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119、（一百一十九）急人所急

　　亲眼观看完整个刑讯过程的人们，直到离开刑讯室好一阵，或者更久的时间内，他们都难以忘却今日所见所闻，那种诡异的咯嚓咯嚓声伴随着鸡皮疙瘩在脑海和身体里不断反复循环和发生。想必今日过去，自异端审问局流出的坊间传说，又会多了一条罢。

　　在从审讯室里走出的期间，伊萨克询问瑟莉斯拉接下来有什么访问计划，他很是希望对方和挚友能在自己的地界多逗留一阵子，自己就好意思向教皇厅请公休假，将工作甩给其他几位同僚先顶着，带他们出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拍拍自己的胃，绯红勋爵很真诚地提起，我饿了，还没吃早饭，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把早饭解决了？

　　伊萨克点点头，很是赞成。

　　白骑士无须对此表达特别的附和，抢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银凤家的大小姐已经殷勤地邀请恩师同门以及恩人前往自家大宅共进早餐，大家欣然同意。

　　只是，在走出异端审问局大门时，一位普通执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眼见伊萨克他们接近了大门，在对方可关注的距离内，向伊萨克他们行礼致意，并诚恳谦卑地表示了叨扰。

　　以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博闻强记的记忆力，他当然认得，这位是王太子阿格里尔府上的一位执事，在几位管事的执事中排位算靠后的，一般被驱使去跑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务，但论察言观色，这位执事眉宇间局促的表情仿佛在说，其实他带来的信息还是很重要，只是出于某些难以明说原因……最好/只能他来而已。

　　“阿格里尔找我什么事？”在教国能直呼王太子名讳的人，少之又少。

　　“一件需要依靠您来拿主意的重要的事，尊敬的首席阁下。”从执事努力矜持但掩藏不住的担忧神色来看，虽然在执事中排位并不靠前，却也算是被授予了相当的信任，明了主人所托的重要性，无论如何都要请到这位在王室和教皇厅都吃得开的元老人物。

　　伊萨克轻微的嘶了一声，寻思着白骑士从敌军将领脑子里抠出来的情报，理论上从异端审问局里传出去，可能还需要半把个小时才可能到达王室那边，王太子这一大早的是吹什么风呢。他扭头看了一眼瑟莉斯拉和白骑士还有银凤家姐弟，对执事直言有什么事下午说行吗，我还要带着学徒和客人们去吃早饭顺带逛个街，劳烦识趣点，求人也要遵守基本礼仪。

　　执事一听立刻反应过来，窘迫地赶紧弯腰：“抱歉，是很重要的事，请您理解，我的主人会愿意为此向您赔礼，还请考虑一下紧急的会面。”

　　觉察到挚友此刻心里一百万个约会被打扰的不乐意，白骑士“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劝”道：“恩师，殿下或许确有难处，不如……就都去银凤大小姐家叨扰一会，如何？”

　　没有瑟莉斯拉在场，伊萨克铁定也是顺着苏赛塔的，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对于钟爱的学徒就是很偏心，所以学徒之间的隐性竞争真的很大。

　　尽管银凤家是教国第三位的富商，教皇厅这边的红人，但与王太子的关系比不上其他贵族家族那么密切，一年到头，大概王太子来访的频次有个一两次比较正常，计划之外的突然上门，多少还是会让家主在接待上会有点慌张。

　　“就依你。”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放到伊萨克的学徒圈子里，其中宠溺的意味十有八九能被传到变味，能让众门生嫉妒到腌酸黄瓜的缸都溢出酸盐水来。自从盟国册封勋爵之事传回教国，当任白骑士的姓名（勿论真假）才得以为众人所知，在门生之间炸了锅——不是随便哪位得意门生可以得到“维亚尔德”的姓氏，这个姓氏在整个教国独一无二，上上任教皇开了尊口的，只有伊萨克可以决定它的冠姓，自从伊萨克就任教皇厅最高武官以来，这是头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得到恩师赐姓的学生。

　　这可不是巴结能巴结来的，门生们心里都明白。意味着白骑士对恩师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瑟莉斯拉无所谓，嘟囔着怎么都可以我肚子饿了赶紧的~~

　　银凤家大小姐胳膊肘捅了弟弟，愣着干嘛，赶紧飞奔回家让老爹赶紧准备好几位贵人的莅临和用餐啊！让客人饿着肚子等开饭是银凤家的礼仪吗！从恩师到恩人到王太子，哪个是咱们耽搁得起的！

　　伏罗希猛地反应过来，向恩师他们欠身，说自己先走一步回去告知家主准备，随后骑上来时的马匹，慌慌张张地狂奔回家。

　　得到某种承诺和应允的执事顿时表情上轻松了很多，千恩万谢地离去。看着对方飞奔而去的身影和快速离开的马车，想来他的压力减轻了一大截。

　　“恐怕会是有点故事了，你们确定我一个外人合适跟着去听吗？”瑟莉斯拉的预感让她对伊萨克的决定多问了一句，似乎伊萨克并不会让自己避讳的样子，这是他如此信任自己的一种证明。

　　“有什么关系，教国的王室生活还不是挺普通——从历史宏观的角度来看。”伊萨克对此感到轻松，在他看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屏退塔莉萨才能商讨的事，他也没那个兴趣去听，希望王太子对此能有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我相信你不是那种长舌的妇人。”

　　“那可不一定，我还是会讲给我家里人听的。”

　　伊萨克笑而不语，对她依然很有信心。

　　过了一阵，马车入了银凤家大宅的大门，家主奥德莱恩携家眷们亲自在门口迎接家族的恩者们到家里做客。对于奥德莱恩告知自己，王太子和未婚妻已经先行一步到府上这件事，伊萨克并不算意外，并且王太子带上未婚妻一起来，他大概猜得到对方会求自己拿主意的到底是什么事了。伊萨克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够幸运的，苏赛塔和瑟莉斯拉恰好都今天掐着日子来了教国。

　　早餐吃得本来和和气气、云淡风轻，伊萨克将自己的挚友和心仪的美女介绍给王太子和他的未婚妻，王太子也将自己可谓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介绍给不熟悉的两人。一番客套寒暄后，话题正常地来到了白骑士刚刚截获的重要军情上，伊萨克向阿格里尔所代表的王室警告了蛛魔帝国很可能迅速到来的袭击和进攻。

　　阿格里尔还年轻，与教皇伊恩年岁差不多，二十几岁的中中间间，虽说战场去过，作战经验却没有盟国的卡图玛斯丰富，或许每次都是伊萨克坐镇最危急的前线总能力挽狂澜的缘故，他没有多少机会去经历瞬息万变的极恶战场，再说，他的父王也不准许长子这样冒险。阿格里尔是国王结发妻子的唯一的孩子，自从结发妻子生下孩子，在某年消暑的庄园里神秘失踪再也找不回来，国王就将长子当做掌中宝，立为太子，毫不动摇，哪怕他娶了继室，亦是如此。

　　但他没有与异界敌人作战的经验，心里多少没底，西海岸传来击退进攻波次的军情并不能让他感到宽心，王室继承人第六感告诉他，敌人不过是在试探而已，让找到突破口时，一定能够发起一波精准且规模的突袭和劫掠。仅有教皇厅的三朝元老见多识广，是迦迪亚王国战神般的存在，他只能求助伊萨克帮忙。

　　王室本来与教皇厅关系密切，王太子与教皇陛下又是至交好友，他找教皇厅首席武官求助，这不丢分。伊萨克看在伊恩家族的份上，通常都会帮忙，毕竟公务嘛，都是工作。

　　瑟莉斯拉的目光一直放在王太子的未婚妻身上，显然对方的目光也一直集中在绯红勋爵身上，两人虽然不算熟，可也算心照不宣地，认识。

　　因为王太子的未婚妻玛丽安娜·罗兹（Roz）是魔女会的一位成员，位阶是中位大地魔女。三年前，她在魔女论坛的午餐会上曾经和瑟莉斯拉拼过桌，两人聊过一会魔法。只不过，那时玛丽安娜并不知道瑟莉斯拉的位阶，也不知道她会在这次远征中大放光彩。

　　绯红勋爵总觉得，对方这次眼里似乎藏着一些话，因为眼下的场合似乎不便立刻讲来。

　　早饭很快就吃完，显然除了真正远来的客人们安安心心吃了个饱，并夸赞银凤家主厨手艺，让家主脸上分外有光，多少被即将到来的工作压力挤占休息时间的教国的诸位，觉得平日里好吃的早餐今天如同嚼蜡——虽然客人们还是会附和并礼貌地称赞食物美味。

　　“这样，殿下你晚上负责召集国防部门的将领们开会，我会到场说明大概情况。”伊萨克擦完嘴，稀松平常地向小辈安排任务，对方认真地点头表示明了，一切自己来召集，镇国的首席您只需要到场动动嘴就行。“对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那么急在异端审问局门口蹲我。”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同时刺到了王太子和他的未婚妻，他的表情更加不能镇定，连玛丽安娜原本努力表现得平平无事的脸都因为首席的话而不安地抽动了面部肌肉，她忐忑地看向未婚夫，这件事竟然自己难以启齿到这个地步。总而言之，两人在餐桌前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突出一个“有口难言”。

　　王太子不安地扫视过伊萨克之外的其他人，白骑士、绯红勋爵，以及银凤家家主夫妇和女儿、侄子，一位男子汉的嘴唇怯懦地险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能不能……”

　　换个地方，少点人，说话。

　　“奥德莱恩，让餐厅的侍从都先出去。”伊萨克打断了王太子犹犹豫豫、结结巴巴的请求前言，等家主遣退侍从离开餐厅后，果决地宣言，“在这里，除了绯红勋爵是不受我庇护和制约的贵客，其他的，想必你都明白。”

　　言下之意，奥德莱恩家受首席庇护和领导，白骑士是最钟爱的学徒，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出去。至于绯红勋爵，很明显，首席的心头好，但凡带了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了解首席癖好的人也都能心领神会。

　　王太子还是有所犹豫，绯红勋爵据说是位小说家，难说会不会将王室的隐私翻版一下写进下一部小说里供人猜测。

　　还是魔女会的成员决定赌一把同仕的道德品质。在瑟莉斯拉正打算下一秒抽凳子向诸位暂行告退你们先聊之前，玛丽安娜的目光急切地望向了绯红勋爵，因为她记起，对方以前曾经在阿瑟玛开过药水铺子，是个炼金术师，尽管自己在魔女论坛上对她的了解不多，似乎是这次远征，随着白骑士一起声名大噪之后，玛丽安娜才从各路八卦里收集到更多关于这位魔女会同僚在世俗社会的身份和信息。

　　“恳请留步，绯红勋爵。”准王太子妃的玛丽安娜站起来向她鞠躬，满眼都是恳求和虔敬，“能否求您看在同为魔女会成员的份上……帮帮我们。”

　　“能不能帮得上忙，那得看你们的请求是否超过我的能力。”对方不得不说还是挺上道的，常青的魔女会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女性法师能够互相帮助，在社会上立足。“我听了再做决定。”

　　“事实上……”准王太子妃心一横，暂时摆脱一直忍耐着的羞耻感，将一切和盘托出，“阿格里尔在父王和母后身边的亲信传信来说，明天早晨，父王会召见我们，并且同意贵族院的建议，使用王室那台魔导鉴定器，鉴定……我……能否孕育王家的子嗣。”

　　玛丽安娜的声音到最后还是颤抖了。

　　银凤家四人全都愣了，显然对此感到非常……诧异和震惊。他们诧异震惊的点倒不在于准太子妃殿下是否真的不孕不育，而是这个方式的鉴别……怎么说呢，对一位有才学有能力魔女而言，如果用国家级的鉴定器不是用来鉴定她的天赋才能、技能等级，而是用来鉴别生育能力，那可是……绝大的侮辱啊。

　　“简直荒谬。”瑟莉斯拉轻蔑地表达不满，不过，她的语气显得冷傲，谈不上非常愤怒，“如果你们国家的魔导鉴定器不想用了，我可以帮忙砸烂，并且负责废铁回收。”

　　“这这这……陛下他……认真的吗？”下一任银凤家家主，艾尔雅已经被这件事震惊到说话都有点磕巴。这话题太劲爆了，到了能让人忘记刚才食物味道的程度。

　　虽然她身为圣骑士，对魔女会的了解仅限于团里的同事所带来的只言片语，可她明白，魔女会的法师们，与任何圣骑士们一样，对于自己的职业是相当骄傲，有着很强的自尊心。以她对玛丽的了解，对方是一位非常刻苦提升自己的魔法师，尽管目前的实力还不能被评定为上位大地魔女，假以时日，相信她一定能够通过努力去达到。

　　以及，玛丽安娜·罗兹，是罗兹公爵的独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大小姐，除了魔女会中位阶评定考试和挑战，何时曾面对过如此苛刻的考验。如果以罗兹公爵的人脉、实力和口才都没能在贵族院里将这件事驳下来，只能说……教国未来王室的继承人这件事，真的，很棘手。

　　王太子阿格里尔不希望一直只让未婚妻来承担坦诚相告的这份压力和耻辱感，他绝对不会去做躲在青梅竹马身后的懦夫：“以玛丽的家世，加之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罗兹公爵对王国忠心耿耿……我和玛丽在二十二岁到达王室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后，正式订婚，她成为我的未婚妻。可王室的婚姻有一个最大的怪圈，那就是——继承人必须先育，才能后婚。我们这一脉的血缘从不会更改和终止。如果说订婚以前大家必须本着贵族家族继承人的本分和矜持不能出去混，那么订婚之后便是入门考试的开始。三年了，我和玛丽始终没有音信，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好事会来得有点迟，结果渐渐的，我们都开始自我怀疑，引来父母和周围其他人的怀疑。”

　　这些事，以伊萨克的情报网，早就了解并掌握，之所以不想去趟这浑水，是因为谁继承那个王位对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只要教皇厅的势力还基本掌握在自己可控制的程度，王权的一些小变化，只是时间长河中微不足道的波澜罢了。

　　只是呢，一国王太子若是不孕不育的话，王室的颜面何存，只要国王还有第二第三个儿子，长子的王储之位就存在变动的可能。尽管王太子和他的继母和弟弟关系尚且融洽，却很难说国王的继室一点私心都没有，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未来的国王，再退一步，自己的亲孙子呢？

　　“总而言之，出于国家尊严和王室尊严，是不可能给王太子推上魔导鉴定器，透光了给人看，万一真问题出在他身上，估计这笑话会长翅膀似的出口到国外去的。”伊萨克啧啧了两声，略微同情地瞥了一眼玛丽安娜，“哪怕是荣耀的公爵家的独女，也必须替王室来背这口黑锅。”

　　瑟莉斯拉的问话毫不客气：“玛丽安娜小姐，你的家族，你的父母对此给你的建议是，来恳求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阁下只是一介武官，我不太想到他能立刻让你俩之间立刻变出一个人类胚胎。”

　　“无论是药物，还是去神殿祈祷，我们都重金试过，父亲为此消耗了不少钱财，甚至以家族亲眷的名义求医问药，捐款给教皇陛下来为我们祈福，可就很怪，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我再也不想吃那些来历不明的药了……苦得我想吐。之所以来恳求伊萨克大人，只是……我们不想在明天，输得很难看。”玛丽安娜沮丧地垂下了头，眼眶里泫然欲泣。

　　“伊萨克大人，虽然我不是您的学徒，没有脸面恳求获得您的庇护，可……看在慈悲为怀的圣塔莉萨殿下的份上，只求帮我们能勉强度过明天的难关就好！我不想娶玛丽以外的女人作为妻子，也对玛丽以外的女性毫无兴趣，她和我一起长大，我们彼此支撑和相爱，我不能放弃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王位？”伊萨克略微冷淡地反问，他想看看对方的觉悟。

　　“某天晚上，我想过，对父王直言了，但是被父王狠狠训斥。他让我想想辛辛苦苦将我生下来的母亲，想想自己身为长子的责任。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除非我意外身亡，他不会将储君的资格交给我的弟弟，哪怕我的弟弟刚刚有了孩子。父王他，提出了一个最劣势情况下的妥协方案：那就是，将我弟弟的儿子，抱养到我的名下，好歹，王室的血脉可以传承下去。但……这对玛丽不公平！这分明就是对外宣誓，准王太子妃在王室义务上的失格！传扬出去，玛丽和罗兹家族的名誉会一落千丈！我真的很担心玛丽的父亲会气出个三长两短的……”

　　伊萨克对此不予置评，以他的虫使对王室的监控而言，他认可王太子此番的发言，毕竟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王太子的确在这番发言上，相当实诚。

　　“这是什么前有狼后有虎的极端劣势，”瑟莉斯拉忍不住为他俩的窘境捏了一把同情的冷汗，“在我看来，似乎除了半夜去干掉你们国家的魔导鉴定器还真没有别的方法来阻止你们俩任何一人的缺点现形。”

　　伊萨克微微一笑，这种发言风格的确符合回忆里那位的个性：“瑟莉斯拉，玩笑不能乱开，真要拆了那玩意，谁都认为会说王太子干的，或者，是有人为了王太子而做出的极端举动。”

　　“我当然知道，图个爽而已。”

　　怎么办这个问题，一时间困扰了在座的各位，两分钟以内，有的人似乎在苦思冥想不得答案，有的人似乎并不为自己以外的烦恼事而去忧心忡忡。

　　最后，玛丽安娜抱着一丝残存的侥幸，弱弱地恳求绯红勋爵，求问她那里，有没有什么能帮助怀孕的药，只要有效，重金求购。

　　“这你还问倒我了……我做过好些对女性护理和缓解的药剂，但帮助怀孕就……太高端。毕竟，不能怀孕的状况是非常多的。产后护理、更年期护理和缓解月经期疼痛我倒是比较擅长。比起这些，玛丽小姐，明天的关卡更重要。”

　　玛丽安娜一听，更加花容失色。她和阿格里尔十分清楚自己的请求有多么荒谬和无理，也明白不可能真的去让国家的魔导鉴定器明天准时宕机，更没可能在明天到来之前就在肚子里形成一个可以被鉴别的胚胎。

　　在瑟莉斯拉看来，这位魔女会的同仕真的很坚强，一般的女性，听到这样的消息，恳求了最后值得拜托的人，都还没有一丝希望的话，她往往会跌入绝望的深渊。

　　她的未婚夫在桌子上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右手，或许是担心她情绪失控，他似乎想要分担这种情绪上的痛苦，却无可奈何。

　　一时间，瑟莉斯拉觉得，这顿早餐吃得如此沉重，再美味的食物，这会都压得胃很不舒服。

　　哎……绯红勋爵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胃，想让它轻松一点。

　　这时，她退开凳子站起来，在大家猜测她是否想要离席，避开这种无能为力的场合时，瑟莉斯拉却走到了玛丽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绯红勋爵？”玛丽安娜疑惑却心怀希望地盯着她。

　　“家主，给我们准备一个干净安静的房间，耽搁大概十五分到半小时，我想分析看看问题的原因在哪里。”

　　“我立刻吩咐家仆们为您准备。”

　　“需要我们如何配合？”王太子非常积极，这说明对方至少没有决定放弃他们俩这极端情形的案例。

　　“你们俩先跟我来，验个血的先。”

　　众人从早餐餐厅移驾，其他人去了家主书房的小客厅等待。

　　王太子第一个出来，在门外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己的未婚妻。

　　瑟莉斯拉较为详尽地询问了两人的生活细节，觉得外界影响可谓微乎其微，自己通过“龙视”加强来鉴定面前这个人，问题还的的确确出在她身上。

　　“你的爱人从身体机能方面而言很正常。你的也差不多，只是——”验血这种精细活自然交给了斯黛拉，以暗黑船城出品的标准，她能用各种瑟莉斯拉没有见过的指标来判断两人的身体机能各项是否正常，然而，在“基因检测”这一项，从玛丽安娜这里，除了问题，以及……一项重大的生理缺陷。

　　“只是什么？”玛丽安娜怀疑自己有一点惊弓之鸟，祈求对方不要用捏造的信息恐吓自己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就好。

　　“你自己看。”瑟莉斯拉将一张躯干部位的内部透视图通过魔法的形式展现在她的面前，指尖滑到腹部左侧下方，“太罕见了，左侧卵巢天生缺失。从先天条件而言，你怀孕的概率就比别人低一半。”

　　这个消息简直天打雷劈，玛丽安娜感到脑内轰的一声炸开了，没过几秒，她径直晕了过去，还好，是坐在床沿边上，直接仰后倒了下去，瑟莉斯拉用不着去扶她。

　　无奈，瑟莉斯拉只能开门出来，直接对人家的未婚夫直言，刚说完玛丽安娜听到的那部分，王太子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当场就失魂落魄地溶了下去。

　　其他不太放心从书房跟来人在走廊拐角目睹了这一幕，教国未来的储君，在绯红魔女面前溶解一般从站立到跪下，倚靠着墙根瘫倒，他们不禁感慨绯红魔女的能耐，能让对方产生妻子在产室遭遇不幸那般产生巨大的心灵创伤。

　　“哎呀，不愧是她。”若不是不合时宜，伊萨克想吹一个怀念的口哨。

　　白骑士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希望他此时此刻，正经点。

　　“你俩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扶起殿下。”伊萨克扭头对银凤家姐弟俩指示到。

　　最终，姐弟俩将一时间站不起来的王太子架起来，扶到房间上的沙发上，摆好，让他缓缓，消化消化信息。过了几分钟，消化事实后的阿格里尔，抱头，崩溃地痛哭起来，只是他控制好了自己的音量，唯恐惊醒自己昏迷过去的未婚妻。他不断地埋怨着命运为什么要苛责自己最爱的女人。

　　“生理缺陷加上遗传物质（基因）缺陷，玛丽小姐怀孕的概率低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瑟莉斯拉言简意赅地对关上门后，房间里的其他人如实陈述，数据分析和判定都是机械星仆-斯黛拉出具的，作为主人只是冷静客观地转述。“关于遗传物质这方面，我或许还需要向罗兹公爵求证他们的家族史。殿下，劳烦传召吧。”

　　“能不能……不告诉岳父大人……我怕他真的会吓出病来……他这些天已经为玛丽忙到心力憔悴了。”阿格里尔沮丧地乞求到。

　　瑟莉斯拉冷言警告到：“若是他真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就要接受这种现实，我不希望剖开玛丽小姐的肚子来向你们证明我不是危言耸听。还是要等明天，你们的魔导鉴定器来昭告天下？！”

　　阿格里尔的脑子很是混乱，在这忧心和绝望混绕之际，隐约能觉察到绯红勋爵的步骤有着某种自己目前还理解不透，但必定有着积极意义的一面。稍微冷静下来，他招来刚才那位执事，去请罗兹公爵速到银凤家府邸，有要事相商，一定隐秘地过来。

　　听说是涉及到女儿女婿的要事，公爵撇下一切要务，跳上一辆普通马车，惴惴不安地赶到了银凤家。一路上，他担忧着知道这事的人怎么越来越多，是否明天真的会大白于天下，尽人皆知，那样的话，女儿还怎么活啊！若是家族其他不重要的女眷倒还无妨，可以选择今后自己想要的别的生活，可女儿……玛丽是要当太子妃，嫁给自己所爱之人的！她本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不孕不育这一点足以让王室干涉他们订婚取消！再给王太子安排别家的女儿……以殿下的年纪，适合他的女孩光是王都以内都很多……玛丽啊，我可怜的女儿，你为什么会遭这个罪啊……

　　下车时，跨进银凤家宅邸前，罗兹公爵感觉自己的头发可能又苍白了几分，他赶紧擦干眼泪。
　　来到此处，先与银凤家家主礼貌地寒暄两句，说自己和女儿、殿下多有打扰云云，看见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和白骑士在场，顿感事情相当严重，心头更加惴惴不安。

　　幸好这时，瑟莉斯拉已经用芥末的味道唤醒了玛丽安娜，趁着一家人都齐齐整整，将斯黛拉的分析报告拓印在纸上，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和图示展示给他们看，随后，询问罗兹公爵，家族中是否有过不孕不育的族人。

　　看懂那几张纸后不啻于被火球术轰炸过，险些就濒临心肌梗塞，思来想去最近声名大噪的绯红勋爵问话一定是有意义的，公爵双掌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意欲使精神状态及时调整过来，他掰起指头一个个回忆那些印象中的名字，数了数男女有六个，或者是收养了子女，或者孓然一身去了神殿和慈善机构，奉献了自己的人生。幸好，都没有在家族的家主一脉出现过，不然问题就大条了。

　　瑟莉斯拉又追问这些人出现在什么时候之后。

　　公爵又绞尽脑汁回忆——大概是数百年前，某位先代家主，娶了一位盟国血愿王室家族旁系血脉的一位美人。那位美人很正常，生了大约四个儿女，算是为家族开枝散叶，似乎没什么问题。

　　“家族隐性遗传缺陷——这种概率如此之低的事也能让玛丽小姐遇上，实在太不幸了。”瑟莉斯拉扶额表示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无比头疼，“这等于是在本来就被先天生理缺陷办掉一半生育概率的灾难上，再加一重的苦难。我让你们清楚这些，是希望你们意识到玛丽小姐在生育这个问题上有多难……别以为20%的概率是希望，现实希望和绝望只有1和0这样简单的区别。”

　　玛丽一听，险些又昏过去，被阿格里尔一把抱在怀里，安慰她要撑住。

　　罗兹公爵顾不上贵族矜持和礼仪，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绯红勋爵面前。一方面，他感慨于第一次，有人用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和图示透彻地说明了发生在女儿身上的苦难到底源于什么，他从不知道女儿的身体里竟然还有这种天生的缺陷，自己家族先代传下来的隐患竟然极可能降临到了女儿身上，因为自己的长子成婚生育顺顺利利，就没想过女儿竟然遭遇不幸。另一方面，如果绯红勋爵能够点破这些问题，说不定，她还掌握了一线希望。

　　“艾莫尔·罗兹，代表整个家族，向您恳求，尊敬的绯红勋爵，请救助我的女儿！”面前这个中年人一定在朝堂、官场与社会上鏖战数十载不曾真正言败，据说为教国竭尽心力，风评不错，或许除了君主和自己的妻子，他从未向任何人屈膝过，“只要您能助她和殿下度过难关，您想要从罗兹家族获得什么利益，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地给您！首席阁下和奥德莱恩阁下在此见证本人的誓言和承诺！！”

　　“我也是！我愿意尽己所能给您供奉！绯红勋爵，请您发发慈悲吧！”王太子阿格里尔也急了，如果不是一直抱着因为打击而脱力的玛丽，他立刻也愿意跪下来和岳父一起恳求。

　　绝望是何程度，已经声明得相当清楚，看他们的样子，必定深刻领会。
　　看在圣塔莉萨殿下的份上，给这些可怜的不幸者一点可以慰藉的希望吧。

　　“呃，公爵大人您先起来，地板凉。”公爵刚好跪在没有地毯覆盖的地方，但是对方看起来就是“您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的苦楚与执拗，瑟莉斯拉只好装作苦思冥想状，用挤牙膏的方式给他们一点点希望的小糖果，驱散命运的苦味。“哎……从生理状态的极大不利而言，我们想要挑战这个现实，需要一番另辟蹊径的努力。我有个馊主意，不知道你们感兴趣不？”

　　“能有用的馊主意就不是馊主意，说来看看。”伊萨克很有兴趣，其他人也是。

　　“极端点理解，生命的诞生除了物质条件，另外灵魂的转移降临也很重要。玛丽小姐不是绝对不能生，这点希望你们充分领会。”

　　大伙认真地点头。

　　“我们是否可以通过某种努力，请尊贵的死神大人为这对可怜的夫妇指派下一个合适的灵魂。然后，向女神与塔莉萨殿下献上合适的贡品，请求提升幸运的几率。只要能成活一个胚胎，等候的灵魂就会找到它未来降生于世的容器。”

　　“可是，我们以前也向神殿献上过贡品……”罗兹公爵困惑地说。

　　“那次和这次能一样么。”一边轻声叹息，瑟莉斯拉从道具栏里搬出一整箱的幸运药水，“我的意思是，公爵大人您该做的表面工作依然得做，对神明虔敬并不是错误，今后也会让别人看到您从神明那里得到了恩赐。我们另外再找现实中的努力途径，喏，这是我做的幸运药水，一直在德斐茵的公会卖，最畅销品，不难喝，甜的，没啥副作用——‘省着点喝’。希望能给你们带来好运。”说着，她扫视了玛丽和阿格里尔。

　　罗兹公爵千恩万谢地接过那一箱十二瓶的幸运药水，问需要多少钱。
　　瑟莉斯拉没卖他高价，说就按原价算，事成之后再考虑什么是合适的报酬。

　　但怀孕需要一个过程，明天咋办。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回来。

　　一直充当背景板沉默着的白骑士在瑟莉斯拉决定帮忙之后，小声与恩师密语了一番。

　　“记住你们今日的恳求与许诺。”伊萨克发话了，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乞求的人们，语气十分郑重，言语中自带威吓与监督的力量，“日后绯红勋爵需要你们的时候，别让我知道你们曾经犹豫和拒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