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火》帕罗西77

2、宋武

　　当我靠近余缚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禁止靠近，拒之千里的态度。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短暂停留鼻尖之上，随后偏头不看。

　　我很清楚他看向的东西，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鼻尖上那颗痣。

　　它让我变得男身女相，不伦不类。

　　也是小时候许多不必遭受痛楚来源。

　　有些时候，来自小孩的恶意不比一个成年人来得高尚。

　　起码成年人懂得掩饰，小孩无所谓，任何难听的话都可以用一句童言无忌获得原谅。

　　长大之后，我路过一家装修张扬的纹身店，我没有犹豫进去了。

　　可当机器真正悬于脸上时，我下意识推开纹身师的手。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手放在橡胶手套上是什么感受。

　　我后悔了。

　　我留下它，绝非舍不得，原因算不上复杂，但此刻，它被赋予新的意义。

　　余缚短暂移开目光之后，重新打量起我。

　　我笑着任由他看，半响，余缚笑着反问我：“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你说……？”

　　他身上有股夺人心魂的美妙气息。

　　我从浴衣敞开的地方，看到他的腰，再到大腿，小腿。

　　余缚手指伸过来，抵着胸口。

　　我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试着抓了一下，竟然真的被我抓住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我的想法。

　　也许余缚会知道，他跟我是同一类人。

　　我抓着他的手指送往唇上。

　　余缚目光冰凉，笑得浪荡：“我要你——”

　　“滚出去。”

　　愣神的空档，余缚已经冷淡抽回手指。

　　唇面尚且残留属于余缚的温度，没几秒钟，就散了。

　　余缚这种人，我看得清楚，表面好相处，实则属于表里不一的冷性子。

　　惹怒余缚。

　　不是好选择。

　　我扭头离开，好心为余缚关上门。

　　退出去后，我在院子中央停留了一会儿。

　　阳光下，围栏内盛开的玫瑰格外引人瞩目。

　　我扭头望复式二楼，打算最后一眼便离开。

　　余缚冷眼看我。

　　他手里端着喝剩下半杯的红酒，对我的回头毫无反应。

　　玻璃杯沿闪过一丝亮光，余缚一饮而尽，对我做了个口型：“快滚。”

　　说真的，我并不生气。

　　如果有人莫名其妙上门对我做莫名其妙的性暗示，我会把他头打掉。

　　我对余缚微笑，示意自己立马离开。

　　余缚纹丝不动，大有等我离开之后再转身的意思。

　　既然他想亲眼目睹，就随他好了，我这么想着，慢慢走到花圃旁，择下一株正在盛放的玫瑰。

　　我听到二楼传来用力放下杯子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背身举着玫瑰冲余缚挥手。

　　走出几米后。

　　再回头看，阳台果然空无一人。

　　回到家，我收到来自用户“墙沿上的蔷薇花”的差评。

　　“墙沿上的蔷薇花”——指余缚，那个全职作家。

　　他真奇怪，明明种了一院子玫瑰，表现出非玫瑰不可的情有独钟的态度，却取了一个九霄云外没有联系的网名。

　　人格分裂。

　　我本以为，经由此事，余缚拉黑店铺是基操。

　　但我令我惊讶的是，三天后，我收到了来自“墙沿上的蔷薇花”用户的新订单。

　　点进用户收货地址，确定就是余缚居住的那栋复式之后。

　　我吐出一口气，查看他订购的东西。

　　一箱最大尺寸的避孕套。

　　余缚并没有长期交往对象，或者床伴。

　　他这样的人，情愿自给自足，也不会愿意随便找人消火吧。

　　避孕套？

　　还是一大箱，给谁用？前面还是后面？

　　如果将此比喻为捕捉麻雀的一枚诱饵。

　　那我上钩了。

　　不过那时三天后的事情了。

　　从余缚家离开，我送完剩下的快递，等真正到家，已经下午五点。

　　我脱去充当临时工作服的冲锋衣，将玫瑰插进某一个玻璃瓶中。

　　我其实并不是快递员，某宝卖家，我真正的职业。

　　但原来那位快递员感冒的事情，我没有撒谎。

　　他是我以前同学，在快递公司打零工，今早发微信求助，我看了地址，正好配送余缚家附近，于是欣然应下。

　　说起来，这是我跟余缚的第一次见面，以前只在客服联系，他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我往玻璃瓶倒了些水，准备找一个地方放置。

　　客厅不行，厨房更不行。

　　我挪步卧室，最终确定了玫瑰的落脚点。

　　距离我睡觉最近的地方。

　　我俯身嗅香，想起当余缚举起手指靠近我的时候，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很浅的香味，应该喷了一段时间了。

　　我对香水牌子并不了解，也就无法探究余缚身体香味的来源。

　　但是有个人，绝对知道。

　　当我抵到纹身店的时候，罗宇刚送走一位纹局部的肌肉男。

　　“今天怎么过来了？想纹什么？”

　　罗宇一边擦汗，一边扔来一罐啤酒。

　　我很少来罗宇这儿，来了就纹身，一般来前都会通知，突然造访的时刻少之又少。

　　“今天不纹，”我掀开拉环，喝了几口，左右环看，不见要找的人：“靳飞呢？他没来？”

　　罗宇偏头往帘后方向抬了下下巴。

　　忽然帘子掀开，后面蹦出一个人来。

　　“操，真不是我笑话刚那男的，看着人高马大，那么怕疼，惨叫一下午了吧。”

　　靳飞冲我走来，中途抢走罗宇手中的啤酒，仰头喝光。

　　罗宇斜他一眼：“柜子里有酒。”

　　靳飞不搭理罗宇。

　　过了一会儿，冲我抬下巴：“找我？什么事？”

　　这两人果真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小动作方面向来一致，就连抬下巴的角度都惊人的相似。

　　我摆出求教姿态。

　　当我形容出余缚身上那股香水味，想要靳飞立马告知我香水名时，靳飞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呆滞，手上用力，紧接着，喝空的易拉罐被甩飞。

　　我偏开肩膀，听见一声“哐啷”。

　　易拉罐掉在地上。

　　罗宇大笑：“你可真会出难题。”

　　靳飞是朝市远近闻名的调香师，我相信靳飞不会让我失望。

　　我抬头看靳飞，他眉头紧皱低头不语，银制的耳饰在灯下发光。

　　罗宇踹了他一脚：“不知道就算了。”

　　靳飞斜眼看罗宇。

　　罗宇举手后退，示意靳飞慢慢想。

　　时间慢慢流逝，在我以为要无功而返时，靳飞真的给了我一个答案。

　　我告别两人，离开前看见罗宇捡起地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随后被靳飞揪领子拥吻。

　　三天后，我收到来自余缚的订单。

　　当天下午，我便载着那箱不知道会用在谁身上的计生用品敲响余缚家大门。

　　说起来非常巧合，这箱计生用品的尺寸刚好与我适用。

　　如果可以，我希望某一天余缚亲自替我戴上。

　　这天不会太远。

　　门铃响了五分钟，门后未有人出现。

　　余缚不在？去哪了？

　　我盯着手机界面上余缚号码，准备拨号。

　　身后忽然传来钥匙声。

　　我扭头，看见喝醉酒的余缚。

　　如果不是身上那股足以掩盖香水味的酒水味，让我第一时间察觉余缚喝了酒，他看起来跟前几天见面时并未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看向我的目光略有涣散，脸上带着那种醉酒后特有的神态。

　　他眯眼看我，语气算不上好：“你怎么在这？”

　　他冲我走来，酒气也冲我靠近，逼得我下意识皱眉。

　　味这么大重，是喝了多少？

　　我示意嫌重放在门边的箱子，又问：“你去哪了？”

　　余缚扫我一眼，我看见他眼皮上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扇动似的，但蝶翅之下，一双黑眸里蕴藏的嘲讽太锋利，比刀子还刮人。

　　我猜测，他是想说——

　　“关你屁事。”

　　果不其然。

　　他又踢了门边的箱子：“店老板亲自上阵送货，快递站倒闭了还是你要倒闭了？如果是后者，恭喜你。”

　　倒闭跟恭喜二字可没有关系。

　　嘴真毒。

　　余缚钥匙插进门把手，我看了一眼，这门智能密码锁，现在当着我面用钥匙。

　　我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喝醉酒之后还那么谨慎的。

　　门把手往下压，门打开，我站在余缚身后，看他弯腰时翘起的臀部。

　　视线短暂停留几秒。

　　余缚不愧是经常出入健身房的人，身材比一般人好太多。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臀部训练上。

　　后天努力？天赋异禀？

　　我猜测，应该两者都有。

　　他捞起箱子，快步走进屋里，伸腿关门时，我拦了一下门，顺势进去。

　　在他开口之前，我笑着抢先开口：“放心，只要你还是我的用户，就算负债经营，我也不会让店铺倒闭。”

　　余缚并没有对我的话做出回应，直直往前，随意放下箱子之后，倒了一杯水仰头喝掉。

　　水珠从唇缝溢出，顺着洁白的脖子往下流，快要流进锁骨之时。

　　余缚伸手，狠狠擦掉了。

　　没多久，那片锁骨上的皮肤红了。

　　他让我想起卧室里那朵玫瑰。

　　余缚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我真是个变态。

　　我就是个变态。

　　余缚简单一个动作就陷入想入非非。

　　……简直不是人。

　　我没想到，余缚会一眼把我看穿。

　　“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但他想错了方向，也就错得彻底。

　　“我没有目的。”我笑着叫他名字：“余缚，不要把人想得太复杂，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