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记事簿》枝露白

19、Chapter19

　　开学那天是周二，所以第一周只需要上四天课。
　　这一周里，几乎每一门课的老师强调，在座的每一位已经正式成为高三生的事实。班级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不少，但是也仅仅维持了两三天而已。

　　懒散惯了的人依旧懒散。
　　比如岑逸。

　　她依旧雷打不动地按照自己的习惯，上什么课就写什么作业，写不完的就不写，课间去水房接水回来吃药，利用跑操的时间甚至还能做完一套给自己布置的综合选择题，晚自习写写数学作业，再自己翻翻课本，放学回到家正好晚上十点半准时睡觉。

　　班里的多数同学都以为岑逸是因为身体不太好的原因，所以老师会对她尽量宽容一些。其实，或许和别人没什么关系，她本身也并不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这么多游离在学校之外的时间，让她额外接触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生体验，过早地看到社会的百样，她愿意好好学习是因为她自己想好好学习，但并不算为了“听话”。

　　格外听话的孩子过得很辛苦，她已经承受很多痛苦了，不想再活得那么拘束。

　　她这样的孩子，在一个群体里，算得上是特立独行的个别。

　　高三的教室里，每个人的桌子上都被书本资料占得满满当当。到了岑逸这里，倒也是没啥多余的空间，但是却和同桌的形成鲜明对比。
　　佳慧的课桌上，除了课本还有老师发的试卷外，还有各种自己买的教辅、试卷，全套的历年真题，就只剩下一小块勉强摊开作业本大小的空余地。
　　岑逸的桌子：空空如也。

　　课本资料草稿纸全在侧挂书架上，桌肚里放着装满笔的笔袋，一个保温杯和一个玻璃杯，饭卡、纸巾、耳机、便利贴、药盒、雨伞、水果盒子，还有一个空书包。
　　带书包是为了装吃的，不然连书包也不带。

　　“我真是服了！”何佳慧哀嚎着伏在课桌上，“我写不完了，我今天晚上睡不了觉了。”
　　岑逸看了同桌一眼：“你还有多少没写？”
　　“数学卷子没写完，其他作业也没写。”

　　岑逸叹了口气：“早说了，先写数学作业，不但数学写不完，其他作业也做不完；先写其他作业，数学作业也写不完。所以还是先写其他作业吧，好歹还能完成六分之五。”
　　“那你不也应该没写完吗，怎么不动笔了？”
　　岑逸看了看自己的数学作业，说：“会写的都写了，不会的明天听数学老师讲。”
　　“那你这算没有完成作业诶，你怎么敢的？”
　　岑逸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又怎么样，耗着也是浪费时间。”

　　“好吧，你明天被老师批评不怪我哦。”佳慧又低下头，和数学题斗争去了。

　　岑逸的耳朵上挂着耳机，漫不经心地听着音乐，手里翻着世界地图册。她习惯性地看一会儿，再闭眼在脑子里勾勒刚刚看过的部分。在一片漆黑的背景里，一步一步勾勒成完整的形状，回忆课本里对应的自然地理及人文地理的部分。
　　她很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

　　在大多数学生选择题海战术的时候，她因为身体虚弱的因素，更看重学一题对一题的记忆方式。把课本的知识，以及老师讲过的题型，结合日常的作业做完并记忆，这就是她每天所有的内容。
　　岑逸额外加练综合选择题，也是因为进入高三，三科刚整合成一张试卷，觉得自己有必要熟悉这种题型而已。
　　虽然做不到多优秀，但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一群走读生在一片喧哗声中作鸟兽散。岑逸抓起书包，把空盒子塞进去，就要出教室门。

　　“小逸，你就这么回去了？”
　　“啊？还有什么事吗？”
　　“你一本书都没带呢，回去不看看？周老师说了，下午月底就要八校联考了诶。”
　　“不看，我要回家睡觉。”

　　虽然同为走读生，她俩在这一点是不一样的。

　　住宿生需要上第三节晚自习，走读生只需要上前两节，不过如果走读生想留下来上第三节晚自习也是可以的，所以有不少学生还是会留下来。
　　但是岑逸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她能早走一分钟绝对不会迟一秒钟。

　　考试就是考试而已，作业就是作业而已，复习就是复习而已。

　　不过，对于自由活动课，岑逸还是乐得参加的。
　　每周三的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附中全校的自由活动课，高三生在上学期还是可以参加的。

　　倒数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刚响起，何佳慧就侧过脸来，和岑逸相视一笑——
　　“走，去艺术楼。”

　　于老师“下课”的话音刚落，她俩手拉着手，飞快地往门外冲出去了。年过半百的地理老师推了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摇摇头：“还是年轻好啊。”

　　“你俩是去艺术楼吗？”一个篮球重重砸在地面上，又弹回到了主人的手里，张新景站在她们身后，笑着说，“等我和默成一起啊，我们去南体。”
　　正说着，余默成也从教室里走出来了。
　　“我想起来了，你们是要为月底的比赛练习的吧？”

　　岑逸回过头来：“什么比赛？”
　　两个男生跟上了她们的脚步，余默成走到了岑逸的旁边，解释说：“月底和一中有场篮球比赛要打，这次应该是学校最后一次给我们组织的了比赛了。”

　　张新景补充道：“在市体育馆，到时候你们也来看吧。”

　　“在联考之前还是之后啊？”
　　“之后。”张新景也走到了何佳慧的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队长啊，过来给我加油吧。”
　　佳慧抬手就要给他一拳头：“你想得挺美哈。”
　　张新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她的拳头：“是给我们，我们行不？这次可是要和外校的人打比赛啊，又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说着，一行四人就走到了艺术楼的楼下。

　　余默成把岑逸的琴盒递回给她，岑逸笑笑跟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就帮你拿了这么一小段路。”
　　“那我们先上去了。”岑逸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佳慧也要跟着她一起上楼。

　　“哎，佳慧，啦啦队到时候来不来啊？”
　　何佳慧头也不回：“看心情。”

　　“她会来的，你放心吧。”余默成拍拍张新景的肩膀，“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刚刚会说要看她心情。”
　　余默成看了张新景一眼，夺了他手里的球，丢了一句话然后火速向南体跑去：“因为你是个傻子。”
　　“你说我傻？给我站住！”
　　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进了南体的篮球场。

　　而另一边，进了艺术楼的两个女生，一个去了琴房，一个进了舞蹈房。

　　琴房靠西侧，岑逸站在落地窗附近，看天色欲暮，连绵的金色在天空晕染开来。这样金灿灿的光亮，多么漂亮，多么有生机，可为什么偏偏只能出现在傍晚呢？
　　她这样想着，无不遗憾地拿起小提琴，抬起胳膊，在斜阳余辉里，拉动了琴弦。
　　闭上眼睛，听着小提琴的声音。
　　琴声悠扬，仿佛天生就该无尽地流淌下去，不该被任何事物所打断。
　　她在此刻，突然不想再去想更多的事情，就这样一秒一秒，一声一声，踩在这金灿灿的光阴里，就好。

　　高中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应该是这样的吧。
　　不论是哪一天，这样的景色都会如约而至，在傍晚时分，给教学楼镀上一层金灿灿的余晖。

　　没有晚自习的周五，当他们走出教学楼，年轻的人群里发出层层叠叠的惊叹声，然后在这样的景色里向前快乐地奔跑，任风吹起额前的头发。

　　“回家吗？”
　　“不想马上就回去。”

　　“那我们先去春津广场呗，暑假他们那儿装修了，我开学到现在都没去过呢。”佳慧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伸出胳膊勾住了岑逸的肩膀。
　　“力气小点儿不行嘛，我差点都要被你掀翻了。”岑逸自然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要等好一会儿呢。”
　　“没啥，就跟姚老师说了一下，主要肯定还是在高一高二的学妹里面挑人，毕竟要牺牲每天中午的时间去练舞呢。”说着，佳慧扭头问余默成：“怎么不见张新景啊，他没和你一起出来？”
　　“上语文课睡觉，被陶老师叫去批评教育了。”

　　两个女生听了哈哈大笑，感觉这也的确是张新景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默成你扪心自问，你就没在语文课上睡着过？”张新景气咻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飘过来。

　　余默成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校门走去：“我又没被抓到过。”

　　几个人笑着闹着，一路走出了校门。

　　“这家文具店是新开的呢！”
　　“是啊，而且比新悦城那家的还要大。”
　　岑逸还有何佳慧自然地走进了店里，两个男生也就跟着进来了。
　　岑逸一边看着店里的东西，一边说：“我要买再买几支称手的笔用来写数学作业。”
　　“你的笔够多了。”
　　“你的笔记本也够多了。”
　　她俩相视一笑。

　　买完文具，他们又在广场里转悠了一圈，才准备回家。

　　余默成走得靠前，岑逸跟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余默成，把水给我吧。”
　　余默成把刚刚她放在自己这里的水拿出来，扭头问：“你喝吗现在？”
　　“喝。”
　　他把瓶盖拧松，侧过身递给岑逸。
　　岑逸接过了，扬起脸喝了几口。

　　“你小心扶梯。”余默成眼见着他们站着的阶梯都要走完了，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拦了她一把。
　　“没事儿，我自己看着呢。”岑逸拿开瓶子，冲他笑了笑。

　　接着下一秒，她看到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甚至看上去还有点眼熟，正巧他也把目光投过来。
　　是……乔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