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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昼日·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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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暮是看着孟舟渡朝着自己走过来的。
尽管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举动很明确,刚才的对视并不是巧合,他的确是看到了她。
她站着没动,没有关门上楼,在原地等他过来。
孟舟渡进了休息室,将门在身后关上。
他个子很高,站在面前时,夏暮总会有一种压迫感,会不自在,会紧张,也不敢去看他。
可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说话的语速低低缓缓,像是低度的酒,让人有一种迷离的醉感。
“陈肆说你病了?”
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微微俯身,方便跟她对话。
于是他的气息靠得更近,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很清淡,嗅进胸腔却有一种让人想依赖的浓烈。
夏暮仍然垂着头,不自在着没敢与他对视。
她点了点头,嗓子不舒服,于是只嗯了一声。
这一声让她察觉自己的喉咙不只是不舒服那么简单,仅仅是这一个字的发音,也牵扯着喉咙的疼痛。
她自己也没想到。
错愕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好像病得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
在她这一秒的错愕里,孟舟渡探手碰向她的额头,片刻后,他收回了手。他没说什么话,但是夏暮感觉到他周围的气息略低了一些。
夏暮顿时有种小时候生病时被妈妈知道的慌张,那种慌张很复杂,害怕妈妈责备,也害怕看到妈妈皱眉。
孟舟渡没有皱眉,只抬起眼睫,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很短暂的一眼。
她烧得有些反应迟钝,总觉得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的那一眼里读出一点不高兴,还有一些无奈,让她心悸。
她还在混混沌沌的想着他刚才的眼神,忽然双脚腾空,有失重的无措感。
夏暮下意识抓住孟舟渡的胳膊。
这几天都城天气热,才刚五月,温度却异常的热,他穿着短袖。夏暮猝不及防的碰到了他胳膊的肌肉,心悸一瞬正要收回。
“抱紧,别掉下去。”
孟舟渡淡声开口。
她正要松开的手讪讪停了下来,手心堪堪贴着他的胳膊,慢半拍的望着他的下颌线。
这个时间点是昼日酒吧的营业时间,休息室没人,只有她刚刚一个人在楼上睡觉,所以没开什么很亮的灯。
只有壁廊昏暗的灯光,浅浅淡淡的从斜上方散落下来,他的发梢和下颌弧度勾勒着一线光,将他那份压迫感打散了许多,总觉得低迷温柔。
孟舟渡把她抱回楼上的休息室,转身去柜子里找出了温度计,递给她。
他侧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十五的时候拿出来。”
而后下了楼。
临走前,他拿走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还翻看了一下旁边放着的拆开的药袋,大概分辨着她下午吃过什么药。
孟舟渡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
直到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夏暮才收回视线,她量着体温,安静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秒针划过,安分得过于乖巧。
实际上她的头脑昏昏沉沉,想什么都慢半拍。
孟舟渡已经走了一会儿,她仍然在想着刚才,他回这里的时间不多,跟她相处时间也少,所以陈肆才老是调侃她还记不记得孟舟渡这个人。
但是只这么为数不多的见面,却也记得她的杯子是哪个。
孟舟渡并没有走太久,他是下楼去拿药。
提着一整个满满的医药箱回来,他拉过椅子在她面前,药箱放在桌子上,在她面前安静的找着药。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没到时间,于是继续在药箱里找着药。
休息室很安静,楼下的live house里的热闹翻天几乎可以穿透墙壁涌上来,但是像是隔着时间壁廊,有一种遥远的感觉,真实的只有面前的孟舟渡。
她很少有这样近的时候看着孟舟渡。
他低垂着头,在认真找着药片,二楼略暗的光线将他那份压迫感稀释许多,他一言不发的模样显得无端柔和,她迟钝却贪婪地盯着他看,时间在静止,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把药片拿出来,拿过她的水杯,在这时抬睫。
猝不及防的视线对上。
“……”
她仍然烧得晕晕乎乎,只心虚的颤了下眼睫,迟钝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是孟舟渡好像没有在意这一瞬的对视,淡然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是并没有把她的目光解读为窥探,大概是她晕晕乎乎的模样看起来太傻了,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的呆滞。
他把手摊开在她面前,掌心纸片上有许多药片。
语气比平时更温柔,有一点哄小孩的低缓,“先把这些药吃了。”
那一把药片太多了,而且直觉很苦。
夏暮皱了皱眉,不太情愿。
孟舟渡看懂她在想什么,但是语气依然是那副哄小孩的温和,“陈肆说你下午吃过一次药了。”
夏暮点头。
“只挑了些不是那么苦的药吃?”
“……”
蓦然被看穿,夏暮犹豫着,还是点了头。
孟舟渡语气低缓,不像责怪,“只吃那些药不行。”
他说的话像在跟小孩讲道理,微微侧勾着头,与她低垂的视线对视。昏淡的光映进他的眼瞳,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原来是温润的褐色,并不是冷沉的深黑。
他没在意她的目光一直在看自己,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的迟缓,仍在哄劝。
“夏暮,把这些药吃了,听话。”
“……”
夏暮颤了下眼睫,没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手掌摊在面前,很近。
他的那声听话仍然盘旋在耳边,如同蛊惑,她伸手拿过他掌心的药片,碰到他的手,不自然的蜷缩一瞬。
孟舟渡把水杯递到她面前,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像等待,也像鼓励。
直到看着她一片一片把所有药片都吃完,才收回目光。
夏暮看着他把杯子放回桌子,收拾着药箱,分门别类的把她要吃的药找出来,单独放在外面。
也许是几次被他发现自己在看他都没被嫌恶,她也放肆了许多,因为这样近距离看他的次数真的好少好少。
楼下的乐队音乐沸腾,他在二楼安静的房间里仿佛只属于她,昏昏沉沉中有这样的错觉。
最后,他整理完,合上了药箱。
扣合关上,有清脆的咔哒声,像是惊醒了梦的钥匙声。
夏暮没想到孟舟渡放下了药箱,又转回身看向她,夏暮有些茫然。
他的语气仍然温和,“伸手。”
“……?”
夏暮怔怔听话的向他伸出手。
他从衣服口袋里里拿出了什么,放到了她的手心。
他的手拿开后,夏暮看到自己的手心里有了好几颗糖,糖纸很漂亮。
夏暮认出了这熟悉的糖纸,他上次演出碰到的朋友送他的糖,带回来后大多数都进了陈肆的嘴。
她跟孟舟渡的关系也就到那儿,没敢太贪心,陈肆给几颗就拿几颗,一点界限不敢越过。
但她很喜欢那个糖,味道很喜欢,糖纸很好看。
是孟舟渡的糖。
孟舟渡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今晚的迟钝缓慢,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仍用低哄的语气温和说道:“吃颗糖就没有那么苦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仍然柔和的看着她。
像一种蛊惑,她缓缓乖巧点头,他的眼角随即微弯了些柔和。
夏暮忽然因此多了一点大胆,她问道:“都给我吗?”
她声音没有沙哑,但是喉咙很痛,这几个字说完,有一种撕裂感。
孟舟渡温声说道:“只要你好好吃药,好好把病养好,好好听话。”
她正要开口。
他:“首先,今晚别再说话了。”
“……”
她顿时合上了嘴。
孟舟渡笑了一下,弧度弯在他的眼尾。
随着他站起来,把椅子放回原位,留给她的只剩下转身的侧影,夏暮都没有来得及看真切。
“睡觉吧,明天早上再测一次体温。”
他走到了下楼的楼梯口,顺手替她关掉了壁灯,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她床头的小夜灯,朦胧的照着她周围的视野,看不见孟舟渡。
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已经缓缓消失在了楼梯间。
二楼再次陷入安静,无声的放大着楼下的live house里沸腾的音乐。
夏暮迟钝着躺下蒙上被子,这一刻仍然在回想那一秒捕捉到的笑,大脑烧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总是睡得不安稳。
来来回回的,都是最后一眼看到的孟舟渡。
她竟然想不起来是不是以前没有见过孟舟渡笑,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带着压迫感的漫不经心,笑起来的眼睛仿佛冰雪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