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记事簿》枝露白

20、Chapter20

　　其实算起来，也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他们中间还隔了一段距离，岑逸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想好，就听见有人在叫乔镕的名字。

　　“路上有点堵车，我来迟了点不好意思。”
　　来人踩着高跟鞋，一路风风火火匆匆忙忙，径直走到乔镕那一行人的面前，和大家热络地打着招呼。

　　“乔镕啊，你这次获的奖可真是厉害了啊，恭喜你啊！”说着，她还拍了一把乔镕的肩膀。
　　大家都笑起来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
　　“师兄难得请客，今晚可要把酒痛快地喝了！”
　　一阵寒暄来得猝不及防，等到他们稍微消停点时，乔镕回头，扶梯口已经是空落落的了。

　　这个漫长的项目终于收尾，饶是乔镕，中途也有过几次想放弃的时候，好在最后能得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总算能让人松口气，所以当大家提出让他请客时，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出不多就可以了，别喝太多。”
　　“就是，不然呐，等会儿乔镕还得挨个儿送你们回去。”
　　几个闹腾的同门还有同事都喝了不少酒，乔镕和师姐拦着尽量拦着他们少喝点。乔镕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倒是没有喝酒。

　　饭局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地出了门，饭桌上也就剩下乔镕和孟凌师姐。

　　孟凌冲着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笑着说：“敬你一杯。”
　　也不等乔镕搭话，就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说起来，我们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吧？”
　　“从刚认识算起吗？确实快十年了。”
　　他们都沉默下来了。一个盯着面前的空酒杯发呆，一个盯着对方面前的空酒杯愣神。

　　“师姐——”
　　乔镕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我还记得呢，张老师一直想撮合咱俩来着。当时我想着，这批刚来的小师弟可是比我要小好几岁呢，算什么事呀。”她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像是觉得这段回忆真的很有趣一样，但转折的话也随之即来——“不过接触下来，觉得你呢确实还不错。”

　　“但是——”

　　“只是说说罢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倒不至于突然在好几年不见的人面前做什么不着调的事情。”她仍是带着笑意的，看着乔镕，“我这次来呢，一是看你现在的工作生活怎么样，二呢，也是来给你送请柬的。”
　　“请柬？”
　　“是啊，我要结婚了，十一办婚礼，记得要来啊。”

　　分别之后，乔镕驱车而返。
　　他也在路上慢慢地回忆着这十来年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孟凌师姐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记不太清了，总之最起初是同门师姐弟，总有碰面的机会。

　　她的笑声是爽朗的，总能在实验室里未见其人而现听到她快乐的笑声。并且，孟凌师姐的长相一直很出众，性格也好，据说家庭条件也很不错，追求她的男生挺多的，甚至还有找到乔镕问她的联系方式的。
　　后来研究生毕业，孟凌师姐没再读博，离开衢山回了上沅，也跨行做了别的职业，大家都渐渐有了新的圈子新的工作环境，这几年沟通往来的也少多了。

　　十年的时间有多久，仿佛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乔镕把车停好，走出车库。想到今天临分别时，他问师姐要不要送她回去，师姐说不用，有人在楼下等她。
　　提起来的时候，她带着惯常而又熟悉的笑容。
　　是乔镕在他们长久不见的重逢里，笃定她依旧没有变的证据。

　　希望她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是他真诚的祝福。

　　周一的门诊部。

　　岑逸拿着检验报告单，和张叔叔道了别，推开门就要走出去。
　　乔镕正好要进来。

　　两人对视的瞬间，岑逸没说话，带着口罩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她径直从乔镕身边走过去，乔镕还扭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半点回应。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乔镕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正巧他过来和张主任讨论点事情，顺口问了一下岑逸的情况。
　　“恢复得还可以，没什么大的问题。”
　　“那就好。”
　　至少病情这块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乔镕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但仍是悬空着的。

　　但是从诊室出来时，岑逸早就已经离开了。
　　算了，下次遇见再说吧。

　　没想到这一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那天下班，周巍师兄非拉着他出去运动运动：“你这一天到晚窝在医院里迟早要憋出毛病来，出去跟我打球去，你小子以前不还是校队里的吗”
　　“不想去。”
　　“手头上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当是陪你师兄一起去出出汗呗。”
　　乔镕确实没什么理由能全然拒绝周巍，总之，最后在师兄的软磨硬泡之下跟着他去了市体育馆。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今天有比赛要打，所以两位要打篮球的话需要去三楼的小篮球场，实在是不好意思。”
　　“啊，没关系，能打就行。”

　　好巧不巧，今天场馆里举行的正是附中对战一中的篮球比赛。

　　“我就说她们会来吧。”
　　余默成换好了衣服，先往篮球场那边走去，突然回头对张新景说。
　　“啊？”
　　张新景还有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视线就撞到了球场边的两列啦啦队。

　　“还得是附中的拉拉队，人多个儿又齐，光是她们喊出来的声音就能把对面的啦啦队气势给压下去。”
　　“佳慧学姐不愧是校队队长啊，啊呀——”

　　身后的篮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正在喋喋不休的队员身上，张新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丢下一句话：“注意力集中点，好好打球。”

　　蓝白色的套装裙，白色运动鞋，蓬松的羊毛卷，精心设计的妆容，即使是层层严格选拔出来的校队队员里，何佳慧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佳慧真的好漂亮呢。”
　　岑逸坐在观众席上，对着何佳慧拍了一堆照片。

　　篮球场上响起清晰的哨响，岑逸才如梦初醒，将镜头转向球场：“都差点忘了要给他们拍照了。”

　　因为对篮球了解得少，岑逸也就不太关心裁判的指令和观众的欢呼，只是对着球场拍照。
　　“感觉，要拍一些特写的镜头呢。”
　　她这样碎碎念着，往球场看了一眼，发现余默成正好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就再一次举起了相机——
　　余默成一步步在场内走着，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几滴汗水顺着鬓角滑了下来，下一秒，双眼抬起来，眼神准确无误地撞进岑逸的镜头里。
　　这猝不及防的一秒，岑逸跟着手抖了一抖。

　　“啊，真是，这家伙在干嘛啊？！”

　　岑逸把脑袋从相机后探出来，再朝下看去时，球员们的位置又发生变化了，她又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下面我宣布，本次比赛的获胜方是——衢山医学院附属中学篮球队！”

　　球场上和观众席都爆发出欢呼声，作为篮球队队长的余默成上前和一中球队的队长记了个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对面也笑得开朗：“这场打得痛快，只是下次再打比赛，就得高考之后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比赛结束，大家也都各自返程，佳慧跟队员们都一一道了别，然后就去观众席找岑逸。
　　“给我看看照片呀。”
　　“给你拍了好多呢，等回去再传给你的！”
　　紧接着，余默成和张新景也一起过来了，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回家。

　　“外面下雨了！”
　　门外的叫喊声传了过来，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带伞，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

　　岑逸环顾四周，正巧看到下楼走过来的乔镕。

　　目光对视，心生一计。

　　她把相机塞进书包里，然后走了过去，露出了和上次截然不同的笑脸表情：“你要出去啊，外面下雨了。”
　　乔镕也简简单单地答了一声“嗯”。
　　“你是不是开车来的？”
　　乔镕扯下额头上的黑色发带，说：“想让我带你回去啊？”
　　“……还有，他们三个……”岑逸小声说着，并指了指自己身后另外三个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未成年。
　　看着小姑娘笑起来的弯弯月牙眼看着自己，原本脑子里说的东西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岑逸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停车场在负一楼，你们到后门口等我。”
　　“好。”

　　何佳慧他们走了过来，小声地问岑逸：“小逸，他是谁啊？”
　　岑逸目光上下游离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新来的。”

　　乔镕还没走远，这段话是一字不落地被他听见了。

　　岑逸家和他们三个的方向是相反的，所以先送了其他人回家，返回医院的路上就只剩下开车的乔镕和副驾的岑逸。

　　乔镕沉默地开着车。
　　岑逸沉默地翻照片。
　　一张一张翻过去，又翻到了那张余默成抬眼看镜头的那一张，因为岑逸的手抖，拍得还有点轻微的模糊。
　　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一张真的很好看。

　　“好了，别看了。”乔镕突然开口。
　　岑逸迷茫：“我又不用开车……碍着你了？”
　　“嗯，碍着我了。”
　　“碍你哪儿了？”
　　“哪哪儿都碍。”

　　岑逸把头侧过来，看了乔镕好一会儿，看得他都有点儿不自在了。接着，岑逸“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你要是想和我说话，你就直接说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的。好了，我不看，你有什么想说的？”
　　岑逸把相机塞回书包，等着他说话。

　　“没有。”
　　“你肯定有。”

　　乔镕侧过头往右边看了一眼，岑逸也去看他，接过发现他只是为了变车道而已。

　　就当她以为这人又要讲话只讲半截时，前方红灯亮了，乔镕停了车，开口道：“介绍我怎么还是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