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记事簿》枝露白

13、Chapter13

　　岑逸倒也不慌，反倒是扭过头来随意地跟他挥了挥手。
　　见小姑娘既然这样，乔镕也就不再斟酌措辞，简答地交代了她一句：“一会儿就回去啊。”

　　“知道啦——”她拖长了声音。
　　乔镕本就有一堆事情要忙，顾不得送她回去，听见她已经答应了下来，就匆匆地离开了。

　　“谁啊？”
　　“新来的。”
　　脚步尚未走远，耳边堪堪飘过来这么两句话。

　　哦，新来的。
　　原来是这个形容啊。
　　他不免脚步顿了顿，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荒唐计较什么。摇了摇头，乔镕改换无情绪的表情，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这个暑假过后，我们就是高三生了。”
　　“哎哎呀，完全就是没有做好准备嘛！”
　　中学生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话题。

　　“这个暑假，我觉得还是要好好玩一玩，不然进入魔鬼的高三，苦日子可就长喽。”
　　“我听说东沙湾那边的海滩这个季节很漂亮，不如等小逸出院了，我们一起去那里玩吧！”
　　“我家还有亲戚在那边呢，海鲜好吃又便宜，还可以日光浴！”

　　两个男生说得起劲，说了好半天才发现对面的佳慧和岑逸一直鸦雀无声。
　　“怎么了？你们，不想去吗？”
　　岑逸迟疑着说：“啊……还是算了吧……”

　　张新景还在那喋喋不休：“一起去呀，你病好了更要好好玩，要有良好的心态，才能增强健康的体魄。”
　　何佳慧跟着摇头：“东沙湾太远了，小逸她刚出院身子虚弱，你们也不多为她考虑考虑。”

　　“换个近点的地方吧，老实说我确实，这好一段时间都不大得劲儿。”岑逸懒懒地说着话，倒不是有意在他们面前放松，而是真的有些累了。

　　余默成看了她好几眼，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了好几轮，终于开口：“我们不如先回去吧，岑逸你跑出来这么久是不是不太好，等你出院我们再见吧？”
　　岑逸对他笑了笑：“好啊。”

　　其实分班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岑逸的头发比高一那会儿长得长了，随意地散开在脑后，虽然是带着口罩，但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熟悉的弯弯的眼睛。

　　余默成总觉得耳朵在发烫。
　　所幸的是大家都站起来了，一起往咖啡厅外走着，余默成悄悄松了口气。

　　“等你出院！”
　　“好！”

　　等他们三个人都离开了，岑逸站在门诊门口转悠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她穿过门诊，去了行政楼，轻车熟路地走到消化内科，推门进了爸爸的办公室。
　　岑文澜不在，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岑逸自己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半天也没有翻到一把遮阳伞。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准备到别的科室找认识的叔叔阿姨或者姐姐们借一把。

　　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你怎么还没回去？”
　　岑逸闻声回头。

　　乔镕已经有点生气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现在还在外面晃悠，早知道就应该强硬点带她回去。

　　“外面太阳那么大，我怎么回去？”本来岑逸就有点委屈，被他这么声音的语气一说，眼泪倏地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乔镕慌了。

　　他也不太懂该怎么和青春期的女孩子沟通交流，看她这副模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刚刚语气确实重了些：“你你别哭啊，我不对我不对，我送你回去。”

　　“乔镕——”外面有人在喊他。

　　乔镕答应了一声。
　　外面又传来一句话，具体说什么不太能听得清，他下意识要往门外走，但是岑逸就站在他面前瞪着他，眼泪还在打转。

　　乔镕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哪一步不对面前的小姑娘就要开闸泄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大家都会知道，他，乔镕，把人家岑主任的宝贝千金弄哭了。
　　就，很可怕。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回去，好不好？”试着哄一哄小姑娘吧就。

　　“我手机没电了。”
　　乔镕拉开抽屉，找出充电器递给岑逸。
　　他看着她接过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随后也就不再搭理他。拿她没辙，乔镕只好再重复一遍：“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

　　等到他把伞拿过来的时候，岑逸已经趴在桌子上，睡意昏沉。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好累。”
　　“回病房睡觉去，好不好？”
　　岑逸点了点头。

　　困倦的时候，倒是挺好脾气的，乔镕莫名在心里这么想着。

　　时值盛夏，阳光倾泻。
　　乔镕撑着伞，将伞的阴影都遮在了岑逸的头顶上。

　　“你不遮吗？”
　　岑逸伸出手，还没等到她的指尖捧到伞柄，乔镕就伸出另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得动弹。岑逸试着挣脱，但是总敌不过乔镕的力气，她再怎么折腾也只不过是徒劳，更何况她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

　　她轻轻说：“你松手吧，我没劲儿了。”
　　乔镕犹豫了一下：“那你得听我的。”
　　“好。”

　　松手的一瞬间，岑逸踉跄了一步。她确实没有什么精神，刚刚那么一折腾，身上的气力全都撒在乔镕的手上，一时半会儿就这么倚着他，突然这么一松手，整个人都快栽出去了。
　　乔镕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谁让你刚刚使那么大劲儿。”小姑娘嘟嘟囔囔地勉强站直了身子。
　　“还能走吗？”
　　“能啊。”

　　乔镕不放心地伸出左臂，把岑逸拉往自己这边：“你靠着我。”
　　岑逸冷不迭被乔镕半搂进怀中，两个人此刻的距离突然拉近。
　　岑逸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乔镕。
　　他注意到了，以为她想说什么，就微微低了头凑过来：“嗯？”

　　气息——

　　岑逸没说话，借着身上的无力的借口，伸出右手，环住了乔镕。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究竟有多炎热呢，岑逸说不出来，只觉得通往住院部的道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就连道路两旁绿植的花叶都是静止不动的。

　　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那个心照不宣的怀抱。

　　面对医生，病症不必藏匿，这是岑逸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的道理。
　　而当靠向他的瞬间，是困顿倦意袭来，也是从心里弥漫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开心的，但也是悲伤的。

　　她有秘密了。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拥有了一个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到了。”
　　岑逸的手松了松劲儿，但没放开：“你……送我上去。”
　　乔镕也是百里抽空才挤出这么一点儿时间，他原本只是打算把她送回住院部就立刻赶回去，没曾想岑逸要让他送自己上去，还生怕他跑了似的拉着他不松手。
　　“你送我上去嘛。”
　　乔镕似笑非笑地问：“为什么？”
　　岑逸自知溜出来的时间过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哎呀是我错了，你送我上去不然她们又要骂我。”

　　这小姑娘。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谁敢骂你啊。”乔镕笑着摇头，收了遮阳伞，跟上了岑逸的脚步。

　　而岑逸刚从电梯出来，就僵住了。
　　乔镕晚她一步从电梯里出来，还不知道她遇上了谁，往前走了一两步才看见，原来是自己的导师。

　　“回来了？”
　　“张叔叔……”
　　“回来就好，下次出去要和我们说一声。”

　　张博应平日里确实很严肃，但是对岑逸倒是挺宽容，叮嘱了一句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看乔镕的眼神实打实的带了几分寒意。

　　等张主任进了电梯后，岑逸问：“张叔叔会骂你吗？”
　　“应该不会。”
　　“哦——”
　　“但应该会揍我。”
　　岑逸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乔镕见她信以为真的样子，本来还想多逗她几句，但是是在是憋不住笑意，笑出了声。

　　“你个骗子。”
　　岑逸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在他胳膊上招呼了一巴掌。
　　乔镕也不躲，默默接了之后小声嘟囊了一句：“人长得小小的，揍人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小姑娘的眼神杀过来，乔镕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

　　护士们本来还在到处找岑逸，见乔镕领了她回来，也就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没看好孩子的锅看这样子已经有人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