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61、（六十一）调查

　　畸形魔物在战场上发出低哑的嘶吼，它狰狞的四目锁定了天上的白骑士，而白骑士散发着寒意与闪烁微光的弓矢瞄准了它。

　　历史上，作为苏赛塔而言，它击杀过类似的畸形魔物不下百头，以至于这个家伙在它眼里都算半个熟物，只可惜这玩意它至今还没办法取上一个合适的名字。如果召唤者没有给魔物施加更多的增益，那么实力应该在普通的S级，作为困扰战场以及需要军团级合力击杀的魔物，算是及格了。

　　亚历克斯的目光于白骑士和畸形魔物之间来回梭巡，他担心白骑士一个人对付那大块的玩意是不是太勉强，对方到底是在犹豫还是需要援助，他还来不及呼喊对方是否需要援助，只见畸形魔物对着天空的某一个焦点，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有什么污浊的玩意要从中喷发而出：“不好！快闪开！”

　　这句话既是对部下的命令，也是对白骑士的警告。

　　对待这种随身产出古神类衍生物质的召唤魔物，没有教会祭司们的强大加持或者厚重的魔法防护措施作保，光是接近它们都会让人从生理到心理逐渐地全线崩溃，恶心呕吐精神衰弱都是最低一层，它们所产生的腐蚀和污染会对身体造成很难痊愈的伤，除非受到的是主教一级的治疗。拉克索王国和迦迪亚王国的主教们就那么几位，还是不要让他们都提前过劳死比较好。被污浊与腐蚀物包裹的话，但凡抵抗力较低的，大概率在窒息以前就被迅速杀死。

　　龙骑士们齐刷刷地进行闪避动作。

　　兴许是蓄力到位了，白骑士松开了手中的弦，箭矢飞速洞穿魔物的幽深之口，方才还隐隐闪烁着极为不祥幽紫色光芒的口腔深处，那朵可疑的火苗骤然消失。正在亚历克斯还有其他盘旋的龙骑士们感到奇怪时，某种啪嚓啪嚓的声音似乎从魔物的内部传出，渐渐地，浮现到表面，只见那些原本缓慢流动的超恶心粘液不再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淌，类似于被炒干的酸奶，板结成块，渐渐地，那颤动的、触目惊心的四颗眼珠子停止抖动，被抽干了生机那般，整个变成了难以形容的“巧克力”塑像。

　　“不愧是白骑士，如传闻那样，伊萨克将你教的很好。”或许神秘人从来未将这S级的畸形魔物当作反击的王牌，只是争取逃离时机的盾牌罢了。庞大魔物挡住了他们的身形，趁机开启短距离的传送门，理论上应该是后撤了大约几十公里，不会太远，留下神秘人物的虚像和残音在原地作为留言。“稍后再会，别得意太早。”

　　“……”白骑士沉默了一小会，调转方向，对那些威胁到军团前线，又不愿及时后撤的敌人开始了无情的击杀。

　　随着龙骑军团的后续援军跟上，渐渐地，狮鹫骑士越来越少，该逃的及时逃走，制空权回到了炎誓军这边，地面上的作战压力就比预想的要小得多。

　　大陆历1326年6月23日，也就是在防御战开打的第十个小时后，炎誓军团全歼艾切王国先锋军五万余人中的五分之三，而未曾发出过任何求援。因为囚禁设施的局限，他们只俘虏了大约两千多人作为战胜的例证，把剩下丧失战意的敌人都赶了回去。更头疼的还在后面，他们不得不面对相当多数量的尸体，以至于瑟莉斯拉准备的诸多裹尸布，被士兵们视作先见之明。光是搬运尸体，卸除尸体的装备并重新裹好敛布都是件累人的活。军团上下一边庆祝这头战大捷，一边头疼要为收拾善后整上好几天，其间还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前来复仇。

　　摄政王与国王接到战报的时候，比起欣喜更多的是震惊。他俩都觉得这样的遭遇战或者阵地战，以双方人数规模而言，结束太快也太离谱了点，理论上周旋个两三天，有来有回、呼朋唤友打集团战都不是问题，何况炎誓军团一己之力抗住战斗，连求援都没有向王都和周边友军发出，这得是自信和优势大到什么离谱的程度。瑟莉斯拉拉来的几位盟友，真的能刷出全新的战局结束方式？

　　当最高统治者们到达炎誓军团驻守的城镇及附近营地时，专门在营地旁边辟出很大一块地方来堆放他们缴获的战利品，除了敌人的普通冷兵器盔甲等装备，坐骑和一些辅助阵地战武器之外，主要是那六门放在冰坨子里融化极为缓慢的，无比显眼的魔导大炮，直到现在，都还向外散发着阵阵寒气。

　　卡图玛斯光是盯着那几门高高大大的魔导大炮，嘴角就开始抽搐：“……幸好主要阵地是在收割过的麦田，不然的话，一个普通的城镇，一门大炮轰上十下，基本就报废。”

　　“是呀，作为先锋军都如此舍得下血本来投入，看来真的是想在劫掠的战利品中分得一个不错的份量。”拉卡乌斯围着那魔导大炮转了几圈，观察出和以往缴获的同类品稍有构造上的不同，“估计还是新品，拉回去让军械部门的人解构看看，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为什么一直冻在冰里？”卡图玛斯询问作为元帅的阿塔洛斯。

　　“因为魔导大炮储存的魔力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却稳定，理论上二十四小时后会愈趋平静化，封冻的魔法会自然消解。”这是白骑士的嘱告，说是魔导大炮被充能后如果不立即将其发射完毕，随时存在不稳定的情况，最坏情况是自爆。阿塔洛斯依样画葫芦描述了一遍。

　　拉卡乌斯国王随即询问军需官，制造这样一门魔导大炮的造价预估会在多少。王室所属军团的军需官答到，以我国目前最新款的造价而言，不加任何外设配件，二十万一门，而且最新款已经使用了两年，以灰矮人的铸造工艺，若此为最新款，绝不会低于二十二万，具体的内部构造，零部件工艺以及金属配比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威力也需要实测。至少，白赚一百多万，谁会不高兴呢？

　　这么大这么沉重是怎么搬回来的这种事倒也不需要特别问，附近有道具栏的人选起码也有一打。

　　卡图玛斯以为这是瑟莉斯拉和图图利他们的功劳，但也有那么点不确定，试探着问瑟莉斯拉：“你拿下的？”

　　“并不是，我们在防御前线与敌人的前卫和中锋交战中，为了能减少炎誓军团的伤亡，非常忙碌。这些后卫的辎重都是龙骑军团去袭击后排得到的战果。”摆摆手干脆地否认，瑟莉斯拉非常坦率地回答到，“不是我的功劳我可不会想占为己有。”

　　“亚历克斯在你那乡下的特训看来很有效。不论怎样，没荒废就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随即，考虑到这是一场有规模的会战，卡图玛斯转身询问阿塔洛斯元帅，整体的己方伤亡情况。

　　“因为准备充分，龙骑军团对敌人的魔导大炮等武器进行及时压制，对后卫阵地进行有效骚扰，我们的工事构筑受到图图利阁下大地元素和图腾的加护，非常坚固，防线并未遭到有效破袭，出动骑兵部队进行阵形扰乱和切割，有效地打乱敌人阵脚，剩下的大体是远程攻击。即使有受伤甚至重伤的士兵，都得到了琉赛亚他们非常及时的救治。此次会战，神奇地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形。”

　　“非常好，阿塔洛斯卿，我们得向你和炎誓军团表示祝贺。”国王忍不住为他们鼓掌。

　　“但这次是防御战，准备完全的情况下御敌，并不代表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出现阵亡的情形，嘱告你的属下们，即便有着外来力量的协助，也不要掉以轻心。”卡图玛斯则是叮嘱臣下们万勿大意，这种幸运不是永远都有，今后大概率还是会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作战，瑟莉斯拉或许只是心血来潮参加了这次的战斗，以后她就不一定会了，图图利大概率还是会过几年就回远方的故乡去养老。

　　“遵命，我会谨记的。”不论怎样，己方伤亡收缩到最小的程度，却捞来了这么多的战利品和战绩，作为军营的最高统帅，阿塔洛斯心里就是很单纯的高兴。高兴归高兴，脸面上还是非常严肃郑重，毫无破绽，免得摄政王又想一出是一出。

　　王家的军绩统计官、军需官与炎誓军团的军需官一起盘点刚刚结束不久的战利品，似乎要花上几个小时。国王兄弟俩没打算来了就立刻拍屁股走人，拉卡乌斯陛下与阿塔洛斯元帅巡视军营驻地、慰问将士们去了，留下卡图玛斯和卫队长柯克兰一起，跟随克莱因、亚历克斯、瑟莉斯拉还有图图利他们去了前沿阵地和前线交战处，具体了解战斗的细节。

　　没有看到琉赛亚的身影，卡图玛斯遗憾地叹气，自省自身的不受待见。

　　尚且放在前线交战处尚未完全回收的，是畸形魔物的残骸。当看到那一团坍塌下来都壮硕如小山丘的“巧克力碎块”时，摄政王不仅嘴角抽搐，连眼眶旁边的肌肉都有些不安躁动，人嘛，本能地对比自己体型巨大很多的奇怪物体都抱持着极为正常的恐惧心理，即便恐惧不占大头，严重的排斥感便是主体，外加味道极为奇怪，甚至有种发酵物体熏人的气味，低落并凝固在大地上的那些半固体只会让他联想到下水道最顽强的污垢，光是靠近了这么一会，已经有种恶心呕吐的冲动了：“……好恶心。”

　　“恶心？那就对了。正常人是没法习惯古神召唤物的衍生物质的，只有虔信徒才不会惧怕这些物质，并且不构成伤害，其提炼物和制品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增益。既然你在这，那我就直说，这硕大的战利品——不知名畸形魔物，我预定了，一切由我处置，没问题吧？”言下之意是包括魔物的魔石核心。

　　用薰香熏过的手帕捂住口鼻，卡图玛斯嫌弃地看着瑟莉斯拉手指着的庞然大物，彻底没脾气：“也只有你这样的怪人会想要这个……只要不用于危害我国和盟友，你能处置掉它，我反而该给你分发一笔垃圾处置费。”

　　瑟莉斯拉欢快地拍拍手，为小王子的情商在线而开心：“那挺好呀，不管多少，你给我我就接着~”

　　“只是可惜了这些田地……”卫队长柯克兰蹲下身，凝视着被污染的麦田，倍感心疼，他的话说到了亚历克斯和所有人的心坎上。

　　看着他们哀叹于战争的代价，图图利有些于心不忍：“晚点，我和琉赛亚来试着收拾一下。”

　　“能做到吗，阁下？！”卡图玛斯比其他人更迅速地将视线投向南方来的巨魔萨满。

　　图图利用自己的匕首在麦地上割了一大块凝固的污染物，对其施放了净化术。大约一分钟后，深色物质在浅淡的青色光芒中渐渐褪色，最后变成了某种类似于糖块的玩意。摄政王和其他人啧啧称奇，连忙好奇地询问老先生：“这就算无害化了？那么剩下来的物质究竟是什么，能有什么用？”

　　“对，无害化处理完毕，可以拿去鉴定一下，这块就送给你们了。”

　　摄政王命随身的侍从取出箱子，垫上布，装好它，锁好，带回去给大魔导师们当研究和鉴定素材。

　　“您退休以前，到底有着怎样的丰功伟绩……”摄政王一行对于这位巨魔萨满更加敬仰。

　　图图利则是谦虚地回答：“我的祖国在我们那片大陆上是强势的大国，小国们向我们朝贡，所以军队的大半职责是击退魔物，协助小国维护国内和平安定，以及跟海里某些不友善的娜迦作战，至于丰功伟绩？我没那么觉得，只是消灭了一些威胁和烦扰，仅此而已。”

　　“能得到您的助力，是本国的荣幸，老先生。战事完结后，我一定会统计并嘉奖您的功绩。”

　　“那我就期待了，摄政王殿下。”

　　正琢磨着这硕大的小山丘被净化之后能剩下多少的素材量，卡图玛斯猛然想起某个很重要的事情，竟然迟钝到现在才问：“这个魔物是你们龙骑军团合力击杀的？”

　　“回禀殿下，说来惭愧，并不是。我们……只是茫然的目击者罢了。击杀它的是拉斯特小姐请来的外援，白骑士。”亚历克斯如实回禀，“至于白骑士，相信最基本的信息，您下属的监军军官们应该已经向您在联络中汇报过了。”

　　“他们并没有将这个猎物写进报告里。”到底该斥责那些家伙失职吗？这可是重要军情。

　　“是他们尚未完全掌握到阵地以外的战况，因为我认为三言两语说不清。请您原谅。所以，我们才打算带领您来亲自勘察。”

　　“他用的什么手段？”

　　“可以使用魔力作为箭矢的一柄弓，来源不明。”亚历克斯当然认出那是瑟莉斯拉在新地下城核心房间附近发现的宝物，对此，他有义务为房东保密。同时猜测是瑟莉斯拉用这柄弓作为酬劳，才让白骑士答应了参与这次的战事——虽然他猜错了。“虽然声称是圣骑士，但驾驭山岳作战巨鹰的本领相当高超，空骑本领娴熟程度甚至有可能优于我等。总之，他击杀了古神类的召唤物，并冻结了那些魔导大炮。只可惜被这个分走了注意力，没有办法当场狙杀对方的统帅。”

　　“理解了。你不用多虑，我还是讲道理的——人的注意力必定有限。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特别表现吗？”

　　摄政王这么一问，从亚历克斯到其他追随在将军身边的龙骑士们，个个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最妥当。

　　“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亚历克斯混沌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该不该确切地回忆在那之后，从溃败退缩的灰矮人阵地后方对兽人部队展开的夹击。“非要形容的话——”

　　龙骑将与龙骑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他们对于初次出阵的白骑士的印象。

　　他是从凛冬走出的猎人，
　　携带世上最无情的弓矢。
　　他是烟花工坊最冷漠的工匠，
　　无声无息点燃最冷血的火花。
　　天上下完血雨，
　　地上蔓开血池。
　　倾耳听啊，
　　惊惶逃跑的脚步踩在麦田里的声音，
　　都盖过敌人闻风丧胆的哀嚎与咒骂。
　　他是死神卡尔玛悬在头顶的镰刀吗，
　　还是女神卡琪雅宣托给凡世的惩戒。
　　但凡目击过他淡然镇定的屠戮，
　　下辈子也万万不想与之为敌。
　　就连作为友军，
　　心中都只剩对命运的侥幸。
　　若要行进或逃跑，
　　便是不想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
　　成为被误伤的倒霉鬼。

　　卡图玛斯听完，觉得这些人还挺有吟游诗人天赋的。随即扭头询问瑟莉斯拉：“你怎么看？”

　　炼金术师一挑眉，觉得小王子真是啰嗦，难道龙骑士们形容得不够精确，甚至夸张？想想你从阵地那边一路过来时收割完的麦田里的各种碎块啊！用“行走的灾难”来形容都不为过的。

　　“什么叫我怎么看，我请他来是为了预防你那边需要我和老爷子支援，炎誓军团这边缺少帮手的情况。希望你不要嫌他杀敌太多，抢了拉克索王国军的功劳就行，嫉贤妒能是不可以的哦。我觉得，只要炎誓军团这边损失足够小，我能捞到的战利品足够多，就行。”

　　果然是拉斯特本人风格的回答，利益至上。

　　“那么，为什么不见本次战役大功臣？”从一来驻地到这会都没瞧见这传说中的死神使者，卡图玛斯觉得挺奇怪，莫不是炎誓军团还要把这人藏着掖着，生怕别的军团来抢人？按理说，但凡是参与了拉克索王国军队的重要外籍人士，都应该向上峰汇报。

　　“这你最好问亚历克斯是怎么回事，他估计最清楚。”瑟莉斯拉将皮球推给了龙骑将。

　　“殿下，是这样，在击杀这头畸形魔物后，出了一点小状况。敌人留下的残影和某些宣言似乎影响到了白骑士。战斗刚刚结束，他声称有急事要回教国调查一趟，去去就回。”

　　“意思是你们也见证了？”

　　“嗯，敌方有神秘人物似乎认出了白骑士是教国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阁下的学徒，然后请他代为转达对伊萨克阁下的‘问候’，并称呼其为‘叛徒’。”

　　“这种战场上居然会遇到如此孽缘，那是得好好查查……其他还说了什么？”

　　“‘墨妖晶溶洞’，别忘记他所背弃的约定——白骑士很在意这句话，说要回去找恩师核对敌人的身份。这个神秘人物似乎组织了灰矮人部队的后撤，并救走了部族统帅，以及召唤了这个巨大的畸形魔物来拖延时间，抵挡我们的进攻。如果白骑士的担忧正确，那么这个神秘人物才是我们对敌方部队最应该警惕的人。”

　　那可不是？随手一招就是这么巨大可怖还污染土地的召唤物，轻敌的代价会一发而难以收拾。若是德弗洛的人撺掇了这次的劫掠，那么没有理由德弗洛王国不会在边上等着坐收渔利。

　　“等他回来，记得问清楚，给我一份报告。”

　　“遵命，我记下了。”

　　稍晚一些的时间，迦迪亚王国，教皇厅附近，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府邸——

　　教皇厅附近的宅邸，几乎都是主教及其以上大人物居住，碍于地界，这里一般都是他们的“工作地”住所，除了在王都贵族区有正式房屋之外，哪位贵族大人没在郊外有个自己的大庄园呢。巧了，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偏偏就没有，自从它得到首席这个位置，成为教皇厅内阁之一开始，便住进这简单到只有一个院落和一栋楼的宅邸，再无变动。

　　某种意义上，在迦迪亚王国这样的教会地位甚高的国家，教皇厅的地位会比王宫更高一些，教皇厅的数位内阁成员理应享受最优厚的贵族待遇。教皇和其他同僚曾数次询问伊萨克是否需要添置更大的居所比如庄园之类，都被对方说有那预算不如给基层改善条件，再说了，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以伊萨克的能力，它都要缺钱的话，教国的高级冒险者们估计都要喊穷了。

　　自从它成为神殿骑士到现在，在它手下历练并成为教国军队骨干的人非常多，入职的一百年来，从有名义的弟子到没有名义的普通被指导者，无一不以在其手下训为荣，换句话说，只要它表达出一丝想要添置什么的念头，任何一位会察言观色的受训者或者学徒都会将消息扩散开来，为它添置最好的。

　　“今天的受训者里面，有两个进步比较明显，无论是魔力还是力量都比上一次受训时提高了一些。”伊萨克今日回到府邸的时间有点晚，除了小小抱怨一下上进的学徒们让它留堂指导回家晚了，更多还是公允地跟管家聊起学徒们的进步。

　　管家连忙报告，“白骑士”曾在两小时前来拜访过，因为主人您不在，他说会隔两个小时再来。

　　那家伙遇到什么麻烦了？
　　伊萨克点点头，眯起眼睛，开始等待苏赛塔再次的拜访。

　　没过一会，白骑士如约而至。

　　打发走管家让他去休息，在会客室布下隔音措施后，伊萨克才调侃到：“……现在看来我似乎应该给你在宅邸留一间休息室了？明明整年到头也不会想起来看我一次。这几天串门频繁到仿佛我就住在你家隔壁。”

　　“毕竟遇到了一点状况，不问清楚的话，没法做到最基本的知己知彼。”

　　“究竟是怎么回事。”伊萨克的坐姿从轻松转为端正，它知道苏赛塔能亲临，一般都还是算重要的事，而不是为了闲聊而来。

　　苏赛塔将战场上遇到的情形以及听到的话，尽可能详细讲给了多年的损友听：“墨妖晶溶洞是哪里，你在那里和谁有过什么约定吗？”

　　伊萨克碧绿的瞳孔顿时黯淡了下来，它微微皱眉，并非是难过，而是觉得麻烦。
　　思考半晌，它才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

　　“还记得多年以前，告诉过你，我在教皇厅的许可下，扮演着东西阵营‘双面间谍’的角色。总的来说，还是为了教国的利益，回去已经被我抛弃的故国赚取情报。在那里我扮演了一名本族的冒险者，与另一位同族的高阶冒险者成为了‘好朋友’。”

　　伊萨克接着说，它的名字是多洛汶，一名非常优秀的术者，擅长传送、召唤与古神系魔法。在本族中是实力相当不错的冒险者，抵得上我们这边的S级。相处了大概有五年，算是跑遍了东边大大小小值得冒险的地方。然后，在德弗洛的南边找到了一处生长诡异黑色晶体的洞窟，洞窟的深处有着需要解谜才能打开的机关，当时我们好像没带够可能需要的素材，于是暂时放弃了继续攻略。恰巧我的出差时间要到了，必须回到教国，便与多洛汶约定，一个月后，再一起来解开这个洞窟最后的机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物没。

　　然而，一个月以后，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质问我为什么违背约定，私自提前去打开了洞窟的机关，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天地良心，我可冤枉了，反复辩解我没有，但它认为只有我们俩到达了那深处，并预估了所有可能需要的解谜素材，因此除了我独吞战果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反正，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但我那时大意了，忘记了这记仇又多少有点偏执的家伙在我们这边起码也是能拿【常春藤】勋章的，它竟然解析了我的传送痕迹并尝试跟踪了我，在一处我需要去接洽联络的边境潜伏点，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

　　就这样，朋友也没法做了，我再次回到那边的时候，又得用新的身份。

　　“它连白骑士是你的学徒这件事都知道。”

　　“记仇的人凭啥不能到处打听？虽然多洛汶作为冒险者，不常出现在东西阵营的战场上，可但凡它出场，就会四处寻找可能是我学徒的人，逮着他们使大劲地欺负，还因此阵亡过两个不幸的人——被古神召唤物吞噬的话，即便是承受星愿女神神恩的教会的力量，也没法救回来，毕竟尸体被消化了。”伊萨克对于不是正式学徒的人感情并不深厚，因此提起的时候也并无惋惜。

　　“原来如此，它从那以后就记住了你是叛徒，不过它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作同族来看？”

　　“根据我事后换个身份回去调查，它似乎知道了我的底细，知道我并非人类或者精灵，而确实是从本族叛出去的。不过这件事或许对螳螂妖一族来说是巨大的丑闻，族内下了封口令。所以，至今我对外只说是从东部阵营而来的异族人，却从未有对外透露过我究竟是什么种族，兴许有些聪慧的人已经猜到了，大家都很明智地选择不说。”毕竟，时至今日，伊萨克已经是教皇厅三朝元老，为教国效力超过一百年，用时间和行动以及对圣塔莉萨的虔诚信仰表明了立场，作为异族，它获得了教国上下相当的尊重。

　　“墨妖晶溶洞又是在什么地方呢？”出于好奇，苏赛塔用魔法投影出北方大陆的地图。

　　“大概是这里。”伊萨克同样以魔法标注了光点，紧接着它听到对方小声地发出了啊的一个短音，“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有点惭愧，苏赛塔微微低头：“……其实，我去过那里。生长着墨色魔力水晶的地方，有机关的洞窟深处……我带走了里面的宝物，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伊萨克忍不住噗了一声，跳起来拍了对方的背，快意地嚷嚷：“好小子，原来是你！就是你害得我们‘友谊破裂’，还害得我又换掉潜伏身份？”

　　“无心而为，真的抱歉。只是我身上恰巧带够了解开机关的材料。”冒险家的本能嘛，走一路顺一路。

　　首席扶额哀叹到：“我们不愧是多年的损友……这不是天命是什么。罢了罢了，事情都过去好些年头，就让它过去吧。对了，现在你是‘白骑士’，下次对上它的时候悠着点，毕竟有我这里的‘仇恨’加成。”

　　随后，伊萨克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的多洛汶的性格、习惯以及技能特点告诉了苏赛塔，守护者表示非常感激。首席耸耸肩说不用那么感谢我，反倒是你自己，为了偿还别人的人情而决定匿名参战，还被麻烦的敌人盯上，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再说，要知道，身为“白骑士”，所要面对的压力并不仅仅来源于敌视自己的那些人。

　　“我知道，还有你的正式门生。”

　　“银凤城城主家的大小姐和养子接受了灰岚家的雇佣，发誓要在这次的战场上为教国和恩师我争光，相信你们迟早会成为竞争对手的关系——从字面意味上而言。”伊萨克当然知道，实力上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我知道你很讨厌灰岚家，但雇佣兵团体要接什么具体的生意，不是我能及时预判的，希望你不要过分介意。虽然我若干涉，兄妹俩也很可能放弃。”已经达成和合约要遵守，教国的人相当讲究诚信，贵族们更重视自己的声望，因此不太可能违约，除非有足够理由或是来自恩师的严令。

　　“不必，这样没什么不好。”苏赛塔与伊萨克的损友关系对绝大多数人是保密的，知道它们之间有关联的都是身边的重要同事或者属下，他们至多知道两人是朋友，大家的口风都很紧。“能让我借用你的名义掩饰身份，已经是一份贵重的人情了。”

　　“哼，比起要来求我给你掩饰身份，恐怕还是邀请你参战的那边，那份人情对你来说更难还。”

　　苏赛塔并未对伊萨克说明邀请者的身份，只是简略地介绍说是一名炼金术师的请求，自己需要这个邀请作为参战的借口，谋利也好观察也好为国参战也好，都是目的：“倒也不至于，你了解我，很多次，拉克索王国涉及的战争，我总会找个身份参加，只是这次需要换成教国人口户籍……你放心，我会从战利品里面挑点有意思的纪念品给你送来当谢礼的。”

　　“行，那我可就期待了。”

　　“嗯。”

　　苏赛塔的回答很轻很短促，它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有所隐瞒，这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总所周知，伊萨克在教国境内是以“圣塔莉萨”的狂热崇拜者而著称，对于红发的女性尤为殷勤，曾经有它的狂热崇拜者为博得它的关注而去染了红发，它对这种行为是脸上阳光心中鄙夷，有气没处撒便吐槽到教皇那里，教皇转告给国王，把某几位这样做了的贵族小姐喊去贵族院喝茶之后，才算是自那以后没人敢在这块问题上惹伊萨克的不快。

　　苏赛塔之所以选择隐去瑟莉斯拉的存在有几方面的考量：一是怕对方怀疑人家的红发红瞳是染发和变化而来因此产生不悦，同时担心遭到质疑而自尊受损的瑟莉斯拉跟它杠上（以那位的豪爽性格没啥不可能）；二是怕它真不怀疑，心情大好之下从殷勤到骚扰，给教会和教皇厅带来负面新闻，还要惹来拉克索摄政王的“关注”；最重要的一点，是担心它开始用“你也有为外族女人上战场和跑来求我的一天”话题调笑自己。

　　以百分比来计算，以上三点隐忧的比例差不多是三成、三成和四成。

　　谁没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呢——伊萨克也从未对自己说起过它在潜伏期间还认识了如今的战场之敌。

　　伊萨克对于苏赛塔在面具之下的小心思一无所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