时候就结束了这场安静的窥探,假装是才到,故作镇定的推门进去。
孟舟渡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看向她,带了点笑,温和询问:“醒了?”
“嗯。”开口的时候感觉喉咙没有昨天那么痛了,但仍然有些哽,她清了几下嗓子,才说道:“你醒得好早。”
“不算早了。”
他随口答着,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纸笔,从排练室一堆乐器中走出来,到她跟前,“感觉好点了吗?”
夏暮开口:“好多……”
孟舟渡已经抬手探向她的额头。
她,“……了。”
她顿住一动未动,好一会儿,孟舟渡的手才放下来,温和了一些:“温度没昨晚那么吓人了,嗓子听起来也能好好说话了。”
他指了指排练室里的沙发,“坐一会儿吧。”
说完,他拉开了排练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应该还会回来。
夏暮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然后抬着眼,看不见自己的额头,但她觉得自己的额头还贴着他手掌的温度。
她没有乖乖听他的话坐下,打量的目光投向了他刚刚坐的琴旁边。
挣扎只有一秒。
她走了过去,好奇看着他刚才写的本子,是乐谱,一段旋律。
她只这么站着看一会儿,没敢去往前翻动,怕落下些什么蛛丝马迹被他发现有人翻动过。
看够之后,她乖乖坐下,等孟舟渡回来。
时不时瞥向他的本子,脑海里不断哼着那段旋律,回响着他在写那段旋律时的眉眼和举动,于是那一段旋律她在脑海里反复哼着,心情变得无以复加的好。
就好像拥有了什么属于他的东西。
孟舟渡回来的时候带着那个药箱。
他推门进来,把药箱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递给她温度计,看着夏暮把温度计放好,这才去拿药片。
整个过程,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是夏暮莫名就乖乖的跟着他的举动。
药片全部拿了出来,他分门别类放好,旁边还放了两颗糖。
意味很明显。
然后,他什么也没做,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身体向后懒散靠在椅子上,安静坐着陪她量体温。
夏暮很少这样安静的跟他坐在一起,往往都是大家都在的时候,她占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他的周遭安静,她却躁动不安。
“……昨晚,你是不是又来给我吃了一次药?”她尝试着跟他聊会儿天。
“嗯?”他目光看过来,笑了一下,微微颔首,“不是昨晚,那会儿是早上五点多。”
夏暮错愕,“五点多你还没睡吗?”
“睡了,定了一个闹钟。”
“……”
孟舟渡语气自然,自然得让她心惊肉跳。
他不甚在意,似乎就是理所当然那么一说,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捡过刚才写的谱子翻看着。
纸页翻动细微的声音,听在夏暮的耳朵里,像一场飓风。
她揣着一心的颤动,想继续问更多,“就为了我吃药?”
孟舟渡翻谱子的手指停了,他缓缓抬起眼,眼瞳是温淡的褐色,温和却不达眼底,是他平常给人的感觉。
而后他笑了一下,那份温淡被冲散,眼尾半弯,勾勒出的一道阴影笑得她心头直颤。
他语气带着笑,“你这小孩知道自己昨晚烧到多少度了吗?”
“……”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昨晚孟舟渡给她量了体温,她烧得昏昏沉沉,没什么思考能力,也就压根没去想看温度计这回事,基本上孟舟渡让她做什么就跟着做。
吃药,喝水,躺下。
“我原本是打算,如果今天你还烧得那么厉害就带你去医院挂个点滴。”
他看见夏暮脸色有点变,眼角弯了弯,“果然怕打针。”
“……”
“我跟陈肆说过,高考在即,这段时间要好好看顾着点你,可他说你懂事,比他会照顾自己多了,这种事不用担心。”
他视线落在桌子上的药箱,手指随意敲了几下,“我就知道陈肆那家伙的话向来不怎么靠谱。”
他随便捡了一个药盒,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目光重新看向了夏暮。
温淡褐色的眼瞳,像平静却溺人的湖泊,一言不发的映着她抿着唇像认错的小学生模样。
直到他看了一眼挂钟,量体温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他抬了抬下颌,“拿出来吧,看看体温。”
思及他前面说的要带她去打针……夏暮拿体温计的动作都有点战战兢兢。
一看温度,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完全退烧,但已经不算高烧了,这个温度再吃点药就好了。
她在这里暗自松气,听到孟舟渡问:“三十七度?”
夏暮怔愣抬头:“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他笑得不明显却温和许多,“真的很怕打针吗?”
“……”夏暮不愿承认。
但是在孟舟渡眼尾微弯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倔强毫无用处,“……嗯。”
而后,她看到孟舟渡温和好看的眼弯了点弧度,“夏暮还是个小孩。”
“……”
挣扎了一下,夏暮想辩驳自己已经十八岁了。
可是想到他说的打针,还是,算了,吧。
孟舟渡把刚才找出来的药片往她面前推了推,旁边就是倒好的温水。
这次她没敢拧巴,自己乖乖一片一片的吃。
似乎是她的乖巧让他很满意,他在旁边看着她吃药,语气温和地说:“下次生病要好好吃药,别嫌苦知道吗,不能像吃饭那样挑食好不好吃,病得严重了可比吃药更难受。”
见她药片吃得差不多了,他替她剥着糖,见她吞下了最后一个药片,把剥开的糖递向她,“这次恰好我回来,不然你指望着等陈肆照顾你,已经烧成什么样子了。”
他说话的时候,向来语速低缓,总是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无论他说什么话,都像在哄。
药片的苦残留在舌根,苦得她难受,而他指尖的糖果温润剔透,像他昨晚睡前回想了无数遍的那个笑容,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带着压迫感的漫不经心,笑起来的眼睛仿佛冰雪融化。
夏暮缓缓低头,咬住他指尖的糖,舌尖吮进唇腔。
她抬起头,没看孟舟渡的表情,一派镇定自若,仿佛是无意识的举动。
眼睫垂敛挡下的余光里,她看见孟舟渡的手有一瞬的停顿。
她无声的抿着笑,语气是脆生生的乖巧,“我会好好吃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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