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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07 ...

  •   “……由于这种自身免疫性疾病的病因尚不明确,给根治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即使随着现代医学的不断发展,新的药物、新的治疗方式也在不断涌现,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可能性,但狼疮的治疗仍然是一个长期、连续的过程,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各位同学,目前尚不存在一劳永逸的治疗方法。”

      下课铃声响起。

      “好的,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乔教授再见!”
      “同学们再见!”

      衢山医学院距离九院不远,乔镕一般习惯性地走路回医院。
      虽然阳光正盛,他没有打伞,想着也就这么一小段路程,没有必要那么麻烦。

      乔镕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起了刚刚在课堂上说过的话。

      “目前尚不存在一劳永逸的治疗方法。”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陈述语句,在他看来是那样的残忍和痛苦。十年前如此无能为力,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没有医治这种苦痛的良方被发现。
      怎会如此……他头疼般地伸出左手揉了揉眉心。

      “乔医生!”
      身后有人在叫他。
      乔医生顿住了脚步。

      前面的男人一米八七的身高,加之匆匆的步伐,令佟斯羽好一阵赶。等到她小跑到乔镕的面前,不免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跑慢点,我不是站在这里等你了吗?”
      明明是责怪的话语,却带着并不严厉的语气,佟斯羽手中的伞慌乱地晃了晃。
      乔医生微微向后侧了侧头,以免被伞尖刮到。

      “对、对不起。”
      佟斯羽看上去有点儿不知所措。

      乔医生也不怪罪,还是惯常般的温和:“怎么了,找我有事?”
      “啊,没事没事,就是正好路过看到你了。乔医生,你是回医院吗?”
      “嗯。”乔镕点了点头。

      “下午这太阳还挺大的,嗯,还是打伞过去比较好……你说是吧,乔医生?”
      乔医生听完佟斯羽这吞吞吐吐的话,也不想麻烦她,就说:“我没关系,你注意防晒就好,这里离医院不院,就不麻烦你送过去了。”
      “啊……不是的……”
      佟斯羽从包里拿出另一把伞,强行为自己挽尊:“这把伞给你。乔医生这么好看,可不能轻易晒黑了。”
      乔镕笑了笑,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接了过来:“那就谢谢你了,这伞——”

      “乔医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她打断了乔镕的话,转身就跑开了。

      因为再不转身的话,脸红都要蔓延至耳根了,要命的是今天还没有戴口罩,她可不想让乔医生给看见。

      乔镕愣了愣,看着佟斯羽跑开的背影,心想着等她下次来复诊再还给她好了。

      印满了粉色郁金香的伞撑开在烈日下,他此刻又走在了医院熟悉的大道上。

      “你不遮一遮吗?”
      小姑娘调皮地伸出手就要去摇他手里的伞柄。他下意识地把她往怀里搂住,让她无可奈何不得动弹。
      岑逸拗不过他,反倒是把自己身上不多的气力都搭进去了,整个人真就变得软绵绵的,快要走不动路,索性伸出了一只胳膊,环住了乔镕的腰。

      咚、咚。

      是谁的心跳,在午后的空荡的大道上,在两人并肩同行的伞下,撞成了心慌和意乱。

      乔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撑开的遮阳伞,原本翘起来的嘴角又收了回去,他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沉默了片刻,他收起了伞,进了综合大楼。

      “主任,您回来了。”
      乔镕点点头,走进办公室将公文包和遮阳伞都放下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一刻。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
      下午两点有一场学术交流研讨会。
      这两天晚上熬夜把这一周需要的课件基本上都做好了,今天开会用到的汇报材料和周五教学讲课比赛的PPT也已经准备妥当。下午不用门诊,所以吃过午饭,中午应该还能空出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在那之前,不如把实习生写的病历先简单过一下吧。

      他想着随手翻看了一眼,赫然写着:“患者以上各项指标交钱好转……”
      乔医生眼前一黑:“张思嘉!”

      他接着又翻了翻柯航的,心想着她要细心踏实不少,应该没有那么多的问题——然而紧接着下一秒,他看到了“抢劫记录”四个字。

      都说了多少遍了!
      写完病历要记得回看,是否有错别字!是否通畅!是否有原则性错误!

      “不交钱就打劫,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算了算了,还是先去吃饭吧,再看下去乔医生觉得自己中午的饭都没心情吃下去了。

      正在食堂吃饭的柯航晃了晃神:“我好像看到乔主任了。”
      “他那个工作狂,能在这个时间点下来吃饭?”张思嘉埋头着吃饭,“你肯定看错了。”
      白衬衫加西裤,外套白大褂上整齐排开三支笔,锃亮的黑皮鞋踏过来的脚步清晰可闻,不是乔镕还能是谁?

      “乔老师好。”
      “啊?啊,乔老师好。”
      乔镕和她俩打了个招呼,往另一边去了。

      张思嘉突然捂住了胸口:“我总觉得,乔老师的笑里藏着刀锋。”
      “别演了,你快点吃——啊——”柯航的目光还没收回来,拿着筷子的手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距离她们几十步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背影,然后对视。

      “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还想问你呢!”

      她俩把脑袋凑在一起,从拍照截图做表情包,到把写空墨水的笔不动声色地放回原处,再到下班关灯锁门把老师锁在里间的小会议室……猜了个遍,始终也猜不出来究竟是是哪一件的东窗事发。

      但凡把乔镕换成别人,这俩人都不能抱着闲心地边吃饭边捋实习期的这些“顽劣行径”。
      乔镕的脾气可是九院出了名的好。
      “能遇见乔主任这样的好老师,可真是我俩的福气。”
      张思嘉从几乎看不见油水的餐盘里夹走最后一根豆干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做出了以上总结。
      嗯,能遇见你俩,也可真是他乔某人的福气。

      下午两点,华鼎国际酒店的会议室里济济一堂。

      “在过去的十年里,全球范围内关于SLE的相关研究未曾止步。各位医学同仁们,我们深知肾损害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最常见的临床表现,狼疮性肾炎甚至是SLE患者最主要的死亡原因……而ACR2022中已经对贝利尤单抗治疗狼疮的‘护肾’功效作出了评估:减少肾脏发作、减少肾脏恶化和改善eGFR……”

      乔镕觉得有些困意昏沉。

      SLE作为最常见、最复杂、最严重,预后最差的风湿疾病之一,相关的治疗进展历来是医学界关注的热点,同时也是历届大小学术会议讨论的重点内容。

      自1828年法国医生Biett第一次报道患者皮肤呈被狼撕咬般的红斑起,医学界对这种病症开启了漫长的临床实践和研究发展,逐步努力去完善对其的认识。直至19世纪90年代,美国医生Osler才正式提出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SLE),即“系统性红斑狼疮”这一病名。

      系统性红斑狼疮是自身免疫介导,以免疫性炎症为突出表现的弥漫性结缔组织病,也是一种累及多系统、多器官并在血清中出现以抗核抗体为代表的多种自身抗体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人类目前已经能够给出一个关于SLE相对清晰的定义,然而对该疾病的进一步了解和治疗,仍是至今未见尽头。

      对于外行人来说,把多年来累积的治疗总结和实验进展罗列,固然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治疗的方式方法从多年来的医学积累中依旧有迹可循,依旧存在着星星点点的突破口。

      但是,唯有置身其中的医生与患者才明白,这种缓慢的进程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希望。
      漫长的自然病程,缓解与复发交替,SLE病患后半生的等待,无非在等一个医学突破,或是等死。

      想到这里,乔镕不由得深深呼了一口气,这种无力和挫败的感觉,在他努力平和的工作与生活里,时不时毫无征兆地刺痛神经,像是一次次无药可医的复发。

      “各位导师,各位医学同仁们,大家好,我是来自上沅医科大学的余默成。我今天带来的议题是《关于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新型综合性治疗前景……”
      清亮从容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会议室,乔镕在那人开口片刻后抬眼。

      余默成,男,27岁,博士在读研究生。

      本次学术交流研讨会涉及多个省份的多家医学科研院所、高校,以及知名医院,会场人才济济,能在这里作为与会代表进行汇报的,是可想而知的青年才俊。

      乔镕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看着台上发言的余默成,眼前的身影逐渐和十年前的少年模样重叠。
      乔医生的回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记得很清晰。
      那时候乔镕是新来的小乔医生,余默成也只是衢山医学院附属中学的高中生。

      如果他不是岑逸的同学,那或许如今见面不过萍水相逢。
      一晃十年而过,本以为彼此的关联已经随着故人已逝而逝,此刻重逢,乔医生看着在台上发言的余默成,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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