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记事簿》枝露白

24、Chapter24

　　毕业班只剩下最后一学期了，因此开学比其他年级都要早。高三生们正月初八就集体返校，为即将到来的全市联考做复习准备。

　　然而岑逸开学的第一周甚至没有去上学。

　　不知道是这个冬天特别严寒的缘故，她这一阵子一直很困倦，还伴随着一些轻微的头痛，精神状态总体来说不太好。岑逸也疑心自己是不是有复发的可能，但是仔细检查过后，报告也没有显示出特别的不同。

　　不过张叔叔还是建议她尽量多休息。

　　两个老同学难得都有些空闲，在办公室里不知不觉都聊起自家孩子。
　　“我儿子今年也要中考了，他那成绩别提了，一塌糊涂，我看以后也只能上个职高吧。”
　　“欸，也不能这么说孩子吧。”
　　“是你家女儿省心，又懂事，学校都隔三差五请假不去都能跟上，考上个本科是没有问题的。”

　　说道这里，岑文澜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和孩子妈都觉得只要跟着把书读下来就行了，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她自己总是觉得有压力，也劝不明白。”

　　岑文澜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留学。但是这个办法刚提出来就被周莉雅给否决了：“老岑啊，我是坚决反对的啊。高中毕业她也才18岁，长这么大她出过几次远门啊。再不说虽然她这个病已经控制住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还会复发的，在国内上大学好歹看病检查方便吧。一天天的，竟想这些靠不住的，我说你结合点实际看吧。”

　　“不参加高考，走保送呢？”
　　本来音乐老师是建议岑逸走艺术特长生的，但是集训还有日后的专业练习绝对少不了，她的身体未必就能扛得住。并且她高中三年来，时不时地请假治病，成绩也只能勉强跟上，没有什么竞争实力。

　　岑逸觉得以上种种麻烦，倒不如直接参加高考。

　　然而正常走文化课的学生，哪一个能够学得轻松考得顺心？都是顶着巨大的生理和心理压力，负重前行。
　　她表面上好像云淡风轻，但心里还是郁结了很多的不安和焦虑。纵使，岑逸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焦虑不能疲惫，但也是无济于事，在这种全方位高压的环境之下，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苦苦煎熬，难以真正摆脱无形的囚笼。

　　“妈妈，能不能打电话给孙老师，请她今天不要来了。”岑逸靠在沙发上，烦闷地想推掉这天的家庭辅导课。
　　周莉雅走过来：“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逸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上课。”
　　这孩子很少主动去提这种要求，周莉雅担忧地看着女儿，拨通了孙老师的电话并跟她说明了情况。

　　其实她自己是更难受的一个吧，作为毕业班的学生，她总是请假休息在家，心里不知道又该怎么去自责自己。

　　“那我今天晚上在家陪陪你？或者，你想不想去看花灯？”
　　“不用了，妈妈去值班吧。我要是想去，就找佳慧一起。”
　　“那样也好，就是别回来太晚。”
　　还能主动出去走走，也算是能让人稍微放心点儿，周莉雅又嘱咐道：“如果实在晚了，打电话叫爸爸来接，他今天七点多就该回来了。”
　　“哦——”

　　其实岑逸本来也没有拉着佳慧去看灯会的想法，但是她百无聊赖地翻着画册的时候，发现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天。
　　不去，好像有点可惜。

　　她起身去拿手机，给佳慧发了消息。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在上晚自习？”
　　哦，对哦……看到了佳慧偷摸发过来的消息，岑逸这才反应过来，除了她，其他人这个时候都应该在学校而不是家里。

　　她打开了通讯录，滑动的瞬间看到了乔镕的名字，于是顺着打过去，但是对方无应答。可能在忙吧……她这么想着，早知道就应该任性一下，让妈妈陪自己去看灯会啊。

　　算了，既然他们都没空，那就自己下去溜达一圈回来吧。总之就是现在这个状态，学什么都学不进去，干耗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出去玩一会儿，总不能把这个时间给亏待了。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就看到了来自乔镕的两个未借来电，她赶紧拨了回去：“嗯？”
　　“刚刚在开会没接到电话，怎么了？”
　　甚至还能听到电话那端杂乱的哄闹声和脚步声，听起来确实像是从会议室散出来的样子。
　　岑逸已经做好了自己去看花灯的打算，于是就说：“现在没了。”
　　“就隔了十来分钟？真的？”
　　“嗯。”
　　“不是，你肯定有事才找我。”

　　岑逸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你现在能下班了吗？”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但是——“能。”
　　也不知道突然打电话过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是手头上的事情回来加班再做吧，先答应了再说。
　　“我想去看灯会，一起吗？”

　　接完电话的十五分钟之后，本来忙得晕头转向的乔医生出现在了岑逸家的楼下。

　　他们选择徒步去看元宵灯会。
　　因为街道上布满了喜庆热闹的花灯，加上赏景的人众多，车辆被禁止入街，幸而这条灯花街道离得不远。
　　一路都被暖光笼罩着，所有的事物都看着是那样的柔和。

　　看着岑逸实在喜欢，乔镕就给她买了一个红色的花灯，不然啊，她看样子是要在人家的花灯小摊前赖着不走了。
　　“喜欢吗？”
　　“喜欢。”

　　一阵阵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五色的流光划过夜幕，显得格外好看。岑逸一边看着，一边好奇就要往前面跑过去。

　　“哎你慢点。”
　　乔镕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岑逸的胳膊，把她拽回来：“这里人那么多，别跑了，差点找不到你了。”
　　“但是那边在放河灯，我想去看。”
　　“等会儿吧，太拥挤了。”
　　“那等得好无聊，等人散了是不是都结束了？”岑逸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到底还是听了他的话走到一边来。

　　街边正好有卖糖葫芦的，乔镕走了过去，买了一根过来。
　　岑逸接过来，咬了一口。

　　“好吃吗？”
　　“我感觉……有点腻。”

　　没吃上几口，她就把糖葫芦塞到乔镕的手里：“我不想吃了，都给你吧。”
　　他接过了，然后神色自若地吃起来。

　　看着乔镕，岑逸突然才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呀？”
　　乔镕叹了一口气：“是啊，忙了一下午才准备去吃饭，有人说想来看灯会我就跟着来了。”

　　岑逸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花灯的手柄：“我请你吃饭吧。”
　　但是让她请客是不是有点……
　　“我过年拿了可多压岁钱了，不需要有负担。”
　　……负担更大了怎么回事？

　　既然是正月十五，那街头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卖汤圆的小铺子。
　　“你等着啊，我去给你买！”
　　跑得是真快啊，一溜烟就钻进人群里去了，她真的是一个体质柔弱的孩子吗？
　　管不住，真的管不住，乔镕无奈地摇头。

　　“人太多了，他家的小桌椅都坐满了，你就这么端着吃吧。”岑逸自己已经吃过了晚饭，于是只买了一碗桂花红豆汤圆回来。

　　乔镕接过汤圆，拿小勺子舀了一勺，正准备吃呢，就看见岑逸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他似笑非笑地问她：“不是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是吃过了，但是这个闻起来好香啊。”
　　轻轻地吹了一口之后，乔镕把小勺子递到她的嘴边，岑逸也就毫不客气地把这一勺给吃了。

　　他们沿着花灯街朝前继续走着，走得很慢，等乔镕把那碗桂花红豆汤圆吃完，就来到了春津桥。

　　“我们回去吧？”
　　“不用，我们往前走，走春津路回去。”
　　“可是我还是想去看河灯。”
　　“上桥你就知道了。”

　　岑逸不明所以，跟着乔镕一起走上了春津桥。

　　一般来说，元宵灯会主设在二街上，游人众多，也更热闹，而春津桥这边，渐渐就安静了些。
　　站在桥上，乔镕指着河面说：“河灯都往这边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都不是衢山人，怎么会比她更清楚？
　　“刚刚卖糖葫芦的阿伯告诉我的。”他仿佛看穿了岑逸心里的疑惑，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还有一个原因，在我老家那边有一个‘游百病’的习俗。”
　　“那是什么？”

　　这是北方消灾祈福的习俗，人们要在在元宵节的时候，出门走桥，“动则生阳”，疏通经络，让身体也跟着即将到来的春天一起慢慢复苏。

　　“见桥而过，祛病延年。”

　　岑逸提着花灯，跟在乔镕的身后。她抬眼望向河面的前方，无数的河灯正往自己的方向游过来，这样的景色，她似乎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当收回目光时，她看到桥下被路过的花灯照得暖意十足。她和乔镕的倒影在水波里轻轻晃动，虽然不甚清晰，但是她还是被打动到了。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从春津桥上走过，带着各自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