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记事簿》枝露白

25、Chapter25

　　“我去上学了！”
　　岑逸一边往肩膀上挂书包，一边伸出手去拔陷进鞋里的后跟，嘴里还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冲里厅的妈妈道别。

　　“你慢点儿，就算迟了也没什么关系的。”
　　周莉雅担忧地走过来，但是岑逸已经匆匆下楼了。她急忙喊了一声：“记得晚上去奶奶家吃饭啊！”
　　“哦——”

　　听声音都已经快到楼下了，这孩子。

　　她拾起被女儿踢得乱七八糟的地垫和拖鞋，稍稍整理了一下，接着又回到卧室补觉了。

　　说起来这好像才是岑逸这学期的开学第一天呢，而且这天还是周六。除此之外，原本周五清闲的晚上也被安排了晚自习，想想就头痛。
　　岑逸踩着点儿进了教室，班里的同学几乎都已经在早自习了。她从后门进来，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啊，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的桌子一向是空荡荡的，但是此时此刻不管是桌面上还是抽屉里，都被白花花的试卷堆满了。

　　“也就是你没有来的这一周，我们发的试卷量。”佳慧耸耸肩，“老师都讲完了，答案我给你放在一起了，你有空看。”
　　“这也太多了……”
　　岑逸的书包还背在身上，她伸出手把抽屉里的试卷扯出来，一并堆到桌面上，然后想着要一张张地整理好，但是理到一半就烦了，索性胡乱地按照大小尺寸摞起来，折叠了一下，随手塞进书桌的侧挂架里。

　　数学课代表推门而入，又带了一堆试卷回来：“我刚刚到文印室取回来的，每人三张啊，看清楚试卷的标头，下周一老师要讲的，大家抓紧时间做。”

　　试卷从教室的第一排依次往后传递着。
　　“写不完，根本写不完。”刚返校，就想退学的岑逸深深叹了一口气。

　　稀里糊涂地跟着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又是周考，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但是还有很多同学选择留校继续自习。岑逸看了一眼周围的同学，很多人甚至听到下课铃声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是不想写，只是她的大脑空空。
　　算了去操场走走吧。

　　岑逸把书合上，准备起身的瞬间和佳慧对视了一眼。
　　“你干嘛？”
　　“我出去转转，班里太闷了。”
　　“你是第一天来不习惯，多待几天就适应了。”说着，佳慧又低下头去捣鼓她的数学题了。

　　岑逸双手揣在校服的口袋里，慢慢地绕着四百米跑道走着。临近的篮球场上全是人，吵吵嚷嚷的，岑逸路过的时候不免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顺手掏出了耳机戴上了。

　　走过了弯道，她的脚步又放慢下来了。
　　她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以为是跑圈的，就往内道走了走让出自己的位置。不想好一会儿，那人也没从身后超过她。

　　岑逸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你啊。”
　　“还以为你能早一点发现呢。”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余默成笑了笑，说：“大概就是你戴起耳机的时候。”

　　岑逸把耳机扯下塞进口袋里，然后一脸无辜：“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戴耳机呢，学校里规定了不能带这些电子产品的。”

　　……行吧，她就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我感觉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
　　“是啊。”

　　余默成大概率也是不知道自己请假的事情吧，既然他没有问，那就当做他不知道，当做这件事没有存在过一样，心里这样想着，仿佛连自己都能被骗到呢。

　　“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自习课和补习班，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连出去玩的力气都没有，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两个高三生并肩走着，一同吐槽着繁重的学业压力。

　　“对了，你今天不去补课吗？”
　　“我吗？我这学期没去了，现在英语差不多也跟上来了，老师说平时积累练习就行。”
　　“这样啊，那你可以啊。”
　　“那你呢？”
　　“之前寒假的时候一直在补课，好歹数学能过及格线了。这学期也就周日请一对一的老师讲讲题，就这些，多了也学不进去。”岑逸的脚步停下了，“你要留下来上晚自习吗？我就是过来转转，一会儿要去我奶奶家吃完饭呢。”

　　余默成倒也确实没打算留下来。
　　上了一周的课，又加上大综合的周考，他原本是打算放学后痛快地打一场球的，接着就直接回家。没想到在球场上无意中的一瞥，看到了在操场上兜圈的熟悉的身影。
　　他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我也回去，现在走吗？”

　　余默成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他取了车过来的时候，岑逸就站在操场的出口那等他。

　　日色尚未晚，斜阳寸辉还停留在操场上。
　　操场背靠着的小山坡上还是枯黄的，附近球场里的人也在陆陆续续走出来，跑道的红和坪地的绿中间站着身着深蓝色校服的女孩。她没有扎头发，披下来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了。
　　她就站在那里，看到他推着单车过来，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这个笑容贯穿了余默成高三的后半期，并成为他想起高中生活时，最难以忽视的记忆。

　　灿烂得仿佛她这一生都没有历经过阴霾似的，怎么能不感染到那个时候的他呢？

　　他们一起走出了校门。
　　走在春津路上，他们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余默成犹豫了再犹豫，直到岑逸第三次差点被身后横冲直撞的电瓶车撞到时，终于开了口：“你坐我后座上来吧，我载你。”
　　“不用了吧，过了这个红绿灯那我就得拐弯去我奶奶家了。”岑逸摇摇头，说，“你也快回去吧，打篮球出了汗很容易冻感冒的。”
　　余默成也就跟她道别：“好，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下周见。”

　　绿灯亮起，岑逸也顺着熙攘的人群过了马路，径直往奶奶家去了。

　　“啊呀，小逸来啦，快让奶奶瞧瞧，噢哟，这小脸呐，是不是又瘦了？快过来，奶奶给你炖了鸡汤，快来喝一口。书包叫爷爷给你拿房间里去，快点啊，爷爷快过来。在学校里不要太辛苦哦，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要给自己压力好啦？哦？知道吗？”

　　岑逸根本没法儿接话，她正在埋头喝鸡汤。

　　“我说妈，今天可是您过生日啊。”
　　奶奶白了自己儿子一眼：“过生日就要的是开心，我看小逸开心我就开心，有什么不对吗？”
　　岑文澜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今晚小逸就不要回去了，陪陪我这个老婆子。这一年不是住院就是一天到晚在学校念书，真是苦了我们小逸。好吧，小逸？”

　　看到岑逸点了点头，老太太心满意足，就对岑文澜说：“儿子啊，你吃过饭就和媳妇一起回去吧，我知道她要读书的，也不留太久，明天下午你再来接她，就这样？”

　　岑文澜心说都行，反正妈一直都不是征询意见而是直接发布通知的。
　　“是啊，我和你妈来的次数多，反倒是不讨喜了。小逸啊，你就今天陪陪爷爷奶奶，我明天过来接你。”

　　岑逸点点头。

　　晚上岑逸跟奶奶睡在一屋，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小逸晚上就喜欢来奶奶屋里睡觉呢，有讲不完的话。怎么长大了，反倒是话变少了呢？是不是在学校压力很大？”
　　“也没有啦……奶奶，我今天才去上这学期的第一天课。”
　　“累了就休息，磨刀不耽砍柴功，晓得啊？”
　　“嗯，我知道。”

　　奶奶说着，好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告诉奶奶，小逸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岑逸吓了一跳，说：“奶奶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今天在楼上看到哦，你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回来的。”
　　“啊……他啊，我以前理科班的同学，顺路就一起回来了。我没喜欢他。”
　　“奶奶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哦，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真的喜欢就去喜欢。”
　　“奶奶，我没有想隐瞒的意思，真就只是比较熟悉的同学。”

　　“啊呀，你说什么奶奶都会相信的。不是就是不是，就是想啊，还和以前一样，你有什么事都和奶奶说，多和奶奶聊一聊你的事情。我今天翻相册的时候，看到了你幼儿园的大合照，你小时候还说你最喜欢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子哦。”

　　……谁啊，完全不记得了。
　　“奶奶，这事儿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认得他奶奶，前阵子还在菜市遇见了，不过说他们一家已经搬到外地去了。”

　　幸亏搬走了，不然也太尴尬了，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过童言无忌，让别人知道也没什么吧……不行，还是不能让那个人知道，那个人……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奶奶问过的话：“小逸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模糊不清的秘密，那种不知如何定义的感觉，那些舍不得分别又期待再次见面的瞬间，仿佛在这一个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解释，虽然，它是以疑问句的形态出现在她面前的。

　　夜深了，她却还清醒着。
　　在没有意识到诸此种种的时候，她一直在潜意识里回避答案，但是在此刻，她已经清晰地明白原因之后，再也无法装作糊涂。

　　和与同学放学顺路回家完全不同。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她的心里无论如何再解释，都不过是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