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62、（六十二）暗夜奇袭

　　艾切王国进攻巨龙平原重要产粮城镇的先锋攻势基本被瓦解了，撤回边境线附近的灰矮人和兽人联合部队士气比较低落。本以为最差也能和起码集中兵力攻下一个城，让单独守城的某个军团知难而退，或者说王都的援军穿过传送门也需要时间，他们能占领不少阵地，收割不少的麦子。这下可好，麦子没收多少，人赔进去了挺多，装备简直白送，损失的六门魔导大炮那可是灰矮人们最新款的手艺结晶，这下可得让拉克索王国拆去研究一阵好的。

　　最可怕的真不是天上龙骑军团丢炸弹丢那些扰乱阵形还有哔哔啵啵发生点小爆炸的硝石元素，而是那位乘着黑色山岳作战巨鹰的白色骑士，给接近炎夏的季节送来了凛冬的真挚问候，令战场呈现冰火两重天的态势。若是交战还好，正面死在敌人的剑下会被视为荣誉，或是背后不小心被偷袭也不算多冤，可连一点点反抗机会都没有，就莫名其妙成为了麦地里的新鲜肥料，那是任何一名士兵都想不通的奇耻大辱。

　　一个白骑士就抵了十门魔导大炮，而且没有任何力量能抓得住他，他能从各个角度破坏阵线，造成巨大损害，从目前看来是如此。

　　暂时撤退后，先锋军勉强安定了下来，大多数人庆幸着敌人可能在捡装备而没有大部队继续追击。在接下来作战的会议上，虎人和豺狼人的部族统帅对着作为顾问的多洛汶龇牙咧嘴，将作战不利遭遇大败的气都撒到它的头上，甚至说到激动处，虎人部族统帅伸出爪子将其从座椅上拎起来，近距离标点符号对待这位所谓“顾问”。

　　作为顾问，多洛汶脾气挺好，没有当场顶回去，但这并不代表不记仇，正在对方使劲斥骂自己支援不力却让灰矮人先撤的时候，它的古神系魔法已经悄悄启动，爬上了面前这位虎人部族统帅的双腕。腐蚀之力令双腕的护甲率先被蚀穿，等他反应到侵蚀已至肌体，惊得立刻松开这位顾问，痛得嗷嗷直叫，最后当场满地打滚。

　　一时间，虎人部族统帅的所有下属都拿起武器准备对这个伤害他们首领的人施以惩罚，但他们的脚步忽然变得极为沉重，一看脚下，有数支幽影之手攫住了他们的脚步，根本无法靠近多洛汶。

　　若是人类的面孔，现在应该已经用鼻孔俯视这些脑筋没有肌肉进化得快的笨蛋。

　　“你们这些人，从很久以前输到现在还没明白？空有力量却不知善用，鲁莽与所谓荣耀挂钩，至今为止你们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在战场上又算死得其所，有其意义？今天敢对我动粗，我明天就敢给德弗洛的粮食商人写信，说你们最近在‘交易’上不诚信，请他们务必当心。”

　　介于多洛汶在德弗洛的冒险者公会是名人，以其声望而言，对该国的某些行业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的，任何人都不排除它说到做到的可能。灰矮人的部族族长赶紧过来劝架，不希望虎人族统帅的手在今天就废掉。

　　艾切王国的子民们显然对这名螳螂妖并没有多么高看，毕竟，自己的国家最高权力机构是部族议会，国王是个名义上的傀儡和吉祥物，和稀泥专用，每个种族虽然暗地里有鄙视链，表面上在议会里还是算平等，谁都能说得上话，种族之间的势力不相伯仲。而螳螂妖在德弗洛王国则不一样，它们在一千年前的“灭世之战”里面损失太多的有生力量，加之人类、黑暗精灵等其他各种各样的种族的联合钳制，它们始终没能恢复原来的势力范围，明明曾是古神影响自然的重要进化种族，现在却只能是东部阵营宗主国的附庸之一，没能再度统一为一个单纯独立的国度。

　　“向我道歉，否则合约作废，你们的人死了就真的白死。”它理了理自己的斗篷，希望没有被揉皱。

　　大家一个劲地劝虎人部族统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等，最终，那家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屈辱地向顾问道歉，还赔偿了精神损失费。

　　反省会总算得以继续，多洛汶强调了本次失败的几个很重要的因素：前锋和中卫部队过于冒进，看见麦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动，与后排灰矮人的阵容拉开了相当的距离，回撤的发令根本没有有效传达到；而且斥候对于巨龙平原的战前调查非常不够，连敌人留了一部分麦子没收，后面全是幻象的遮蔽，拉克索王国军已经提前进驻这些要命的信息都没侦查清楚，这已经不是渎职能形容的了，是在犯罪。

　　兽人部族这边嘟囔着抱怨，我们的斥候又不是魔法师，哪能那么容易就识破幻象，再说了，以我们这边的伪装术和幻象掩饰，到了那些人的地界，非常容易被认出来，有什么办法……

　　借口千千万，便是没一个人愿意为先锋军的损失承担责任。
　　“你们在合约里可没给我安排侦查的职责，一个个推三阻四，现在是要推到我头上吗？就因为我可能有那份承担该职责的能力？”

　　开会的人们面面相觑，的确没有让顾问或军师去亲自出马当斥候的道理，前线非常危险，弄不好可能会失手或者被捉住，即便多洛汶有被捉之后逃回来的本事，以它的作风，不加一笔斐然的报酬是不可能的。而现今，这些人都不敢轻易说还能承诺什么给它。

　　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即便手艺精良、身强体健，这些松散的部族从未真正做到戮力同心，多洛汶在心底嘲笑着面前这一圈神情茫然的家伙们。有时候，它也略有同情这些短命的种族，因为艾切王国的生存环境不那么理想，各个种族平均寿命很难超过六十岁，连人类国家的平均寿命都不到，它们知识、技术的传承和保存也与西部阵线的各国，在条件上差很多。唯有就是充沛的精力和自以为勇武的气概总是过剩，它们借此劫掠南边的拉克索王国，弄得拉克索王国真的很烦，胖揍一次能管上几年，但这些家伙永远记吃不记打，并为自身的“顽强不屈”而骄傲，灰矮人则是憋着一口气，要向生活在拉克索王国的其他同族证明自己的手艺才是冠绝大陆。

　　若不是拉克索王国那些信封星愿神教的人总体来说讨厌屠杀这种事，以及艾切王国这些讨打的三脚猫在战况不利时逃跑上有些功夫，它们早就被灭族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多洛汶白了他们一眼：“这对我们真正的计划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吗？别忘了先锋军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灰矮人的先锋军部族统帅捋捋胡子，没忘记重点：“进攻拉克索王国的产粮地，尽可能劫掠多的粮食，让他们迅速调兵增防巨龙平原附近的产量重镇。”

　　“没错，按照和后方军队的利益划分，因为你们承担的任务颇为重要，所以会分得劫掠到的粮食的六成。现在虽然情况有变，但计划依然要继续进行下去，我们是为了牵制和吸引拉克索王国军主力的注意力的。虽然损失了不少人和辎重，但我们还可以打游击战。至少两到三天，吸引王国高层的对巨龙平原的关注，必要的时候要向后方请求增援。在三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启动计划的下一步。”

　　“明白了，我们会忍耐的。”虽然心情还是忿忿不平，虎人部族统帅最终放下了恼怒，决定服从顾问的计划。整个计划可不是单单为了一个部族的粮食和利益，为此大家从年前就开始计划，让拉克索王国的精英斥候们洞悉艾切王国今夏的“进攻意图”……

　　炎誓军团的将士们在前线度过了第一个安静的夜晚，就连第二个夜晚也平安无事，这让他们从上到下都觉得这有些蹊跷。龙骑士斥候来报，那些家伙在距离本防线东北两点钟方向大约一百公里的地方驻扎并重新整顿，似乎从国境线以北又补充了一些兵力。至于它们意欲攻打何处，那就不是斥候能把握的了。

　　“我觉得它们暂时是不会到我们这里来了。”空闲到开始雕琢新图腾的图图利老爷子如是说到。

　　“因为被我们打痛了？”瑟莉斯拉问他。

　　“粮仓重镇有三座，按配置，位于我们西侧的岩怒军团是最擅长防御战的，他们可能不会轻易去硬碰硬，既然现在在东北方向驻扎，那么主力意图就显而易见。他们之所以还没轻举妄动，兴许也是在派斥候进行更加细致的侦查，以免出现像我们这里的超纲存在。至少，他们要确保剩下的魔导大炮能不被人一发冻结。否则后排部队的布置就对整个军团的作战没有贡献可言，灰矮人们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元帅阁下，你们打算支援隔壁的友军吗？”瑟莉斯拉扭头询问阿塔洛斯元帅，目睹元帅老练地瘪了瘪嘴，明显是要将心中的那点芥蒂努力压制下去。

　　“视情况而言，会的，还有，如果王家命令，也会。但我不觉得他们会落下风，毕竟还有教国的雇佣兵团嘛。我们先守好我们自己的阵地，反正麦子都割完，要是还敢来犯，就别让他们回去了。”阿塔洛斯元帅说的狠话，并非真的要杀完，等收容措施与王都那边联系好了，多俘虏一些敌人，今后可以让他们以矿石和木材等山地资源换回去。

　　炎誓军团的领导层们决定向摄政王谏言，既然收割已经基本完成，请允许进入主动进攻阶段，驱赶那些已经侵入国境的部族先锋。

　　就在这个申请打报告上去的夜晚，艾切王国的部族先锋军进攻了由灰岚军团和梏冰军团驻守的城镇附近阵地，在深夜展开了一番激战。因为没有尽速克制灰矮人这边魔导大炮的有效手段，这剩下的几门魔导大炮发挥了百分之百的实力，将灰岚军团和梏冰军团的防守前线轰得略有惨烈。拉克索王国军也有魔导炮，然而从射速到射程都有所欠缺，尽管派去前线的大魔导师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在威力上不相伯仲，效率上的欠缺还是让拉克索王国军这边吃了更多的亏。路德维恩率狮鹫部队迎敌，即便灰岚军团的狮鹫部队使用了夜光标志，以区别于敌军的狮鹫骑士，但这又为他们吸引了敌人抱团式的攻击，一时间，天空一团乱麻。

　　佣兵团“月之圣杯”冒险深入敌军后排，袭扰魔导大炮的发射，然而却遭遇了多洛汶的亲自阻拦。
　　“我就知道会有人和白骑士是同样的想法，这次可不会让你们再来夺走他们的重要装备。”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提到白骑士！”佣兵团的首领-艾尔雅·银凤一边向多洛汶挥剑，一边捕捉到关键的词语，足以挑动她极为敏感的神经。

　　“我提到白骑士惹你不开心了吗，精灵小姐？”多洛汶召唤出古神系的魔物，强大的深渊黯灵骑士，它全身所散发出的深渊至邪气息，甚至要压过圣骑士的神圣气息一头，而多洛汶本身并没有额外出手，在一旁帮忙守卫魔导大炮，立于坚固的结界之中安然无恙，看着自己的召唤物与突入己阵的精灵圣骑士缠斗得有来有回。“他能破坏我们的魔导大炮，而你连突破我的结界都不行。”

　　“你这家伙！！”女性精灵圣骑士突然感到激怒，厉声大嚷，面前这个神秘人居然敢用白骑士来挑衅自己，是想知道教国字典的死字是怎么写的吗。“伏罗希！来帮我牵制这个大家伙！我要破坏他的结界！”

　　“我来了，姐姐！”另外一位精灵圣骑士应声赶来，为她接替下与深渊黯灵骑士的交战。

　　“你为什么会因为我提到白骑士而不开心？让我猜猜，因为他比你强，还是别的原因？”与剧院中扮演的反派一样，整一个油腔滑调，嘲讽满点。

　　“你闭嘴！我才不会输给那家伙！”佣兵团的二十几位同僚谨慎地聚集在团长的附近为她排除敌人的干扰，牵制那些意图包围他们的敌军，艾尔雅怒气飙升，开始积蓄身为圣骑士的神圣力量汇聚到剑锋上，打算劈开对手的结界，证明自己不输白骑士的能力。“绝不辱没恩师之名！”

　　多洛汶咧嘴笑了，它召唤了更多的古神系召唤物，仿佛魔力多到用不完似的：“原来你们也是伊萨克的学徒啊，那真是太巧了。我恨不得能在战场上遇到更多它手底下的菜鸟，白骑士这样的异类我反而希望回避。”

　　“你说谁是菜鸟呢！”积蓄力量后释放的神圣斩击，在金色辉光的包裹下，劈裂了多洛汶的结界。这让施术者稍微露出一丝蓄意而为的感叹，但趁着释放力量后的些许虚弱空挡，算计好的裂隙召唤魔犬从中突然窜出，径直冲向艾尔雅，将她正面撞倒，她短促的尖叫一声向后倒去，勉强在被两头凶恶的魔犬咬住手脚之前，紧急开启了圣盾术保护自己。

　　“姐姐！”

　　“我没事！能应付！别分心！”

　　应付与能打倒对方破坏守护大炮的结界那是两个概念。作为教国国内赫赫有名的佣兵团，“月之圣杯”入团的条件就是A级冒险者水准，作为团长，艾尔雅已经到了A+级，实力不凡，虽然在精灵中算是年轻人，在伊萨克手下受训也有十五个年头，成为佣兵团的首领已经五年。

　　伊萨克告诉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能单以冒险者实力的评级来判断对方的强弱，谁没有一点藏着掖着的小妙招和秘密呢。

　　敌人的魔力似乎无穷无尽，无论艾尔雅怎样努力将结界劈裂，将裂隙召唤魔犬打倒，结界都会复原，裂隙召唤魔犬都会再度冲出，而且一只比一只体形蛮横，一口下去能吞下她的头，那种。

　　“不可能……”圣骑士有点慌了，对面是魔力是无穷无尽的吗，“他为什么还能继续无止境地召唤魔物！”

　　“就这点便累了，精灵？”浮在半空中的多洛汶在斗篷的阴影下嘲笑，“伊萨克的学徒，质地越来越次了。”

　　“不准你侮辱恩师！以女神之名，我会給予你最严厉的惩罚！”这些羞辱令她不由得血压升高，自己的尊严是其次的，伊萨克百年英名不容侮辱，对方怎么会知道，高阶神殿骑士的一句夸奖，对于下属的神殿骑士和其他骑士，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做的到就来试试，我很想知道，伊萨克会不会亲自主持它学徒的葬礼，如果有，我一定会去嘲讽它的。”多洛汶挥动魔杖，难得地念诵了几句古神语的咒文，理论上它可以做到无咏唱施法，这时不过是心情愉悦，纯当吟诗作对一般，找点乐趣。

　　地形魔法——古神的吐息之沼！

　　“感谢你的磨磨蹭蹭，招待你们的场地终于准备就绪了。”浸染这片土地的血液已经达到了基础需求。

　　艾尔雅突然感觉到脚边的土地渐渐变得十分松软，就像是踩在沼泽上那般，她全身的铠甲加重了份量，下陷速度超过她自己的预想：“怎么回事！”

　　地面不止变得松软，当她想要通过跳跃来拔出自己的双脚时，地下似乎有着看不见的根茎缠住了脚踝，阻止她挣脱。而从裂隙中涌出的魔犬依旧不依不饶地扑向她，鬣狗群攻般打算将她噬咬撕裂。正在此时，义弟伏罗希顶着暂时无敌的圣盾术冲过来，开启了一圈神圣风暴，暂时击退了魔犬数米远，然而那份伤害还不足以击退魔犬，被激怒的虚空生物们更加怒不可遏，才缓了数秒，立刻又回扑，充满憎恨与凶恶的目光围得圣骑士不由得胆寒了两秒，出于保护姐姐和家人的本能，他再度向女神祈祷，取得一部分神圣力量，一锤又一锤地阻挡扑上来的魔犬。

　　然而，圣盾术结束了，他无法抵御被古神之力诅咒的土地，脚下的“泥沼”开始匀速地吞噬他。

　　“别犯傻了！快跑啊！”艾尔雅的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地面以下，她能感觉到下肢无法动弹的囚困之怒在身体中充盈，为了破开结界，她消耗了太多的魔力和神圣力量，圣盾术也用完，其他队员跟着陷入泥沼，甚至呼喊着自己团长，却没法过来伸出援手。

　　“我怎么可能舍弃你！”伏罗希虽然动作受限，但手上还是在拼命为姐姐抵御一切魔犬试图立刻撕碎他们的企图，一位队中的法师还消耗掉一部分魔力向他们投射了一个临时的魔力屏障，散发出翠绿的光。

　　“向伟大的吾神献上你们卑微而弱小的祈祷，如其应允，这片泥沼将不再吞噬你们。”结界中多洛汶目击这些人类在行动受限之后只能原地穷极一切本能和力量反抗的样子，觉得他们其实挺可怜的，若真是一只渺小的虫豸，或许还能在越过沼泽的时候活下来，看看这些下陷的家伙，连虫豸都难以企及。“即便如此，我的召唤物们并不打算放过饱餐一顿的机会……究竟是你们先被泥沼吞噬，还是先被它们咬断手脚和喉咙呢？”

　　“你这杂碎！我迟早要割掉你的舌头！”

　　“哈哈哈哈，我听到过的最有趣的笑话~如果我有舌头的话。”多洛汶眯着眼睛看着“月之圣杯”佣兵团集体陷入这从未有过的陷阱圈，几乎不能自拔，它的笑声越发扭曲，“无论是被吞噬还是被撕碎，我都会把你的遗骸挖出来装进桶里，然后让伊萨克亲自来赎回尸体——前提是它还愿意触碰面目全非的你们。”

　　这句话令姐弟俩心冷如冰，他们大意了，辜负了伊萨克数年来的教导，就算是死，也不应该让恩师冒着巨大的屈辱来向这个邪恶的古神信徒讨要尸骸。

　　此时，远在教国的伊萨克突然从浅眠中惊醒，好像听到了窗外滚过一声闷雷。
　　“是不是……要出事了。”它起身来到窗前，朝向北方，若有所思，“……圣塔莉萨，请你……”

　　无论是否能够听到我的祈祷，请給予她们你的爱护。

　　泥沼吞噬的速度加快了，艾尔雅听到了弟弟被魔犬撕咬围攻的惨叫声，然而那声音在耳畔渐渐减小，周围被诅咒的土壤很快没过了她的耳朵、鼻孔，很快，她将不能再呼吸，不能再感受生命与生活的美好，不能再回家看望父母亲友，不能再告诉恩师凯旋的消息。

　　作为教国的一员，濒临生死极限的时候，她的信仰有那么一点点的动摇，女神应允了力量，却没有应允足够击垮敌人的力量，没有应允自救的奇迹，这是为什么。

　　她好像记起，恩师曾经说过，女神为这片大地的复苏付出了所有，若是圣塔莉萨还活着的话，也许现在东边的那些家伙们还不敢隔三差五地过来讨打。

　　但是圣塔莉萨也消失在了历史中。

　　她和弟弟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恩师唯独对圣塔莉萨抱持着长久以来的憧憬，仿佛他见过那位圣贤一样。

　　无论是圣贤还是魔女，若是您的力量还有一丝留存于世，可以听到我们的祈祷吗？

　　精灵圣骑士最后的念头近乎缥缈的追想，似乎是她撒手了希望，但又不甘心彻底放弃。

　　这个世界，或许是有神迹的吧。

　　“别放弃！抓紧了！登云石台！”某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超越了空气传播而直接摧古拉朽般透入了精灵圣骑士的脑海里，那应该是一名中年男性刚毅且浩气的呐喊，紧接着，艾尔雅发觉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直接顶住自己被诅咒泥土埋没的脚底，开始将她迅速而有力地往上推，冲破土壤的沉重束缚，开始往空中迅速爬升。

　　“哎？！”艾尔雅紧紧地抱住自己身旁重伤的弟弟伏罗希，几乎趴在地上，身下托起它们的石台似乎爬升了几十米之后——夜间视野的缘故无法判定确切高度，停止了爬升，或许脚下的土地和岩石已经不足以支撑继续的积累往上，但这么一会，的确是让他们免除了立刻窒息以被魔犬撕碎的惨烈下场，环顾周围，被诅咒地形困扰的佣兵团还有其他的拉克索王国士兵都得到了这临时性的救助。不过还没等她感到欣喜，突然身下的石台发生了抖动，她能明显感觉到石台在渐渐下沉。

　　不好！这可怎么办！

　　空中率领灰岚家狮鹫军团的路德维恩急了，教国著名佣兵团要是全部折在这里无人生还的话，他可没法跟教皇厅交待，以后也没法再雇佣教国的优秀人手来帮忙了，于情于理都要救援，但他和部下被敌方灰矮人狮鹫军团同样围困得死死的，空中夜战真的是双方最不想遇见的黑灯瞎火的战场，只有魔导大炮发射时的流星飞火能短暂地照亮天空，然而它们是有发射间隔的，若是非得过低，还要被地面单位集火，这可怎么办，他只能让副官发射求援的烟火。

　　谁都好，来帮个忙！把地上的人先撤回去！我们中陷阱了！敌人一直在等着用地形杀蚕食我们的地面部队！

　　紧急情况下，路德维恩这么想再正常不过，可他很快便意识到，狮鹫军团是灰岚家唯一的空骑部队，另外一个军团是没有空骑部队的，这个时候，地面部队来只能更加被动，己方的魔导炮根本因为射程和效能双劣势，根本不可能阵地前移，步兵和骑兵来干什么，送死吗！

　　亚历克斯和他的龙骑军团一瞬间出现在路德维恩的希望中。

　　说实在话，他并没有像父亲那样嫉贤妒能到小肚鸡肠的地步，他与亚历克斯竞争，也曾经嫉妒过对方比自己年轻一些却很快建功立业，甚至幸运到从“龙怨”诅咒中逃出。但若是自己的军团遇到棘手的困境时，绝对可以做到放下一切身段尊严去请求帮助。

　　现在的问题是，恐怕来不及了。

　　等等，刚才的声音，这片被诅咒化的土地中升起救命的石台，是怎么回事？有谁？何方神圣在协助吗？

　　“啧，来晚了点。”被召唤的翼手龙龙背上，是咏风者图图利，“瑟莉斯拉，赶紧把白骑士唤回来，这片土地被诅咒了，可能要他的力量才能进行迅速净化。哪怕是暂时冻结都行，我的石台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了。斯黛拉——立刻联络白骑士，请他立刻传送到战场！”

　　或许是长夜无眠，或许是第六感的怂恿，自从接到龙骑士斥候关于东北方向敌军安营扎寨的消息之后有着不祥的预感，瑟莉斯拉请求身为萨满的图图利进行占卜。其实她偏袒炎誓家族的话，完全可以不管竞争对手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只要没有接到确实的求援请求，大家完全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对方统帅的那种小肚鸡肠的个性，估计不要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向竞争对手求援的。

　　瑟莉斯拉没有忘记摄政王卡图玛斯寄予的厚望，将炎誓家族和灰岚家族的对赌和私怨放在一边，决定尽善尽美地履行自己被赋予的小小使命。图图利的占卜显示，今夜的东北方向，将会有狂风夹杂着狼烟在灰紫色的大地上肆虐。是个笨蛋都看得出此乃极为不祥之兆，瑟莉斯拉向阿塔洛斯元帅申请调动亚历克斯的龙骑军团作为援军，部分龙骑士即刻起飞前往灰岚军团的前方防线，后续如果需要的话，开启传送门接人。

　　阿塔洛斯元帅答应得很痛快，瑟莉斯拉原本以为他还会犹豫或者有些许的不太情愿，对方狡黠地笑笑，说，能让死对头欠我一份人情，那家伙的脸色和反应，才是无比的有趣。

　　元帅的豁达和小心思让瑟莉斯拉拍手称赞，然后，亚历克斯引领着龙骑部队的一部分龙骑士，与瑟莉斯拉还有图图利踏上了可能是救援的征途。

　　等他们到了此地，看到的已经是灰岚军团和梏冰军团陷入极为被动的阵地战的情形，还让教国的佣兵团深陷险境。

　　亚历克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出发前，琉赛亚担心他们的安危，几乎补上了自己倾注满所有魔力的诸多祝福，他认为自己已经强到可以带领这些部下打赢一场人数劣势下的军团战。现在，他命令部下，全力援助路德维恩的狮鹫军团，将灰矮人的狮鹫军团赶走或者杀掉，不然的话空中永远不分胜负，拉不出优势劣势的差别来，地面上别想得到实际的援护或者喘息。

　　双足飞龙的战吼震动了路德维恩的耳朵，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幻觉吗，亚历克斯和他的龙骑部队就在附近？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算是灰岚军团内部有他们的人，或者梏冰军团求援，他们能来得这么快？这里距离军团驻地大本营也有一段距离……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已经分心，灰矮人的狮鹫骑士迎面一击重锤砸在自己的坐骑头上，□□的狮鹫立刻失去了意识，开始急速下坠：“不好！”

　　灰矮人骑士欢喜地叫嚷起来：“终于击坠他们的主帅了！”

　　他们恨不得立刻用手里所有的武器，将其在坠地之前就大卸八块，或者用绳索锚钩之类的活捉，但在这之前，一发滚烫的爆炎术就直接怼到这群贪婪的灰矮人狮鹫骑士面前，反而将他们连同狮鹫一起轰了个七晕八素，其威力之大，近乎当场轰杀。

　　路德维恩及时开出了应急用的短暂飞行法术，但这坚持不了多久，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那些突然耸起的石台上先落个脚。然而，肉眼可见，那些石台也在随着被诅咒的地面的耸动而渐渐下沉，那不是长久之计。

　　“路德维恩！”亚历克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接近，以至于路德维恩认为这是一种绝境之下奢侈的幻想，然而正在此时，晦暗的夜空突然点亮数百的橘红悬浮光球，几乎照亮了这片狮鹫骑士们乱战的夜空，他瞪大双眼，看见了隶属于炎誓家族的龙骑部队已经到达作战空域，开始协助灰岚家族的狮鹫部队对抗灰矮人的狮鹫骑士们。

　　“我不是在做梦？”哪有这么容易的心想事成，作为军队和指挥者，大家都懂一个道理——不要对友军寄予过多的希望，他们来不及帮你，是正常现象，他们及时驰援，怎么说都要深表感谢。

　　亚历克斯带领着五人小队找到了路德维恩，向他伸出了手：“快过来！”

　　不消说，对方当然是知道飞行术是应急道具的效果，有时限，地面上待不得，眼下只有双足飞龙的背上才算是尚且安全的地带。没有迟疑，哪怕是幻象都没有关系，灰岚家的少主当然握住了迎面而来的龙骑将的手，眼疾手快，跨上了龙背的后座，尽管没有合适于他的鞍位，眼下，只能紧紧抠住对方的腰带，顾不得什么礼节和家族嫌隙，先保命为上：“那就搭你的便车了！”

　　“抓紧别掉下去！”

　　“我知道！快！先去救教国的佣兵团！”战场上大家都是快人快语，路德维恩暂时没空顾及自己狮鹫部队的状况，环视一圈状态比刚才好太多，毕竟龙骑军团的部分成员已经在场，似乎远处开启了一道传送门，还有龙骑部队的成员陆续在穿梭过来。

　　亚历克斯立即对穿梭而来的部队下令，即刻营救在石台上的人，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龙骑士们允命而去，然而石台上的“月之圣杯”的成员们状态都不太好，来自古神的强大腐蚀和诅咒令他们的肢体几乎不能灵敏地行动，连跨上龙背这样的基础动作都是难上加难，只有几个人可以勉强在混乱的战场上自主求生。若不是星愿教会的信仰与神圣力量加持，恐怕活下来等到救援都做不到。

　　“命令飞龙！将他们从石台上拎走！动作快！”龙骑将下了第二次命令。

　　随着局势的变化，多洛汶也改变了战术：“魔导大炮改变目标，轰击那些前来救援的龙骑士！务必要将教国的佣兵团给我留下！他们是重要的筹码！”

　　“亡者的灵魂，唱响护佑之歌，化作魂风，荫庇天空的骑士。”图图利从一只珍藏的骨灰瓮里捻了一撮不知道是什么亡骸的灰沫，细碎地搓散，飘零于夜风之中，忽然，所有的己方空骑部队纷纷感到空气阻力变得更小，风更多的是为他们提供助力，更加灵活地躲避着来自地面上的攻击。

　　“先让他们撤走！得把教国佣兵团的人先送回大营，他们恐怕都是重伤！”

　　“知道了！”

　　亚历克斯听从路德维恩的合理要求，命令救人的龙骑士先返回安全地带。

　　因为情况紧急，路德维恩以为是这些龙骑士会将人带回自己那边的大营，然而空中的传送门还存在，龙骑士们本能且图个便利，直接把人捎回了炎誓军团那边的大营，把他看傻了。转念一想，能得到及时救治，那比向教国赔偿巨款以及去面对教皇厅的责难要好上太多，届时花点脸面去接人，那算得了什么。自己已经在亚历克斯的便车上，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之后父亲别瞎发脾气就行。

　　多洛汶渐渐地生气了，尽管它的目的是袭扰拉克索王国军的阵地，顺带想让教国的佣兵团成为俘虏和人质（不论死活），但这意外且及时赶来的拉克索王国龙骑军团竟然在它眼皮子底下进行比较成功的救援，这多少令它感到不悦，决定要多给一些颜色看看。

　　它取出某种菌类碎块洒在距离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垂死的躯壳，成为召唤之门，引领虚空之物，于此地狂舞！牲祭召唤——虚空魔菇·死亡之指洛熙米尔！”

　　“不好！”炼金术师们大多精通草药，那熟悉的模样自然让瑟莉斯拉不会忘记，“死亡之指”是一种灰色的毒菇，长得就像是灰色的亡骸十指，然而这被召唤而来的毒菇十分巨大，高耸如二十层楼的小山，距离空骑不对非常的近。而她不难猜出对方的攻击模式是什么，忠告的疾呼透过机械星仆广播通达到这片空域的每一位骑士耳中。“所有空骑部队立刻通过传送门回撤！它要散发孢子了！”

　　尽管瑟莉斯拉并不是军队的直接指挥官，然而龙骑部队知道她是有着摄政王那边部分特别授权，而且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听进她的建言，而亚历克斯早就形成了习惯，率先掉头，并号令部队后撤。灰岚军团的幸存狮鹫骑士们不是傻瓜，跟在统帅的后面及时回撤。

　　“可是……地面部队——”路德维恩虽然身为空骑部队的统帅，但他依然关切自家和友军的地面部队，尽管心里明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逃生很难，却又希望这只空降的援军能尽可能地想想办法，救下更多。

　　“先管好你和你自己的那份！”亚历克斯厉声驳斥到，“地面上的能活多少是多少，我们可不是万能的！”

　　死亡之指洛熙米尔闪烁了一次短暂的光芒，在瑟莉斯拉施法的浮游光球——也就是“红莲的宫灯盏”照耀下，开始随风飘散极为危险的大量孢子，肉眼可见，很快，它们将铺天盖地，无论是被吸入还是沾附，这些东西都会通过浸染的方式将毒性沉降到生物的躯壳之中，让他们在极为痛苦的感受中较快地死去。

　　在双足飞龙的背上，瑟莉斯拉掏出了久违的晶火法杖：“真源之火，吞噬之焰，燃尽世间一切污物——红莲焚天·圆焰舞曲！”

　　随着瑟莉斯拉的咒文号令，原本浮游在该片空域的浮游光球迅速移动，像是发生了集体爆炸一般，化作无数的烟火绽放，绽放过后则尽数化作坠落的星火，扑向死亡之指洛熙米尔，将其刚刚散发出来的孢子逐一燃尽，紧接着洞穿死亡之指的巨大身躯，被洞穿的空洞边缘继续燃烧，逐渐将极为高大的虚空魔菇灼塌。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烧灼气味，很难说到底有没有毒性，瑟莉斯拉与图图利都戴着有魔力附着的面具，过滤了可能存在的毒性残渣。有介于此，瑟莉斯拉还启用了魔力护盾。

　　这时，另一道传送门打开，白骑士和他的山岳作战巨鹰穿过门到达了战场。
　　“抱歉，有点耽搁，来迟了。”

　　“还不算特别迟，我临时搭建的救命石台还有个几米才沉到地下去。”图图利稍微有点讥讽的意味，责怪白骑士响应紧急召唤竟然会如此拖沓，不然轮不到瑟莉斯拉耗费大量的魔力去焚烧死亡之指。

　　瑟莉斯拉则不会嗔怪对方为何如此姗姗来迟，苏赛塔说是有事那就是必定有事，待会回去问才是正确的：“必须彻底净化大地，否则这片被古神能量诅咒的土地还会成为死亡之指这样虚空魔菇的培植土壤，老爷子的石台也没法保住那些的剩下的人。”

　　“交给我。”只见白骑士从储物栏里掏出一大块有些浊白的水晶，将其用魔力唤醒，像投掷一颗球体一样用力投向高空，随即挽弓满弦，将星辰之力聚集为箭矢，朝着那块水晶射出。本已近乎安宁的夜空忽然散发出一瞬闪电般耀眼的苍白光幕，紧接着，苍白光幕迅速蔓延开来，无数的光线从光幕中垂直落下，犹如洗礼之雨。

　　多洛汶在光幕蔓延开的一瞬就知道了结果：这里有这足以克制自己技能的存在。虽说女神派的力量和古神派的力量在属性上是相互克制，但只要任何一方在强度上有着压制级的优势，那便意味着另一方便没什么特别的胜算可言。对方只要是能用，大概率意味着力量压制上是有把握的。

　　它开启了传送门，对灰矮人部族统帅说，可以撤了，我们的目的差不多达到，这里让拉克索王国军折损了几千人，不算太亏，接下来换个地方袭扰。狮鹫骑士在发现龙骑军团赶来之后，及时后撤，损失的并不多，而其他兽人部族则利用地形优势在战场上杀得正酣，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非真正虔诚的古神信徒，可他们乐意在同等条件下向古神祈祷而换得地利上的优势，这对拉克索王国军以及迦迪亚王国来的援军而言，这是信仰与尊严上的莫大侮辱。教国尤甚，信仰无比坚定的国民，就算是死也不会愿意沦为古神的猎物。

　　据说，这种祈求的应允等同于绝对誓言一样有效。

　　“那些家伙们看起来还不愿意立刻撤退……他们可记着前两天的仇呢。”灰矮人部族统帅埋怨到。介于统帅之间都是平级，谁也没法命令谁，大家都是协作关系，那些兽人也有性格上很固执的一面。

　　“发射一次撤退信号炮弹，再不撤，等着让白骑士给他们送葬吧。”多洛汶丢下一句非常干脆的话，转身走向了传送门，反正，恐惧会教会那些家伙什么是服从指挥和听取保命的重要建议。“我不会兜底的。”

　　“白、白骑士？！”脑海深处的畏惧让灰矮人部族统帅抖了抖，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天上下的光之雨来源于谁，毕竟这不烫不伤的光线只是落在了脚下的土地上，并不会直接致命，让他困惑并且放松了警惕，见识过前两天白骑士的恐怖，他立刻催促魔导大炮停止攻击发射，立刻发射撤退信号，否则死的随机，没人能救。毕竟，顾问的态度表明了它并不希望跟拉克索王国军正面大规模对抗的想法，而且对面在能力上可以压制它的人恐怕不止白骑士。

　　这次，在见到光之雨时感到不妙的兽人部队目睹了撤退信号的在空中炸开的样子，他们总算没有恋战，甚至没有空余去捡拾战利品。瑟莉斯拉、图图利，以及白骑士，象征性地给跑得慢的吊车尾们施以死亡惩戒，作为他们袭击并屠戮拉克索王国守军的教训。

　　瑟莉斯拉用魔石核心录下了最后一些驱赶的画面作为参战的证据，懒得收拾这片狼藉的土地，穿过传送门，回去了炎誓军团的大营。

　　她觉得这场奇袭，有些蹊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