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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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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花市。
佟斯羽站在簇簇鲜花中,习惯性地选了一捧粉色的郁金香:“就它了!”
郑阿姨在里间,手里的活儿没停歇,只是回头看了佟斯羽一眼,笑着说:“这都是刚运过来的鲜花,你呀,都把我们这儿给摸透啦——”
佟斯羽付了钱,将花束抱在怀中,笑嘻嘻地说:“郑阿姨,我可是每周都过来照顾你家生意的,选几朵漂亮的花也是应该的嘛。”
“那是那是,常来啊。”
“那当然啦——”
说着,佟斯羽就要离开了。
这时,郑阿姨的花店门口刚要走进来一个人,佟斯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乔医生?”
乔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佟斯羽,愣了愣才跟她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乔医生,您过来……是要买花啊?”佟斯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买花。”
郑阿姨也走了出来,招呼道:“小乔医生来啦。”
“哎,郑姨,我刚来。”
“今天这一早,来的都是老主顾。”郑阿姨又回了趟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束绣球了,“给你留的无尽夏。”
乔镕接过花束,又连声道谢:“谢谢郑姨了,其实也不用每次都这么麻烦您给我留,我拿普通的一样。”
郑阿姨自然是执意要留的:“就这么一束花,还能麻烦到我,那我这几十年花店岂不是白做了。”
站在门口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花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郑阿姨,那我就不打扰您生意啦,我先回去了。”
“郑姨再见。”
郑阿姨一边招呼着新来的客人,一边跟他们挥了挥手。
佟斯羽跟着乔镕走出了花市,不免好奇地问了一句:“乔医生,这样的绣球花医院里多得是,你怎么还过来买它啊?”
“家里没有。”
乔镕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是……是因为家人喜欢吗?”佟斯羽斟酌了又斟酌,还是开了口。
“不,我家里就我自己。”
“这样啊……原来你也是很热爱生活的人嘛。”两人都抱着花束,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佟斯羽觉得有些莫名的开心。
听了这话,乔镕看了看脸上洋溢着晨光和笑容的佟斯羽,心里想着,热爱生活的应该是能看见美好的她自己。
她会战胜病魔的,一定会的。
习惯性地去花市买无尽夏的乔医生,经常会被旁人误以为热爱生活。
那就当做自己真的很热爱生活吧,好像这种感觉也不错。
简短的交谈后,乔镕说自己要开车回一趟家,问佟斯羽需不需要载上一程。
佟斯羽连连摆手:“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
乔镕点点头:“好,那你也多注意休息,再见。”
“乔医生再见!”
说不上来的开心呢,连回家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仿佛回到了小学时候一样,佟斯羽看着怀中的粉色郁金香,觉得自己的心情完全和这花束一样了。
乔镕驶离了花店,转向回家的方向。
昨天晚上送走柯航和张思嘉之后,他漫无目的地一个人走完了津湖路,看着身边的人群涌现又散开,吹了一小会儿晚风,方才饭后的轻微困意也慢慢消解了。
他又归于了平静而孤独的状态。
算了,还是去看一眼实验室的数据吧。
虽然实验已经进入较为平稳的后半期,但是还是得时刻盯着的,如果数据一直照着预想方向走的话,应该会有不小的突破。
乔镕在实验室待了一晚,在周六的清晨起身,先去了趟花市。
每一次实验项目几近尾声的阶段,他都要买上一束无尽夏,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着仿佛已经成为日常生活里的惯例了。
乔镕将新买的花束拆开,除叶剪口,细心且耐心地醒花。接着他去浴室洗头洗澡,又吃了简单的早餐,休息了片刻。
几个小时后乔医生又出现在了办公室,一丝不苟地开始写教案了。
这一忙,又是好一阵。
等乔医生从案中抬首,看见桌子的一角还放着上次佟斯羽借给他的那把伞。
她还真的是喜欢粉色的郁金香呢。
“每种花都有不同的花语。”
“每种都有?”
“是呀,就算是同一种花,如果颜色不同,也会有不同的含义的。”
“这么多,怎么可能记得住?”
“可是,你的医术都有这——么——厚!”岑逸在乔镕身边夸张地比划着,“你不也都记下来了嘛!”
乔镕哑然失笑,任由着她说下去。
“红玫瑰的花语是热恋,铃兰花的花语是幸福归来,风铃草的花语是来自远方的祝福,粉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永远的爱……”
乔镕听着她说了一连长串的花语,突然发问:“我们院子里的紫阳花,它有花语吗?”
“那当然了。”
“所以是什么?”
岑逸刚要开口回答,但是看着投来好奇目光的乔镕,不知觉有一些失神。
“我不告诉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吧。”说着她就扭头,飞快地从他身边走开了。
可惜那时候,乔镕只是随口一问,被岑逸打岔了之后紧接着又是进入无限的忙碌,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去查一下。
直到他知道紫阳花还有另一个名字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走失在紫蓝色的花海里,寻觅不得。
晚春到夏秋延绵不断的花期,像极了无穷不尽的生命力,所以紫阳花又被称为“无尽夏”。无尽夏的花语是美满、团聚,即使短暂分离,我们终将相遇。
她在她最爱的季节出生,也在她最爱的季节死亡,这短暂的一生如此赤诚,像极了无尽夏,也像极了无尽之夏。
于是,他也开始期待和热爱这个季节。
无论分开多久,一定都会再次相聚在一起,他这样想着,在内心升腾起一丝热望,渴求得到无尽夏的祝福。
因此,当有人捧着别样的花束邀请他走向另外的人生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即使是在对方的眼里,辗转反侧了好些个日夜的念想,在这一刻落空。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病患而嫌弃我吗?”佟斯羽的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不是。”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连路过花丛的风声也变得敏感,佟斯羽觉得自己在此刻继续开口似乎不太合适,可是就这样僵在这里的氛围,也很难受。
乔镕看向她的时候,微微低着头。
佟斯羽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子,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应该是很受师长喜欢、同辈欢迎吧。
乐观,天真,而又勇敢。
对,她很勇敢。
乔镕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生病了就去治疗,不开心了就去玩,喜欢上了一个人就直白地告诉他,佟斯羽或许只是单纯地去做自己想到的事情,实际上她比很多人活得都更勇敢。
佟斯羽也在想,为什么两年前她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呢?
回忆起这两年,和乔医生见面的次数不少,但都好像不太深刻,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觉得他人长得好,温和、细心,专业技术也是没话说。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旦风平浪静,又开始去奢望什么。
带着一颗暗自加速又惴惴不安的心,日夜辗转反侧,她还是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和心情,将想说的话和乔医生说明。
她没有想得更多。
她甚至都没有去预设对方的回答是肯定还是否定。
乔镕看着眼神清澈的佟斯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在心里斟酌着如何答复。
“那是因为什么?”
“我对你一直只是医生对患者的关心照顾,并没有其他。”
“可是……”
乔医生耐心地等她说话。只是——佟斯羽“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乔镕掐断自己的话,让佟斯羽说。
“我觉得你特别好,处处都在照顾着我,病情上生活上情绪上,所有的,这些,就觉得,我离不开你……有习惯性地依赖了……”
“你觉得对我有依赖,但如果今天你的主治医师不是我,换一个医生,他同样会对你的病情认真负责的。”
佟斯羽绷紧了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蹦出四个字:“我不相信。”
“正因为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才会更加敏锐地发现你的各种情况的波动,包括情绪。如果我的无心的言语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谁要让他道歉啊,真是的。
但是,究竟想让他说些什么呢?
或许,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认真负责温柔耐心的医生角色,也从未越过界。是她自己多心,又多了情。
“你才二十岁,可能一时还分不清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喜欢,又或者什么是爱情,但是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经历,以后回想起来,眼前的这些或许都不值得一提,比如我。”
佟斯羽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些什么,双脚好像一步都挪不动。虽然内心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从表面上看过去,仿佛只是一个未尝所愿的倔脾气上来的孩子。
乔镕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揣测着自己的话是不是过于说教,怕引得她的逆反心理。
眼前这个低着头身穿白T恤背带牛仔裤扎着苹果头的女孩,他的确比她多了十几年的人生阅历,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拿已然成熟的信息差去欺瞒懵懂的情怀,基于他的良心所在,基于他的职业素养,基于他的理所应当。
乔镕这一辈子,只会心甘情愿挂念在那一个人身上。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乔医生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我的心里有个忘不掉的人,我没办法重新开始,因为……这对谁都不公平。”
那个女孩和佟斯羽一样,都饱受过疾病的折磨。她和疾病生生抗争了整整十年,最后还是没有熬过去,走失在花海如潮的夏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