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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朝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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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朝露
残阳如血。
广阔的斗武台下人头攒动,台旁高阁依次坐满了当今武林执牛耳的人物,而斗武台上,数十丈阔然台面,独独站了一人,白衣胜雪,神采飞扬,手中一柄长剑明光锃亮,折射着夕阳的余晖,格外光华夺目。
段雪尘脚步一滞。
须髯皆白的老者,是武盟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朗声笑着上台,携了那白衣少年的手扬声道:“可还有人前来请战?”
霎时间台下围观者沸腾哗然。
段雪尘手叩上腰侧的剑,紧紧凝神盯着斗武台,耳旁议论者芸芸。
有少女含羞带怯:“段公子真真是玉树临风,惊才绝艳!”
有少年心生仰慕:“段雪堂段大侠当为我等楷模!”
有老者抚须颔首:“我中原武林,后继有人啊!”
连路过的书生也要赞上一句:“不愧是龙泉段家的子弟!家传的铸剑之术惊艳绝伦,连剑术也不落人后,这‘朝露’剑由段公子所持,再合适不过了。”
段雪尘一时连呼吸都停滞住,冷汗涔涔,转瞬间天旋地转,眼前金星四冒。
依稀听见斗武台上老者大声宣布:“既然无人请战,那么,今朝试剑大会第一剑!是由龙泉段家段雪堂段少侠!”
段雪尘腿脚发软,一时竟站也站不住,不顾周围人不满的目光急急后退几步撑住墙面才站稳了。
行动间目光散漫开去,扫过高阁上一双熟悉的面庞,他心里苦笑连连。
竟连父……龙泉段家主也来了吗?
还有安坐于家主身边的紫衣妇人。
那是他的嫡母。也是段雪堂的生母。
段雪尘心中苦涩,再见生父嫡母,还有台上风流楚楚的弟弟,明明是骨肉至亲,却无端地生出一种黯然若失和无望感。
也是,这一家人自是衣冠高洁的名门世家,而他为了寻得陨铁铸剑,一路不知吃过多少苦摔过多少次,一身破烂满是风尘,终于赶在试剑大会前夕铸剑出炉,好不容易赶到临安城,却将将好听到武盟长老宣布“第一剑”的名号归属段家那风度翩翩的嫡长公子,段雪堂。
台上台下,对比何其鲜明。
恍惚间,这一路的坎坷荆棘都仿佛瞬间卷土重来,冷汗一层层浸湿了他贴身的衣裳,面庞苍白到透明。
他是低贱的侍剑使女爬上家主的床偷生下的下贱种子,自小不为家主所喜,等到嫡母进门,生下幼弟后,在段家的处境愈发尴尬。
他是尘,自该被人踩在脚底,幼弟却名雪堂,饱含了父母的爱意,是光耀熠熠,前途广大。
他明明大了段雪堂四岁,却只能跟在段雪堂后面,读书、习字、学剑、铸剑。
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家主家母还未曾说些什么,段雪尘就携了一卷龙泉段家人人都有的铸剑谱辞别了家门,外出游历,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唯有一个段家,却是他再也待不下去的地方。
“朝露剑。”段雪尘喃喃。
没记错的话,这是铸剑谱上排名江湖前十的名剑,昔日为段家先祖所铸,曾为声名赫赫的江楚生江大侠所用,于二十年前西平魔教的一役中剑断人陨。后来断剑被送还给段家,供于神兵台前,直至段雪尘离家之时,段家主仍未有把握将断剑重铸。
没想到,段雪堂竟铸成了。
段雪尘黯然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幼弟自幼聪慧,不像他,注定只能在幼弟身后,待他睡去时才能去工坊学着笨拙地挥舞着重锤,淬火、铸剑、煅烧。
腰畔这柄剑,怕是不会有出鞘见光之日了。
段雪尘再次回首遥瞻,斗武台上下其乐融融,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站在白大盟主身边的白衣少年唇畔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如他手中剑,明珠朝露般,辉煌如天灯,耀眼如明星。
他若是要站出来挑战这“武林第一剑”,岂不是,不自量力。
段雪尘顿了顿,转身欲离去。
他和涌向斗武台的人流逆向而行。
行至转角处,段雪尘忽然一惊!
有一只手从后面贴上他后心,近身如此他竟毫无觉察!
段雪尘遽然转头,却见一张俊美出尘的脸,正含着笑凝睇着他。
“这就准备走了?”只听他轻轻笑道。
段雪尘喜道:“应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