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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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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餐厅靠窗的位置落了座,这里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对面的商场。
乔镕任她俩点单,接过柯航递过来的水杯,随口说了一句:“津湖路这边,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乔老师,您对这边很熟悉?但您好像不是衢山人吧?”
乔镕不是衢山人,但是他从本科一直到毕业工作,一直都生活在衢山,也算是半个衢山人了吧。
不过在旁人的刻板印象里,像他这样的学习狂、工作狂,日常生活三点一线,大概率是不太会多次出现在这些吃喝玩乐的场所的,不论在哪个城市,应该对他来说无所谓吧。
然而实际上,如果不是被强行拉过去的,乔镕确实也不会来。
“以前来得比较多。”
“一个人逛街吗?感觉想象不到呢。”
“不是,和朋友一起。”
原本脑袋耷拉着一心等餐的张思嘉突然竖起了耳朵:“朋友?是我想的那样的朋友吗?”
乔镕沉默了片刻,随之似笑非笑地驳了她一句:“小张同学,你要是能把你这么发散的思维能力用到业务上去,那不得年年拿优秀。”
“哦。”
被精准击中要害的张思嘉皱了皱鼻子,悻悻地开始扒拉服务生刚端上来的沙拉。
“算了,今天在外面吃饭,我就不提这些了。”乔医生见她这副模样,这次是真的笑了。
食堂的饭菜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柯航和张思嘉两人又饿了一整个下午,所以从一开始上菜筷子就没有停下来过。过了好一会儿,柯航才慢吞吞地问道:“乔老师,您不饿吗?”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清淡的东西,以同样清淡的语调说:“我这不是在吃着吗?”
“就是觉得,您这一天天的太辛苦了,我们院里的伙食感觉都不太能支撑这样的工作量。”
“食堂的饭菜还可以吧?只要三餐正常,我觉得挺好的。”乔镕原本就口淡,所以在抱怨声一片的食堂中,反而显得格外适应。
“可是我们又不用清补,这一天天的。”张思嘉嘟囔着,“我就喜欢吃垃圾食品,谁都不能拦着我吃垃圾食品。”
“没人拦着,你快吃吧。”柯航无语,把最后一只鸡翅推到她面前。
乔医生看着年轻的学生互相打趣聊天,突然觉得现在的一切也挺好的,看着她们,心态好像也能稍微变得年轻一些。
年轻啊,就意味着还相信希望。
服务员将他们的饮品端上来之后,柯航注意到乔镕拿过去的和她们的不一样:“这是,冬瓜饮?”
“对,冬瓜饮,这家的特别之处是会在里面加上西瓜汁,很适合……”
“适合什么?”
乔镕讲到一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将话题搁置:“算了,也没什么,就是习惯性地点了。”
正巧这时候服务生又端了菜品过来,乔镕帮忙摆了盘顺道又和他道了谢,转过头来又随意聊了些别的事情。不过他们的话题还是围绕医学生的日常,乔镕半开玩笑地顺着张思嘉的话,说要帮她留意一下孙主任新带的博士生。
反倒是张思嘉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
乔镕眼带着些微的笑意:“为什么不试试呢?”
“啊,乔老师,我太怂了我不敢。”
平时倒是挺能叨叨的,怎么这个时候就没了声音呢,乔镕看着头开始垂下去的张思嘉,已经开始脸发红了。
柯航在一旁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像平日里习惯性的那样,乔镕便说:“柯航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就是——我能不能问问——”
“你问吧。”
“乔老师,您为什么一直都是单身呢?”
这是一个,很多人都很好奇的问题。
像他这样外貌出众的青年才俊,是不缺乏追求者的。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倾进温柔,并不是不开窍或者感情冷淡的人。
对于在一起工作的同事,他总能记得他们的大事小事,时时提醒刻刻关心;对于患者还有患者家属,更是坦诚心细,温柔相待;对于学生、实习生,那更是耐心教导,不仅是在业务教导上,连生活上的困难,都努力去帮忙解答,甚至——还会私下悄悄地助力实习生们追求爱情。
她至今还记得,梁安学长去见当时还在暧昧中尚未表白的女同学时,乔老师从走廊里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提醒说:“路上不要急也不要慌,一定记得要捧着花去见面啊。”
一旁实验室里的同门都炸了。
“乔教授,他怎么这么会啊!”
“爱情军师,还是绝对重量级的。”
怎么看,乔镕都不像是能单身一辈子的人。
不过话一问出口,柯航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么隐私的话题。院里那么多人都不知道,她这样随便地在他面前问,实在是冒昧了。
尤其是,乔镕陷入了沉默。
还好,只是片刻的沉默。
但他开口未解释太多,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错过了。”
对面的两个人张了张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在此刻该说什么。
那一定是很优秀的人吧,能和乔教授聊得来的人,除了院里的那些大牛主任。
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处处得体,言谈举止都让你觉得在一个舒适的空间的话,说明这个人在各方面都比你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柯航就是这种感觉,所谓冰山一角。
乔教授在她们眼中,正是如这冰山一般的人。
“那……还有机会挽回吗?”张思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可能了。
他们没有一起走到未来的承诺,只有一个拖泥带水无限痛苦的道别。
乔镕知道没必要将这种情绪继续渲染下去,让自己看起来颇为伤感的样子,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惯常的温和覆盖掉刚刚不和谐的氛围。
“说点别的吧。”
他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破碎感。
而又有着无限的温柔,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而消失。
时间使得他更加成熟,更加温柔。
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散去,仿佛刚刚的不快发生得并不真实。
晚餐过后,乔镕叮嘱了两个女生路上注意安全:“回宿舍和我说一声。”
“知道啦!”
“哎呀真是,又不是小孩子了——”
乔镕微微笑着跟她们道别,随之也走了出来。
夜色弥漫上来,他也不想着急着回家,索性就沿着津湖路散步。
一些细微的回忆被想起,同时也被摧毁着。
津湖路的尽头,就到了附中的校园了。
晚自习刚下,身边无数青春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他们笑着,大声吵嚷着,听不见具体的声音,但就是觉得有一种再疲惫也无法摧毁的活力在其中。
或许这就是十七八岁吧。
乔镕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
但是直到人群散去,他再也等不来一个蹦蹦跳跳向他走过来的女孩。
乔镕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便往回程而去。
原谅他片刻私心私情,以错过为借口。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着了魔,开口说了那样的话,或许本来不应该这么自做主张,轻易定性。
他当年,再怎么说当时也应该把她当做个小孩子来看待,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他生命里错过的那个人呢?
如果她今天还活着,是会遇见更好的选择吧,她会怎么做呢?
他又不知不觉想起往昔的点滴,即使过去了十年,还是那样清晰,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道别。
再怎么拧巴也没用,承认吧乔镕,你就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那条河流。
纵然隐忍,纵然温柔,纵然去做一个良友,那也是自己欺骗不了自己的心动。
所以要怎么办?
面对这种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事实,无方可解。
所以,要哭吗?
善于将情绪藏匿于内心的人,这么些年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次是十年前。
一次是十一年前。
别人都说乔镕沉稳,但是并非全然如此。
在同门师兄的眼里,这个最令人心疼的师弟,其实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也并不爱笑。
那时候是夏天,周巍师兄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因为听说了他母亲的事情,所以不放心,还是去宿舍看一眼乔镕。
乔镕不在宿舍。
那天,天气很热,乔镕坐在宿舍楼旁边的小径长凳上,身旁立着同样孤独而昏黄的路灯。
他低着头。
大概是一直照顾生病的母亲,压根没时间打理自己,乔镕的头发显得超出了平日的长度,这个时候,贴着额头和鬓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顺着低下的头垂着。
闭上眼睛落泪的瞬间,乔镕下意识地又把头低了低,湿漉漉的刘海随之微微晃动,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无声咽下命运赠予他的苦果。
师兄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温柔得过了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因而,当笑容在他的脸上得而复失时,周师兄也就知道岑逸对乔镕意味着什么。
他和之前一样,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因为一切话语都是如此苍白无力,他们这些置身事外的人没有任何的资格去劝说什么。
他或许需要时间消化,也或许,选择与之永远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