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繁花》梨迟

16、昼日·16

　　夏暮一路跑得飞快，楼梯间她的脚步咚咚直响。
　　她手里握着那个崭新的手机，一路跑下了楼。
　　live house里的演出已经开始，远远就能听到里面正上头的摇滚，气氛正浓烈。

　　夏暮到了前厅，吧台的人她不怎么熟，此时也顾不上，小跑过去问道：“舟渡哥呢？”

　　酒吧的人都知道夏暮，但是他真不知道孟舟渡在哪，猜测道：“跟陈老板一起吧，可能在live house。”

　　里面很挤。
　　声浪在狂涌。
　　她从门口进去就被一只飞舞而来的不明物体打到，拿下来一看，不知道是谁的胸贴。
　　旁边一个女生嗨到兴头，扭头看见了夏暮手上的胸贴，丝毫不觉尴尬的抽走，并对她一笑说了句谢，然后继续跟着节奏摇。
　　整个过程太过流畅，流畅得反而让夏暮觉得自己的尴尬很尴尬。

　　live house里又躁又热，夏暮从楼梯一路小跑下来的一头热也被淹没。
　　前面的人群拥挤，群魔乱舞，她挤不过去，也不好意思强行挤过去，只暂时站在这后面。
　　刚刚丢胸贴的女生见她这么干站着，大概是嫌她尴尬，十分自然的拽过她的手举起来一起摇。
　　里面太闹，她贴近跟夏暮大声说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夏暮还在被迫一起摇的错愕中，闻言有些慢半拍，用正常的音量回答：“是。”
　　对方显然听不清，凑近大声问：“你说什么？”
　　“……”
　　夏暮顿了顿，撑着嗓子让自己也用同样大声的音量吼回去：“我说我是！”

　　吼完，有些忐忑。
　　她没这样大声跟别人说过话，担心对方以为她是来找茬吵架的。

　　结果对方噢了一声，继续用大音量跟她说话：“我也是一个人来的，我们一起啊！”
　　拽着她的那只手继续拽着她摇。
　　对方十分投入，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整个躁动的气氛里，拘谨又格格不入的好像反而是她自己。

　　拽着她一起摇的姑娘又漂亮又自由，尽管是在后排，但是也很惹眼，频频吸引着左右的目光，但她浑不在意，依然自由自在。
　　夏暮被这种快乐感染，有些僵硬拘谨的手也开始自由活动起来。
　　反正是在后排，也没关系吧。

　　她没找到孟舟渡。光线几乎都聚集在舞台上，台下的观众只依稀轮廓模糊，疯癫成团，她在一浪又一浪的热潮里根本看不清人影。

　　她抽空回头看向二楼的那道小楼梯，也没开灯，漆黑一片，不确定孟舟渡会不会在那里。
　　原本还觉得这个念头荒唐，那里本来就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上去，又黑又窄，没事不会有人上去的。
　　但是她看到手机桌面的那张照片。
　　显然，整个live house，能拍到那个俯瞰角度的，只有二楼上去的小楼梯。

　　所以那个时候，孟舟渡真的在那里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陈肆。
　　但是这显然不是陈肆那个大少爷会做的事。

　　那里又黑又窄，只有一个能站住人的小过道，平时需要拍照拍视频，他都是支赵远或者其他员工上去，他才懒得上去。

　　可那里很静，隔在空中，有种与尘世疏远的感觉。
　　她莫名想到那一晚撞见孟舟渡在光线的盲区里沉默的抽着烟，夏夜的风卷着燥热，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十七乐队解散的事，只觉得他站在那里无端寂寞。
　　那种同样寂寞的感觉。
　　会让她觉得，那时候站在那里拍下这张照片的人，是孟舟渡。

　　由于今晚没有什么限制，舞台从开场就交给了客人，来的都是年轻的学生乐队，几个乐队带着自己的乐器，像是约好了互相较量似的，气氛从开始就躁动着。
　　虽然人不如一些人气乐队演出时多，但胜在自由，台上台下都闹成了一片。

　　夏暮起初只是跟着旁边的漂亮姐姐一起，后来气氛上头，周围的许多人一起排队转起了圈，甚至转到了舞台上去，又转了下来。
　　她也不懂这是什么仪式，但是混在其中很快乐。
　　不知道第几圈时。
　　有人拽着她的衣领，将她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她被迫后退几步，从人群中抽离，错愕回头。
　　孟舟渡站在她身后，眼尾有微弯的笑。
　　他松开了她的衣领。

　　反应在这一秒的迟钝过来，夏暮下意识的眼睛亮了起来：“舟渡哥。”

　　他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周围太闹，听得不真切，但他的眼睛是好看的弧度。

　　夏暮惊喜着立马转过身，也是这个时候见到他身边不远处还站了个人。
　　玫瑰般的风情万种，在这样的热闹躁动里也丝毫不减艳丽，她在台下，反而比舞台上的任何一簇光都吸引人的眼球。
　　她在孟舟渡身后，正看着她，没有什么敌意，但是那样坦然的目光好像她站在那里才是理所当然，她只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感到自卑。

　　刚刚急促涌起的喜悦又骤然冷却。
　　她脚下一顿，到底是没有更近一步站到他旁边。

　　孟舟渡似乎没有察觉，由于现场太吵，他俯身靠近一些跟她说话：“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身体前倾，靠近后能闻到他身上很清淡的气息。
　　即使是这样浓烈躁动的昏暗里，依然有着一种让人感觉能静下来的柔和。

　　夏暮说话本就内敛，此时因着自卑，音量不由更低：“好一会儿了。”

　　这个音量，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显然听不清。
　　孟舟渡只当她向来是这样细声细气，更低的俯身靠过来：“嗯？”

　　“……”
　　他的气息更近。
　　夏暮下意识的从空隙里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林琳。

　　这样的地方对她来说很熟悉，更像是她的主场，她跟周围谁都认识，此时正在跟旁边的人聊着天，但是夏暮感觉得到她的注意力始终注意着孟舟渡。
　　她的一举一动，也在林琳的注意范围内。

　　夏暮收敛回视线。
　　心跳很快。
　　耳边躁动热闹，她借着这场能遮盖住所有悸动不止的心跳震耳，凑近他的耳朵，很近很近。
　　因为林琳在他的身后都能看得到。
　　幼稚又无人在意的较量着。

　　“我说，我进来好一会儿了，在后面，太挤了过不来。”
　　舞台上的鼓敲得激烈，每一个鼓点都仿佛重重锤在心脏上，她的动荡不安极力掩饰着。
　　夏暮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你呢？”

　　台下光线晦暗不清，可他离得很近，夏暮眼睫不受控制的轻颤着，看着孟舟渡的眼睛。
　　他现在似乎心情很好，眼尾始终有浅淡的笑意。
　　“我进来很久了，你去哪了？吃完饭就跑不见了。”
　　“我……考了两天的试，吃完饭就觉得有点困，回去躺了一会儿。”
　　她好像越来越擅长说谎了。
　　怎么不被他察觉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熟练。

　　他不知道信没信，但是看起来很像是信了。
　　因为他只是挑了挑眉，笑意却没改，在台下的光线模糊里，将他的这点笑意染上一种让人想亲近的柔和。

　　夏暮莫名有了那么一点儿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的蛊惑。
　　她拿起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举到他面前，“我在我房间里看见了这个。”

　　她原本，是没想这样直接问孟舟渡的。
　　从阁楼一路跑下来时，她的心脏在狂跳，呼吸被急促的甩在身后，她的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对话的可能。
　　用哪样的话作为开始。
　　用怎样的语气作为不经意。
　　用什么样的表情。
　　或者，干脆怂一点，别去问孟舟渡了，问陈肆也好。

　　可他俯身很近的对着她笑，那些顾忌和忐忑，好像也不见了，只想从他的口中听他说的话。

　　她望着孟舟渡的眼睛，心跳如擂鼓，说话时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变小：“是送给我的吗？”

　　他没回答，而是低眼笑了一下。
　　夏暮无端眼睫颤动一下，很怕他在这个时候说否认的话，尽管他很少会开这种玩笑逗她，可她还是很怕很怕。

　　舞台上音乐躁动震耳，周围的人也尽情放纵着。
　　她被孟舟渡拉到了一边，他的声音在这样的热闹里近在咫尺，听起来温柔又耐心，“我和陈肆的手机号码都存在里面了，还有昼日里的其他哥哥也给你存上了，以后出门记得充好电带上手机，有事情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夏暮眨了眨眼。
　　将他说的话反复确认了无数次。
　　而后紧绷着的雀跃终于不可抑制，眼睛顿时弯成月牙，最后挣扎那么一下：“可是手机会不会太贵了，我就这样收下会不会不太好？”

　　孟舟渡只是笑，手在她面前摊开：“那还给我？”
　　“……？”
　　夏暮瞪大眼睛。
　　显然没有料到孟舟渡会说这样的话。

　　他眉骨微挑，仍是那副略带笑意时柔和的眉眼，在光影不断变化的声色鼎沸里，竟然有点轻佻散漫的意味。
　　显然是逗她。
　　但孟舟渡没这样跟她说过话，他向来是冷静温和的模样，带着点让她想亲近又害怕他的疏离感。

　　只这一刹，她盯着他这一瞬的笑意错愕，孟舟渡已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温和：“这样就吓着了。”
　　“是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哦。”

　　他的手收了回来，也拉开了距离站好，单手插兜，视线回到舞台上的演出。

　　光线时明时暗，从他的侧脸错落，将他的轮廓一晃而过。
　　夏暮这样盯着他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
　　“舟渡哥。”
　　怕他听不见，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孟舟渡低下视线，见她有话要说，再次倾身靠近过来：“什么？”

　　他仍在看舞台，炽白的光线也因此映进了他的眼睛，像安静温和的银河。
　　夏暮再次感觉到自己那胆大包天的心跳。
　　她很少这样执着的问他什么，今天也许是看他心情好，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在排练室的时候他虽然也在笑，但是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散漫感。
　　可他现在好像真的心情很好。
　　于是连她也变得胆子大了许多，也不怕他嫌自己烦。

　　她再次亮起了手机，那张手机屏幕映亮在她和孟舟渡之间。
　　她望着孟舟渡的侧脸，心跳也随着鼓点在震颤。
　　“这个是你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